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婚

　　见慕晴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名悦觉得她今天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平时喜欢喝的汤，今天也不喝了，就说：“妈，您要喝汤吗？我给您盛一碗。”
　　慕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名悦就拿了勺子，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的面前。
　　慕晴的动作顿了顿，霍的站了起来，将碗丢到桌子上，“不吃了。”
　　“阿晴！你这是干什么？会烫着孩子的。”林培原看到旁边的汤碗里的汤被震得溅了出来，有的还洒在了名悦的身上，于是说。
　　“没干什么，就是突然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也不能乱发脾气。”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乱发脾气了？”慕晴似乎来了气。
　　名悦见他们二老争执不下，而慕晴的态度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就问：“妈，我做错什么了？”
　　“做错什么？你没做错什么。我不想我儿子搬出去住。”慕晴说。
　　“搬出去？我们没有要搬出去啊。”名悦一头雾水。
　　慕晴踢开凳子，看着她：“你还装，小北都跟我说了，他已经看好了房子，就准备这两个月搬出去。”
　　“他没跟我说，回头我劝劝他吧。”名悦说。
　　林培原也说，“行了，都一把年纪了，还一个泼妇样，无理取闹，吓着孩子。他要搬就搬，都那么大个人了，我们还能绑着他一辈子不成？”
　　“可……这也太突然了……”
　　“你若不想他搬，等他回来，你再跟他说说不就行了，把气出在小悦身上干什么？”林培原说，“吃吧，菜都凉了。”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慕晴哼一声，拂袖而去。
　　名悦望着她上楼的背影，心情有些沉重。
　　“别理她，就这脾气，几十年不变，我早习惯了。好孩子，吃饭，别饿坏了。”林培原说。
　　“爸，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妈一直不喜欢我。”名悦说。
　　“没有的事，她就是白天打电话给儿子碰了钉子，晚上又见不到人，这才来了气，拿你当出气筒，没有其他的意思。”林培原语气和蔼，“不过，那浑小子现在还不回来，我也诧异啊，以往，他都不会超过八点回家的。”他看了看钟，快九点了。
　　名悦不说话，她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平时他总是六点不到就到家了，或者干脆去接她，两人一起回家，她都不知道男人也会这样恋家的。
　　“小悦，他是我儿子，我懂得。跟你结婚之后，他改变了很多，脾气也收敛了很多，爸爸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的，别因为一些小事伤了和气。”林培原意味深长地叹气。
　　“爸，你……”
　　“爸爸看得出来，你们之间的感情，还有待进一步加深。”
　　名悦怔了怔，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也已经准备好好过下去，您放心吧。”
　　“这样最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就觉得，你们很般配，我身边很多朋友见你们走在一起，都夸你们是金童玉女呢。”
　　“谢谢您。”名悦笑了笑，由衷地说。
　　“一家人，谢什么谢。”林培原说，“你妈这边，你也别担心，她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跟儿子多相处相处，毕竟觉得以前忙于工作，亏欠了他。你看，这一个多月，她不也没多说什么吗？她还是顾着儿子的。”
　　“我明白的。”名悦说。她想了想自己来林宅的这段时间，慕晴尽管对自己很不满，可也没说过什么重话，除了今天。大概是慕北跟她提出了要搬家的事情，她觉得儿子被抢走了，才如此生气吧。
　　她突然想到了已经过世多年的母亲，母亲不爱她，甚至恨她，在她离世的时候，都还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的自杀，就是为了摆脱她这个女儿一样……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一天，母亲失魂落魄地从外面跑进来，栓上门，头发和衣衫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她爬到母亲身边，“妈”，“妈”，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母亲。
　　“叫什么叫，走开，别来烦我。”母亲揪起她的头发，推她到一边。
　　她撞在墙上，母亲也没有理她，只是在身上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一个男人恶毒的咒骂声：“你有什么了不起？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寡妇，还以为自己多纯洁呢！要为你立一个贞洁牌坊吗？”
　　说话的同时伴着恶笑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她小心爬到门前，想要往外面看，母亲扑过来，拖她回来，狠狠地一巴掌煽上去：“看什么？你找死啊，你害人害得还不够？”
　　“妈，我没有。”她惊恐地望着母亲，一直又往后面缩。
　　母亲逼上来，又揪起她的头发：“还说没有，你爸就是被你害死的。”
　　“我没有……”她双手捂着耳朵，她什么也不想听，一听到父亲的事情，她就一阵头痛。
　　“你没有？要不是你贪玩，到处乱跑，会被车撞？”母亲的脸在阴暗中显得越发地狰狞，“车没撞死你，你爸却因此没了。”
　　母亲的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母亲是个以夫为天的人，早在父亲出事的时候，她的世界就塌了。
　　外面那人似乎没完没了，一直在踢门，一次比一次粗暴，骂声依旧不断：“温雯，别让我抓着你，到时候有你好看的！看你硬到何时，撑得了多少久。”
　　母亲惊叫一声，躲在了角落里，不停地哆嗦着，嘴唇抖动着，脸色苍白得吓人。
　　“妈，妈，你怎么了？”她鼓起勇气去拉母亲。
　　“晚晚……晚晚……”母亲一把抱住她小小的身子，哽咽不已，叫了好多声。“看到你爸爸了吗？你爸爸来接我们了。”
　　“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到。”她说。
　　“你看不到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母亲含着笑，眼神迷茫起来。
　　她摇了摇头，她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大人们都说，爸爸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不可能再来见她们了。
　　她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看到了母亲的手中的一丝光亮，那是一把刀子发出来的。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身上似乎一直带着刀子。
　　她看到那阴森森的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接着，母亲握刀的手就慢慢移动了，移到了她的背上。
　　“晚晚……和妈妈一起去见爸爸？好不好？”母亲用渴求的眼光盯着她。
　　她吓得哭了，一直哭。
　　“没有出息的东西，不许哭。”母亲似乎醒了过来，刚刚的温柔一下子消失不见，还打了她一巴掌，将她推回地上。
　　她愣了愣，又上前抱着母亲的腿，母亲却又推开了她，几个大步扑到门前，打开了门栓，狂笑着：“你来啊，老娘反正不想活了。”
　　母亲手中的刀子明晃晃的，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颤抖着站起来，母亲却冲着她喝了一句：“别过来！”
　　她被吓住了，一动不敢动，恐惧极了。
　　母亲见她不动了，似乎放心了，笑着说：“你放心，我只想一个人去见你爸爸，并不想在那边看到你……”母亲似乎又说了一句话，可是，她没有听清，她明白过来时，母亲的刀子已经割开了手腕，鲜红的液体迸了出来，如水柱一般，喷在门上。
　　她吓得倒在地上，外面的人也被吓跑了。
　　她反应过来就爬起来去叫人，她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可是没有人应。
　　再回来时，母亲只剩了一口气，奄奄一息地躺在姐姐的怀里，口中絮絮叨叨地念着几个字：“我终于……解脱了……也摆脱了……”
　　然后她的手，就无声息地垂了下去……

　　“小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林培原叫她。
　　“没什么，爸，我收拾一下。”名悦失神地站起来。
　　“别忙活了。”林培原阻止她，“爸爸已经收拾好了，你看起来很累，快去休息吧。”他说完就往楼上走了。
　　看着林培原上了楼，名悦却不想回卧室休息，只坐在沙发上，发着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十点多的时候，慕北回来了，他疲惫地走进来。
　　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接着，他就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人，她睡得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整个人蜷缩着，眉头也是皱着的。
　　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她什么也没有盖，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为她添了一床被子。添了被子之后，也没有走开，只是靠在一边坐着，看着她，用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然后，缓缓将她抱起，往卧室里走。
　　还没走到卧室，她却醒了，睁着迷糊的眼睛，望着他：“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
　　“喝酒了？”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他大概喝了很多，刚刚，她就是被酒熏醒的。
　　“嗯，遇到几个朋友，就喝了几杯。”他说，边说边继续往前走。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她说。
　　他却没有将她放下来，只是问：“怎么了？”
　　“没有，只不过，有什么事，你也该打一个电话回来。可你不但不打，还把手机也关了。爸跟妈都很担心你。”
　　“我手机没电了。”他说，语气听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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