得逞

作者:星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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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01


      九月三十,天气晴。

      合上包间门的那一刻,阮云梦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这是一次班级聚会,流程标准:中午吃饭,下午唱歌,晚上酒吧。

      一向不大爱热闹的阮云梦,成功败在了唱歌站——她实在是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那些扯了破锣嗓子,也要吼《死了都要爱》的,声嘶力竭男同学。

      她需要出来清净耳朵,顺便,呼吸下新鲜空气。

      目光所及,是光可鉴人的镜面墙壁,延伸出长长走廊。走廊地上铺有厚重地毯,走在上头,松软如立梦中云端。

      阮云梦很钟意这条走廊,不知不觉,便沿着走到了电梯间。没有多想,她伸手,按了下行键。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迈了进去,转身,按下一楼。再抬头,视线不经意扫过长长走廊。

      不过是瞬间,原本还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阮云梦眼神很好,只一眼,她便瞧清楚了,浅口黑皮鞋,露出脚踝的西装长裤,白色休闲衬衫,简单的衣物,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体轮廓。

      再往上,剑眉星目,鼻梁挺立,如果不是已经认出了这张脸来,就只凭这一瞥,阮云梦也绝对会将这个人,归档自己“难得一见帅哥”文件夹。

      可偏偏不巧,她认得那张脸。

      不仅认识,她还曾擅自结了仇,她自认有万千个理由,可以容许自己去讨厌他。

      四目相对的功夫,已足够令对方也认出了她。正打电话的清俊男人,没有片刻的犹豫,抬脚便往电梯前来。

      阮云梦再次伸了手,抬眼看向了开始小跑过来的男人,嘴角一勾,按下了关门。

      只差一步……

      下行的电梯里,阮云梦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男人一拳捶在了门上。

      活该。她心里冷笑,却不防手心里,早已汗津津。

      真是没出息,她又暗恨自己。

      电梯在二楼停了下来,露出一角春日花枝裙摆,一双滴溜溜的眼,四下里打量过后,确认安全,阮云梦才全身走了出来。

      她才没有那么傻,会乘电梯直达一楼,那岂不是给人瓮中捉鳖?

      她理了理丝毫不乱的裙子,找准了方向,迈步而去。

      二楼正中是一圈环行玻璃,隔出天圆,正对一楼大厅的方形喷泉。天圆地方,隐喻生财。

      阮云梦就伏在了栏杆上,纤细手臂贴了冰凉金属,冷眼瞧了那个男人,急急跑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曝晒到外面明亮到晃眼的日光下,四处张望。

      知道他是在寻找自己,阮云梦莫名地,觉得一阵畅快。

      嘴角才漫起一抹笑意,冷不防,先前还在向着空旷路上打量的男人,突然就回过头来,视线不偏不倚,直直望向了她。

      这可怕的直觉力!

      阮云梦的心顿时咯噔一下,随即站直了身子,打算跑回向电梯。转身的瞬间,她的左脚不慎被右脚给绊了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她来不及为自己这差劲的平衡感而生气,只飞快奔向了电梯。蒙头蒙脑按了下行键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自寻死路?赶紧又急急忙忙按了上行。

      电梯门在她面前再度开启,复又闭合。

      轻巧的板鞋,踏在阴森楼梯间,发不出一声响,似鬼魅。在这阴暗中,阮云梦只能一手抓了扶梯,摸索着往下挪步。

      标有出口字样的幽暗绿字,在暗色中似一道曙光,预示她的即将成功。

      早已沁出汗的手掌,终于搭上了冰冷门把手,只需再稍稍用力拉开,便可重回光明。

      可她没有动。

      “怎么,不跑了?”背后有人这样说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空旷间回响,带着些许轻笑。

      她听得出,那是笑,亦是怒。

      楼梯间没有窗,顶上唯一的一盏灯,也没有应声而亮,想来是坏了。

      阮云梦的手指还搭在了门把手上,被肌肤接触的金属部分,已微微温热起来。

      她知道自己该就此拉开门,再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可偏偏自己的这一双腿呀,仿佛就地生了根,动弹不得。

      她听见背后走近的脚步声:“还挺能耐了啊,还学会玩游击战术了?”再度响起的低沉男声,近得似乎就在脑后。

      她倔强得像一棵树,沉默不语。

      这一场无声的战斗,最终,还是背后的人率先败下阵来。

      “好吧,”他叹息,口吻软和了些,“你考来这里念大学了?”他问。

      阮云梦攥紧了门把手,她讨厌他对自己的一无所知。

      “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咬了牙,她更讨厌他这突如其来的关怀。

      所以她终于转了身:“我在哪里念大学,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来了这里,为什么就一定要去找你?我跟你孟云泽,又有关系?”

      一连串的反问,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冷淡嗤笑。阮云梦觉得,嗯,自己做得很好,没有掉眼泪,没有丢脸。

      可对方只明察秋毫一句话:“你在生我的气。”

      只这一句话,便叫她丢盔卸甲,委屈像泛着酸气泡泡的柠檬水,自胸腔到鼻梁,一涌而上,模糊了视线。

      她抿了嘴,屏住呼吸,坚持不肯叫眼泪掉下来。

      这个犟脾气啊,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孟云泽叹息:“好了,走吧,出去了。”

      他说走就走,说出去就出去,那她就偏不随了他的意。

      阮云梦站在了原地,背后是虚掩的安全通道门,她没有让开。

      迎着她挑衅的眼神,孟云泽挑眉:“怎么,还想爬楼?”

      “……”阮云梦咬了下嘴唇,再松开,樱桃红上浅浅一道白印,稍纵即逝。

      孟云泽稍稍眯起了眼,不打算再同她周旋下去,往前一步,伸长了胳膊,企图越过她的身侧,去握门把手。

      阮云梦想也没想,身体已先行一步,往后一退,背抵上了门板,透过单薄衣裳,金属微微冰凉。

      孟云泽终于皱了眉:“有什么话,等我们出去了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

      那句“不要耍小孩子脾气”,被他吞回了肚里,他垂下了脑袋,瞬间就与她面对了面,鼻尖一点距离,堪比纸薄。

      阮云梦脑中一空,背不由自主地,往门上贴得更紧。

      “你喝酒了?”往她面上轻嗅过后,他将说教,替换成了询问。

      阮云梦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紧了拳头:“有,有什么关系?”她一紧张,便会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我,我,我已经成年了。”嘴上很强硬,两颊却不受控制,火一般地烧了起来。

      好在这里光线很暗,料想他也不会发现。

      “是啊,已经成年了呢。”对面的人再次轻笑。

      这高高在上的余裕感……阮云梦几乎就快要恼羞成怒了。

      不等她发作,一只宽大的手掌,就已经贴上了她的腰际。与温热掌心不同的微凉指尖,只需稍稍一探,就使得她不得不向前挺直了腰。那只宽大手掌,自此顺利探入她的后背与门板之间空出的缝隙,按了她的腰身向自己怀里倾压过来。只一个旋转,便将她顺利带离了门口。

      她就这么容易地,失了一夫当关的所有优势。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大厅里耀眼的光,刺激得她不得不闭上了眼。

      “走吧。”闭眼间,她听见孟云泽稍显无奈的声音。

      睁开眼,就看见他已经站在了门外,拉开门的手还伸着,十指修长,按住了企图关闭的门板。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望了她,下巴微抬,是富家子弟不自觉的傲气。

      她的手藏在了背后,按了腰窝处,那是他才触碰过的地方,精密衣料上,仿佛还残留了他掌心的温度。

      那一个迅速得,好像从未发生过的拥抱。

      姑且,也算是拥抱吧。她再次擅自决定。

      有在一楼巡查的大厅经理,眼尖地认出了从楼梯间出来的男人,她笑容满面地上前去打招呼:“孟总。”

      孟云泽脚下不停:“楼梯间的灯坏了,找人来修。”

      虽然不清楚,这位孟总为何会从楼梯间出来,身后还跟了个看着颇年轻的小姑娘,经理还是先应了声:“我马上叫电工来。”视线却跟了那个小姑娘,看着倒是水灵灵的,就是垮了张脸,一副委屈的样子。

      莫不是……

      经理随即摇头,她还是去叫电工来修灯吧。

      孟云泽先进了电梯,按了楼层键后,一偏头,就发现阮云梦还在盯着那个大堂经理看。他顺着也看了回,没什么特别的啊。

      “看什么呢?”他按下闭合。

      “没什么。”女孩子如他所料的,撇过了头去,“就是觉得她的口红色号还挺好看的。”这一句是她小声嘟囔的。

      孟云泽偏巧听得一清二楚,他暗笑,果然是女孩子,骨子里都逃不过对口红的渴望。

      “你跟同学出来玩的?”他一猜便中,“哪个房间,我叫人给你们免单。”

      “不用了,”她当然要硬气拒绝,“班费的钱,不花白不花。”

      她这反应,同样也在孟云泽预料之中。

      “挺好,”他点头,“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给哥哥省钱了。”

      阮云梦当即瞪眼,刀子般地望了过去:“你少自作多情了,谁是我哥哥?我没有哥哥!”

      瞧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孟云泽其实很想告诉她,她这样,真的很像一只突眼蛙,还,挺可爱的?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憋住了笑。

      电梯门叮的一声后,缓缓开启。阮云梦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在走廊上东张西望的女生,在瞅见她的时候,兴奋挥手。

      她做不到那么热情洋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柠檬黄的裙子,飘到了她的跟前来。

      “阮阮,”陈瑶媛亲昵地称呼,“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这其实并不是问话,因为下一秒,陈瑶媛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旁的孟云泽身上。

      “这位是……”她胳膊肘捣了捣阮云梦。

      陌生的肌肤触感,叫阮云梦顿生不适。她悄悄和陈瑶媛拉开了些距离,偏头望了眼孟云泽,他也正看自己,眼角带笑,显然是在等待着,看她要如何介绍自己。

      阮云梦遂撇开眼,很是镇定地撒着谎:“谁?我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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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您的阅读,祝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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