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婚

　　伯娘说着，又找来剪刀，将那包盐剪开了，将盐全部倒入一边的罐子里。
　　刚刚，伯娘离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名悦想了很多的问题，父亲母亲的过去，她还第一次听人说起，既想听，又恐惧想起他们过世时的情景，心里一阵矛盾。
　　她见伯娘已经将盐都装好了，又开始烧锅下油了，终于好奇战胜了恐惧，问道：“伯娘，刚刚听您说起我爸爸妈妈年轻时候的事，您能跟我仔细说说吗？”
　　伯娘似乎没料到她会问，看了她一眼，“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了，就大致跟你说说吧。”
　　“你爸爸从小成绩很好，但是由于家里没钱，中学就辍学回家了，就跟你大伯在这个小镇上租了个门面，做车子修理的工作，一做就是好几年。后来，你爸爸和你妈妈就是在他那个修理店认识的。你妈妈是县里的人，不过，被分配到小镇上教数学，有一次，她的自行车链子掉了，出来找修理，就是你爸爸帮修的。你妈妈来的时候，我正好给你大伯和你爸爸送午饭，得已见了她一面，是个温婉高挑五官姣好的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你爸爸给人家找零钱的时候，还找多找了几块，被你妈妈当场说出来，脸都窘得红了……”
　　“我爸爸该不是故意的吧？想引起我妈妈的注意。”名悦忍不住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伯娘说，“这件事过去没几天，你妈妈又来了，这次是因为轮胎被扎破了。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悉了，不过，你爸爸为人比较老实，每次见了你妈妈都像个木墩子一样，几乎不怎么说话，都是你妈妈先开口，也是你妈妈来店里找他。周围的人都跟你爸爸说，你妈妈喜欢他，你爸爸却说，你妈妈是知识分子不会看上他一个修车的。”伯娘顿了顿，看着窗外，似乎是在回想这件事情。
　　名悦一边将要用到的盘子洗干净，一边等着她说下去。
　　伯娘将第一道菜铲好后，才接着说：“两人认识了半年左右这样，有一天，你爸爸突然叫你妈妈不要再来店里了，还说什么会影响他做生意，你妈妈很生气，就真的走了，接着，就真的两个月都没有再出现在你爸爸面前，可你爸爸并没有因此感到很开心，我听你大伯说，他经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就看着那扇门发呆，听到有脚步声，就站起来，发现不是来店里的之后，又坐下，每天都要重复十几遍这个动作。大家都知道，他一直在等你妈妈来，他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那后来呢？我爸这么别扭，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
　　“一天，有一个女孩子推了一辆自行车到店里，说要当废铁卖掉，你爸爸一眼认出来那是你妈妈的车，就问她这车怎么来的，女孩说，是同事的，因为要调走了，所以让自己帮忙处理了。你爸爸没有接着问，只是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干活的时候，还差点将自己的手指切下来，你大伯就让他先别干了，出去走走……你爸爸出去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就变了个人一样，脸虽然肿了一块，像是被打了一样，但却总是一个人坐着傻笑，后来就又经常看到他和你妈妈走在一块了，也不知道是谁先低的头，总之，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然后就有了你们。”
　　“听上去，也蛮曲折的。”
　　“是呀，因为你妈妈太优秀了，你爸爸觉得自己一个农村穷小子还初中都没毕业，总觉得配不上你妈妈。”
　　“可我爸爸手艺好，会赚钱。”
　　“所以，你妈妈嫁过来之后，日子也越过越好，如果不是出了后来的事……”伯娘说着，叹了一声气。
　　名悦原先听故事的那种期盼又纠结的情绪终于因为这一声叹息消散了，好一会儿才拧着眉头小声说：“都怪我小时候太贪玩，不然也不会被撞，爸爸也不会因此去找人理论，就不会失控砍伤人……”
　　“傻孩子，这哪能怪你，我听说，是那肇事者喝醉了酒，开着车横冲乱撞……”
　　“但，没人相信我们。”
　　伯娘见她面色凝重，就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想它干啥，你们现在都长大了，日子过得也很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还想问您一个事。”名悦说。
　　“你问吧。”
　　“我妈妈出事的时候，外面有几个流里流气男人在说一些很奇怪的话，那些人，您知道是谁吗？”母亲割腕之后那些人全都跑得没影了，她一个都没看清。
　　伯娘想了想，说：“我当天出来赶集了，回去的时候，你妈妈已经出事了，至于你说的那些人，我想，大概就是附近村的地痞流氓吧，你妈妈生得好看，那些流氓就喜欢在路上堵她的路，你爸爸还在的时候，每天都要骑车送她上班下班。”
　　“老婆子，你跟小晚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李大伯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没什么，小晚想知道树伟和小雯的事情，我就多说了两句。”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提它做什么。”李大伯说，“小晚，你去客厅看电视吧，这里我和你伯娘忙活就行了。”
　　“那，小晚你先歇着吧，年轻姑娘别总往厨房跑，饭菜一会儿就好。”伯娘也说。
　　名悦只好离开厨房，去了客厅。
　　她到客厅的时候，慕北正在窗边打电话，脸色不是很好。她等他挂断电话，才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公司的事，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慕北说。
　　“真的不要紧吗？我们要不要今天回去？”
　　“你放心吧，他们能处理得过来。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爸妈吗？”
　　名悦忍不住白他一眼，“你自己跑出来玩，公司有事却推给爸妈处理，没见过你这么坑爹的儿子。”
　　慕北摸了摸鼻子，一脸正经地说，“我爸妈他们也没少坑我，我们这样，也算是扯平了。”
　　“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怎么坑你的。”
　　“我刚从国外回来，对公司的业务一点都不清楚，他们就将公司一大堆的事情全丢开，两人去欧洲旅游了一两个月，也不怕我把公司给折腾得破产了……我当时真的是焦头烂额。”
　　“可你不是处理得很好吗？爸妈分明是在锻炼你，怎么能叫坑呢？”
　　“但当时第一次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尤其是下面的所有人都将那些问题都报上来，等着我做决策的时候，真的挺迷茫也挺无助的。”他说着却又忍不住笑了笑，“好在都有惊无险，我爸妈他们回来的时候，公司还没有倒闭。”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哪那么容易倒闭。”名悦说。
　　“那你呢？”
　　“我？”她有些不解他问的事什么。
　　“你是怎么将华歆一手经营起来的？”他问。
　　“这个嘛……”她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地说，“你的红颜知己莫小姐不是说了吗？我年轻貌美，靠睡男人睡起来的。”
　　“是吗？那怎么没见你来睡我？”他话刚落音，鞋子就被狠狠踩了一脚，只见她红着脸看了厨房的方向，看到没人出来，才小声说，“你又瞎说什么，没个正经，我们这是在外面做客呢。”
　　“可，明明是你先说的。”他委屈地反驳。
　　“反正我可以说，你不可以。”
　　“好吧，老婆面前没人权，我总算见识到了。”
　　她捂了捂耳朵，假装没听见直到他不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才说，“其实，华歆以前只是一家综合性相对强一点的大排档，原先是一对夫妻开的，我大学几年，就是在那家大排档兼职当服务员，因为待的时间长，所以和老板他们夫妻还算蛮熟。不过，在我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大排档的生意就渐渐一天不如一天了，老板见不再赚钱，就想卖掉大排档，而他们的儿子在加拿大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已经定居在那边，想将他们也接过去住，他们思前想想后，决定听儿子的。”
　　“所以，你就将大排档买下来了？”
　　“没有，我当时没有那么多钱，是他们走得急，没找到好的买家，就说先不卖了，他们也没什么亲戚在这边，就让我代为管理，我其实很懵，但还是硬着头皮去做了，大概因为换了一批厨师，而且他们的手艺都很不错，所以客人又渐渐多了起来。我大四的时候，那对夫妻突然跟我说，他们不准备回国了，想将大排档彻底转给我，我们就签了相关协议，后来，我就将大排档更名为华歆，也就是我之前老板娘的名字。他们夫妻比较好说话，华歆上了轨道之后，我才将所有钱款打给他们，算是彻底买了下来吧。”
　　“原来是这样，那你也算是遇到贵人了。”
　　“对啊，那个时候真的觉得生活充满着奇迹。”她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每天都忙忙碌碌的，除了上课，就是打工挣钱，要负担自己的学费，也要腾出一些闲钱拿回家里，因为当时养父母生病，哥哥一个人的工资也顾不过来。
　　她好久没听见他说话，就抬头，只见他正看着自己，就问：“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老婆很棒。”
　　他明明说得还蛮正经的，可她一听到“老婆”俩字，就觉得别扭，于是说：“你以后少这样叫我。”
　　“那我应该怎么叫？而且，你明明就是我老婆呀，为什么不能叫？”
　　“就是不能叫。”
　　两人就着这件事扯了很久，还没扯出一个所以然来，伯娘就叫他们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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