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婚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她扯了回来，“我说，不用了。”
　　她撞在他的胸膛上，头被撞得生疼，想要退开，他却不让。
　　“这么多人看着，你先松手。”她只好说。
　　“你说清楚刚刚为什么那么不要命，我就松开。”他说，他干哑的嗓音带着磁性，似乎有些哽咽。
　　她怔了怔，有些不懂他是什么情绪，只是说，“没什么好说的。”她不想说。
　　他盯着她，盯了很久，终于有些挫败，“那好，那就算了吧。跟我先回家。”
　　她看到他眼中似乎有一丝痛楚，他猛地别过了头，然后紧拽着她的衣角，将她拽上了车。
　　她好几次想说话，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这样，他们又陷入了冷战，比上次更严重，人前还能说几句话，其他时间，基本上一句话都没有。
　　而钟承铭的事情也依旧没有头绪，她想问清楚，但是打他电话，总是无人接听。
　　她不知道，姐姐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老大，你要不要进去？我们已经在这半个小时了。”马关腾说。他将慕北载过来，就停在华歆楼下，但当事人却坐在里面动也不动，也不让他将车开走。
　　老大这几日脾气不太好，常有人被骂，他不想当炮灰。之所以让他来开车，是因为老大的脚摔伤了，至于怎么摔伤的，他不知道，不过，据说蛮严重的，还缝了好几针。
　　“走吧。”慕北终于开口。
　　马关腾发动了车子，才走出没多远，慕北却见一辆熟悉的车驶过来，他又让马关腾停下，自己下了车，慢慢走过去打招呼。
　　“大伯，你也在这边？”
　　林培德见是他，就说：“有点要事要谈。”他说着就下了车，司机停车去了。
　　慕北疑惑地上车，大伯来找她，做什么？
　　马关腾正翻着车里的东西，回头对慕北说：“老大，借你的药膏用用，我昨天打球被那帮小子砸肿了。”马关腾指了指刚刚翻出的跌打药膏和棉签。
　　慕北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他买的，那就是她了，原来，她还是记得的他受了伤。

　　名悦没想到林培德会来找自己，看着眼前的这个又比当年苍老许多的男人，她只是问：“大伯，您来，有事？”
　　“我不是你的大伯。”林培德冷声说。
　　“是吗？可我确实是您的侄媳妇。既然您不承认，那我就称呼您林董好了，林董，您有什么事呢？华歆地儿虽小，事儿可不少，有事您就快说。”
　　林培德鹰一般的眼神打量着她，“几年不见，你翅膀硬了，能飞了，就跑出来攻击人了。”
　　“攻击？哪儿敢，您在说您自己吗？我们可从未找过您。”名悦说。
　　林培德脸色阴郁了几分，“我不和你耍嘴皮子，你就明白说，你当年说再也不会出现，现在，又为了什么？”
　　“我说过不见他，可不代表您和他出现的地方，我就不能出现，您真以为，你是天皇老子？不过，我当年确实傻，傻得没有拿您的一分钱，以至于我的养父母生病了没有钱治，以至于我的哥哥被迫辍学。”冷笑在她的唇边漾开了。
　　“你怪得了我？你们现在哪个不是过得好好的！”林培德说，“你别忘了，手术虽然出了问题，可是你还活着，你没有死，我也算你的半个救命恩人，你有什么不满的？”他的口气斩钉截铁。
　　“我没有什么不满，只希望您不要再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见到您，我的心情会变差。”
　　“我知道你们姐妹想毁掉我的儿子，可，你们还做不到！”他的眼睛灰暗一片，从他的眼中什么也看不到。
　　“大伯，多虑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您休要小瞧了我们，狗急了，还会跳墙呢！”名悦的口气也变得生冷。
　　林培德嚯地站起来，显然有些怒了，“别想着把当年的事抖出来，没人会信的。”
　　“是吗？您说，如果将这件事，告诉您的儿子，他会相信谁？”她挑眉。
　　“你要告诉他，你就去，不过，想想你姐吧，你让想她丢掉工作，想让华歆出事，你就去吧。”林培德的一双手在空中抖了一下，似乎是想打人。但他警告完了，匆匆地又摔门而去了。
　　名悦坐在原地，她保持着微笑，一直保持，她的脸部都僵了，可是，她的手指发着抖，比当年抖得更厉害。
　　到了黄昏，她才完全缓了过来，回了林宅。
　　家里没有人，她像往常一样打开了冰箱，开始找菜做饭。
　　冰箱里有很多新鲜的菜，她将菜洗好了，放在砧板上，又从旁边拎出锋利的菜刀，心不在焉地切着。
　　她又想起了林培德那张沧桑的面庞，他没有一点自责，没有一点惭愧，为什么他那么趾高气扬呢？
　　她切着切着，发现那些菜都染成了红色，她觉得好奇，瞧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的手也是红色的，原来是切破了，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疼？
　　她抬起手来，一点一点地盯着那些血滴下了来，无声息地滴在砧板上，溅在衣服上，衣服上斑斑点点的红色，忽而又转为了暗红，最后，那些血渍近乎为黑色的了。
　　伤口不大，血却一直在滴着，滴着，停不下来。
　　门响了一声，她不知道回来的是谁，她希望他们都不要回来。
　　慕北进到厨房时，名悦就是面无血色地盯着他，竟然朝他笑了一下。
　　他呆住了，她的手在流血，可是她还笑得出来，她的一只手握着菜刀。
　　“名悦，你干什么！”他反应过来，冲了上去，夺下她手中的刀丢在一边，找来布条给她包扎。
　　“你终于跟我说话了。”她轻轻地说，“医生说，我的凝血功能不太好。”她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戏谑，又将手举到他的面前，很快那布条又被染红了。
　　接着，她的手又垂下去，没有力气再抬起来。
　　他没说什么，又重新加了布条，还塞了棉花，可她的手还是在渗着血。
　　他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说。
　　“没什么事，就是会比别人多流点血。”她淡淡地说。
　　确实也没有事，她都快习惯了。
　　可他似乎有些慌，因为他瞪她时，眼睛就要冒火。
　　他来不及想太多，抱起她就往外跑。在车上，他不知道，她睡着了，还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总之，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知睡了多久，名悦醒了，她正在医院里。空荡荡的病房只有她一个人。
　　慕北在走廊，她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在与谁交谈，他的声音不大，似乎另外一人的声音比较大。
　　然后，她听到一阵脚步声，知道他要进来了，她没有装睡，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病床，然后坐在床沿。
　　他看上去很平静，也没有骂他，她看不懂他的表情。
　　他低头开始削苹果，削了一个又一个，似乎，那是他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他又将苹果切成瓣儿，摆得像一朵花，然后，拿了一片，递到她嘴边。
　　“我不想吃。”她别开了头。
　　他不勉强她，继续削下一只，说：“小悦，医生说……”
　　“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她打断他。
　　“我有权利知道！”他削苹果的手停了下来，怒颜爬上了他的脸庞。
　　“你不用跟我强调什么，我清楚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那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我……”
　　“你从来没有将我当成你的丈夫。”他打断她，却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这样就好。”她觉得，他们的相处已经很好了，可，为什么他看上去很不满意的样子？
　　有的时候，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失望透了，将水果刀搁在一边，起身往外走，“我跟你姐说了这件事，她说一会儿过来。”
　　名悦盯着他的背影，“告诉她做什么，又不是大事。”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大事？”他口气很火。
　　她只是笑：“你不用对我发火，我不懂你对我是真的关心，还是假意维护。我只知道，一开始，你对我有很深的敌意，后来我们就领证了，生活在一起了，你变了很多，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一直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呵护，你也许是在为你的堂弟打抱不平，想让我逐渐依赖你，然后再一脚踹开我……”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原来，他在她心里，是这样的人。
　　“这样你的态度才有了来龙去脉，不是吗？”
　　“我早告诉过你，不是这样。但你要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她的态度，让他很想骂人，但原本想要骂出来的那些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说，“医药费没有付。我先去付钱。”
　　然后他出去了，她只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他关上了门，然后听不到声音了。
　　其实，心里是有些难过的，也很无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她知道，他应该不是她说的那样，可又无法解释他的奇怪行为。
　　他总让她觉得，他是爱她的。
　　但，哪里会又毫无来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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