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婚

　　这次的手术很成功，那个老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们，病人很快就会醒了。
　　不过，名悦在病房等了一天，慕北都没醒，她觉得医生的话已经不能相信了。
　　慕北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但是，看着这白墙白壁，四周又充斥着药水的味道，他便知道，是在医院里面了。
　　他没有动，也动弹不得。迷迷糊糊地，便又睡了过去。过了很久，似乎有人进来了，他那时候已经醒了，便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了坐在床沿，正在给他掖着被角的名悦，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好像又瘦了很多，脸色很苍白，她肯定又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吃饭。
　　“小悦……”他开口叫她，可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哑，说话也变得很吃力。
　　名悦听到声音，有些愣愣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隆隆作响，她走近了一些，才见他那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盯着她，他的嘴角在动着，似乎想要继续说些什么。
　　她没有凑近去听，只是说：“躺好，别动来动去，也不许说话。”话一出口，便觉得神经上少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松懈了，这几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神经几乎已经到了临界的边缘，一松懈下来，就心酸得眼泪就要立即掉下来一样，她慌忙地转过了脸，不去看他，见了他这个样子，她一定会哭出来。
　　她想打一个电话，先叫银晧他们过来，可是刚掏出了手机，便听到他简短的闷哼声，想是触动了伤口，然后又听到那些输液瓶砰砰砰的碰撞声。
　　“都叫你别动了。”她忍不住加大了音量。
　　“那你别哭。”
　　“我才没有哭。”她回身坐下来，望了他一眼，然后就用双手捂着脸。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有些凉意，他知道这下她真的哭了，那些凉意就是她不经意洒在他手臂上的泪水造成的。他只是想跟她说说话，听听她的声音，并没有想让她哭。
　　“小悦……”他又叫她。
　　她将手拿开，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他，“不能说话就别说，你现在的声音一点也不好听。”
　　“你……你嫌弃我。”
　　“就是嫌弃你。”
　　“你……”
　　“我怎样？”
　　他看见她瞪着兔子一样红红的眼睛，忍不住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就觉得喘不上气来，直咳嗽。她没好气地给他顺气，“你再搞事情，看谁还理你。”
　　“小悦，我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不太正常，可她给他顺气的手顿了顿，不过，只是一瞬。
　　他好久没听见她再说话，就抬眼去看她，她却扭开脸，拿了手机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很久都没有再回来。
　　然后，严辰希等人就来了，他们来了一大帮人，吵吵嚷嚷的，让他很头疼，要不是他行动不方便，肯定要将他们提起来一个个丢出去。
　　严辰希一进来就说：“老大，你可真是够能睡得。一觉睡了七八天。”
　　“我……睡了这么久？”
　　“对啊，大家都被你吓死了。”
　　“我没事了。这次是我太大意。”慕北看着这一群平时嘻嘻哈哈，这会儿一脸正经的好友。
　　“我们倒一群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就是苦了嫂子，你没醒的时候，她一直都在，都没怎么离开过。”
　　“对啊。咦，嫂子呢？怎么你一醒来，她就不见了？”陆青说。他一说完这句话，病房里立即安静了下来。
　　慕北没说话，她大概是被他气走了吧，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可她确实走了，都没跟他打一声招呼。
　　严辰希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见他情绪不太好，逗留了一下子，就先后离开了。
　　后来，陆陆续续又来了其他人，不过，他一直在装睡，都没有理。其实，这会儿，他自我感觉挺好的，身上没什么不适，意识也很清醒，只不过一时之间还是不能下床。
　　这会儿，他听到病房外面有人在说话。
　　“人已经醒了，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只不过，腿伤可能得养得久一些，在康复之前最好不要开车。”
　　应该是在说他的情况吧，他没有仔细听，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他没有什么好沮丧的。不过太久没有吃东西了，实在是饿，似乎根本就已经忘记了饭菜该有的味道。
　　可因为身边没有手机，又不能够叫别人帮忙带，想起来又有些困难……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似乎除了脑袋，身体的其他部位全都不再是他的了。
　　过了一会儿，不再那么想吃东西了，可又躺着躺得腰酸背疼。
　　于是，他就努力坐了起来，他一坐起来，就看到名悦进来了，她换了一套衣服，脸色似乎也好了一点了，手上还拿了一个保温饭盒，应该是回去做了吃的。
　　明明她才去了一两个小时，他却觉得很久没见到她了，便只是盯着她看。
　　“怎么起来了？你行动不方便，不知道叫人吗？”她一看见他坐起来，就说他。
　　“我干嘛要一天到晚躺着？再躺下去，我都要变僵尸了。”他说。
　　“那你变吧，僵尸还能长生不老呢。”
　　“那你跟我一起变。”
　　“你这人……”
　　“那样我们才能一直在一起。”
　　她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想再和他说这个话题了，就没再做声。
　　不过，他现在的头发短短的，像极了刚刚冒芽芽的小草，之前因为要做手术，所以剃了头，她就盯着他的脑袋看，他见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便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他现在手已经基本可以活动了，只不过，腿还是一动也不能动。
　　她见他的这个动作，觉得很滑稽，忍不住笑了笑，说：“你摸你的脑袋做什么？再摸也不会立即长出头发来。”
　　其实见他这样子，她也想要伸手摸一下。
　　“我怎么觉得，我成秃子了？”他愣愣地说。
　　“这是事实，你现在脑袋就是光溜溜的。”
　　“那会不会很丑？”
　　“是有一点。”
　　“难怪你嫌弃我。”
　　“不过，丑得很有特色。”
　　“哦……”他还想说什么，但是好像说话有些吃力，脸色也有些青。
　　她见他的脸色青白，于是说：“不能说，就不要逞能，没人将你当哑巴。”
　　“慕太太，基本上，你老公的声带和神经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并不在‘不能说’的范围之内。”他脸黑地说。似乎对于她前面的那一句话很介意。
　　名悦没有反驳他，指了指椅子上的东西说：“要不要吃一点东西？你好像很久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
　　“你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吃东西啊。”他抱怨道。
　　名悦不理会他的语气，将粥和其他东西拿出来，说：“你太久没有吃东西了，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医生建议吃的清淡一些，就没敢给你做什么大鱼大肉，只是熬了一些粥和汤过来。”
　　“行吧，有吃的就行了。”
　　她盛了一碗汤，用勺子舀了，送到他的嘴边，看他咽了下去，才接着说，“爸妈说，暂时不过来了，看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心里难受，让你快点养好了，回去请罪，他们觉得是你太粗心大意才会出事。”
　　“你怎么不帮我说说话？”他皱了皱眉头说。
　　“我为什么要帮你说话？你下次再出远门，一定要检查好车子，别再出这样的事了。”
　　“嗯。”
　　见他点头了，她就没继续说什么了，只是继续给他舀汤。鸡汤在她的手里冒着热腾腾的气，似乎整个病房也因此温暖了许多。汤的味道也随着飘散着，一下子，似乎又把这整屋子的药水气味也盖了过去，只留下了一片清香。
　　吃了以后，她收拾着东西，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变得沉重了一些，说，“医生说，你的腿暂时可能不方便……”
　　“我刚刚听到了。”他打断了她的话，“正好我也想休息一段时间，公司的事情，暂时不想管。”他说不想管，是真的不想管。因为总是怕，一步走下去，他与她……就会万劫不复。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可以暂时逃避逃避。
　　“那你出门，可能会不方便。”他的态度让她觉得很奇怪，他怎么一点也不难过的样子，看上去还有些庆幸。真是个怪人。
　　“出门做什么？不方便就不出了呗。”他看了她一眼，又说，“再说了，不是有你吗？早上和晚上的时候，你推我出去遛一圈不就好了。”
　　“遛一圈……你当你是狗啊。”她一听到“遛”字，一下子就想到了遛狗，然后就想到了许树程的那条大狗。
　　“那你就当我是狗吧，汪汪汪……”
　　“别乱叫，被人听到怎么办？”她说着，又忍不住笑，他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听到就听到吧。”
　　“突然好想假装不认识你。”
　　他没有接她的话，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就喃喃地说：“要不，我去学车吧。”
　　听她这样说，他就说：“别学了，很危险，你要去哪，让小马送就好了。”
　　她就没有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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