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婚

　　上了筏子后，尽管他将筏子撑走了，但是一直是摇摇晃晃的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水里。名悦不由屏住了呼吸，死命盯着他撑竹筏的手。
　　慕北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她这副纠结的表情，忍不住道：“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视死如归的。我虽然手法有些生疏了，但至少不会让你掉水里。”
　　“你……你别告诉我，你当初就是用这样粗糙的技术，撑着筏子出来钓鱼的。”名悦想起他刚刚跟那位大爷的对话，觉得很好奇。
　　“对啊。”他回头，冲她一笑，“所以，我一条也没钓上来，还一头栽进了河里。”
　　她微怔，随即也没忍住笑出声来，“所以，你就是这样将自己弄得像个落汤鸡，回去就被骂了？”
　　“你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多没面子。”他瞧了她一眼，又继续专注地拨动手中的竹篙，竹筏稍稍平稳了一些，她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就簸了一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连忙抓住慕北的袖子。
　　“你吓死我了。”如果她有心脏病，早被他吓死了。
　　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确实吓得不轻，“你如果怕，就抓紧我，刚刚应该是撞到冰块上面了。原本这河面上是结满了冰的，现在冰化了，但水中还有一些未完全融化的，会阻碍筏子前进。”他说。
　　“那我还是蹲着吧。站着太危险了。”她松开他，果然蹲了下来。
　　“那好吧。那我加速了。”
　　“别……”加速，会不会翻？她条件反射开口阻止。
　　但他没听她的，被他操纵着的筏子开始轻快地向前，让人有种在水中游的感觉，非常畅快。两岸的风景像画一样，从眼前划过，她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就扭头去看他，他现在手法已经蛮熟练，跟来往撑竹筏的那些师傅有得一拼的样子。她发现，他这样认真的样子还蛮酷的，就悄悄掏出手机来，准备偷偷拍几张照片，可她找了个侧面准备按下快门，就被他发现了。
　　“慕太太，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偷拍我？”
　　“是啊，所以，你快配合我一下。”她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咔嚓咔嚓，一连拍了好几张。
　　他即使想抗议也拿她没辙了，她是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性格，有时天真得像一个孩子，有时又理智得让人难以靠近。
　　名悦拍了几张照片后，就收起了手机，这时，慕北撑筏子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她慢慢地也敢站起来了，看他撑得这么轻松，其实她也有些心痒痒的，好胜心突然来了，就指着那长长的竹篙，说：“我也想试一下。”
　　“你确定？”他问。
　　“嗯。” 她飞快地点了点头。
　　“这么冷的天，我不想练习冬泳。” 他眉头皱了皱。
　　“呸呸呸，大过年的，瞎说什么，什么冬泳，就算我技术不行，不是还有你吗？”
　　“好吧，那你抓好了。”他说着，将手中的竹篙递给了她。
　　名悦虽然看上去很镇静，但接过竹篙的时候，手还是抖了一下。
　　事实证明，她的平衡能力有限，技术也确实不过关，原本平稳的筏子一到了她这里，又开始摇摇晃晃了，她于是眼巴巴地望着慕北，“那个，慕北，筏子是不是要翻了？”
　　“暂时还不会。你继续划吧。”他说，总之，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好吧。那我靠岸了？”虽然是冬天，但河中央水还是很深的，她有些畏惧，于是划到岸边水浅的地方。但岸边的淤泥比较多，她一个不留神，就将淤泥弄到了他的身上，他今天穿的是浅色的衣裤，看上去很明显。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她立即说。可刚说完，就发现他今天这身打扮很休闲也很年轻，看上去像个大学没毕业的小伙子，而这会儿，岸上好几个姑娘都在盯着他看，心里顿时有些不平衡，于是，用力将竹篙又拨了起来，竹篙尾部从河底带出来的淤泥又甩到了他的衣襟上。
　　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衣服上已经多了很多淤泥，看上去特怪异，“小悦，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没有，我只是技术有点差。”她赶紧说，“我多练习一会儿就可以了。”
　　“恐怕，你再练习下去，我的衣服就成泥色的了。”他提了提身上的衣服，皱着眉头说，
　　“不会的，我这就往河中间撑，这样就没有泥巴了。”她说。说着，她真的就往撑着筏子往河中间去了。
　　岸上有人在念诗，是一首很悲戚的诗，名悦听得有些出神，一个不注意，刚刚还算平稳的竹筏又晃动起来，撞上了旁边的筏子，她赶紧稳住，对那人投了一个歉意的笑。
　　好在那人是个和气的大叔，也不责怪她，反而对她笑了笑，“姑娘，又回来啦。”
　　“您，认识我？”名悦有些诧异，这位大叔的语气，明明就像是在对一个熟人说话。
　　“啊，姑娘，你不记得我了？昨天你还和我老伴问起十几年前的事来着。”那大叔说。
　　“这样吗？”
　　“是啊，看你年纪轻轻的，记性怎么这么不好呢。”大叔叹了口气，撑着筏子走远了。
　　名悦一时没有回神，她不认识那位大叔，昨天当然也没有见过他。而她和姐姐长得像，他昨天见的，就是她姐姐。
　　姐姐回来打听当年的事情了，可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其实有些不安。
　　“你脸色有些不好，我们先上岸。”慕北看她失神，于是亲自操纵竹筏，不然，再这样下去，竹筏早沉底了。
　　“好。”名悦点头，她望向那个大叔的方向，可早已经没有人影了。
　　慕北带她上了岸，将筏子还给了大爷，然后就见她面对着拥挤的街道发呆。
　　“走吧，我们先回酒店。”他拉起她的手，准备离开这里，可她没有动，只是开口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的语气很冷静，神色很庄重，他隐约感觉到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就说，“你问吧。”
　　“如果有两个人要打官司，一个是一贫如洗的农户，另一个是家财万贯有头有脸的贵族，农户是受害者，贵族是加害者，你觉得谁会赢？”
　　他想了想，说：“双方都有可能赢。”
　　“但贵族赢的概率更大。”她接下去道。
　　“也不一定。”他说，“如果你要打官司，我可以帮你。”
　　“我就是打个比方，我才不要跟别人打官司呢。”因为她怕输，也输不起。而且，如果真的要上法庭，他未必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这件事，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关于这个问题，他没有进一步问下去，因为看得出她的心情不太好，他越问，她越会据他以千里之外。
　　几分钟后，他们回了酒店，他将刚刚被她弄脏的衣服换了下来，然后对她说：“看你精神不太好，先休息一下，晚点带你去见我表姐。”
　　“你表姐……我就不必去见了吧。”他之前都没跟她说，突然一下子冒出一个表姐，她就这样去，不会很唐突吗？
　　“我表姐人很好，我小时候就是借住在她家，她对我很好，像亲姐姐一样，你见到她，也会喜欢的。”
　　“那好吧，我都没准备礼物。”虽然听他说得很轻松的样子，但她还是一时适应不了。她最怕见各种各样的亲戚了，每次见，都要被拉着说长道短。
　　“我准备就行。”
　　他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闭嘴了。
　　他叫了个午餐，两人吃了，他就在一边对着笔记本处理事情了，她则趴在大床上午休。
　　等她一觉醒来，房间里已经空荡荡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下午两点多，刚想打电话给他，就在通讯录看到了姐姐李施的号码，于是先打给了李施。
　　电话先是占线，过了一分多钟，才终于接通。
　　“小悦，有什么事吗？”李施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名悦说。
　　“难为你还记得我，你也一样，新年快乐。”
　　“对了，姐，你现在在哪里？”
　　“刚刚到医院，怎么了？这几天有点忙，要出几个急诊。听你哥说，你出去玩了，好好玩，别再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改天我再去看你。”
　　“那好吧。”姐姐一句不提天漓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怎么提。希望只是她多想了，虽然她也想为爸妈讨回一个公道，但现在实力悬殊，她不想姐姐卷进去。
　　挂了李施的电话后，她原本想要打电话给慕北的，但想了想，还是等他回来好了。
　　可是，左等右等，等了十几二十分钟，他都没有回来得迹象，她甚至有些怀疑，他已经将自己丢下了。他来这边之后，似乎就开始有些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过问的立场。
　　她刚坐起来，终于听到门响了一下，然后他进来了，带进来一股寒气。
　　“醒了？”他问，又说，“刚刚看你好像有点发烧，我买了退烧药，你先吃一包。”
　　她才看见他手上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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