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婚

　　原本说好七点吃晚饭，李施却来得很早，她今天的急诊已经推掉了。
　　名悦看到她这么早，有些诧异。
　　“不希望我早来？”李施笑了。
　　“没有没有，求之不得呢。”名悦说。
　　李施坐下来，自己冲了杯茶，突然就说，“小悦，其实，你不用为了我和你哥委屈你自己。”
　　“是是是，我很委屈，我委屈个什么劲啊？”名悦撇了撇嘴。
　　“就是贫嘴，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别一失足成千古恨。”李施说。
　　“姐，我怀疑你是对我羡慕嫉妒恨，你刚刚的话，有诅咒我的嫌疑。”名悦朝她眨眼睛。
　　“你还贫嘴，小心我揪下你的耳朵。”
　　“姐，你这么凶，钟承铭会被你吓跑的。”
　　“别给我打哈哈，你惹谁不行，惹姓林的干嘛？”想到这件事，李施就忍不住胸腔一阵怒气。
　　“好了，姐，你也别气了，他姓慕，不姓林，而且，他对我还不错，他父母对我也挺好，你一早还鼓励我们交往。”见她脸色阴沉着，名悦就上前拖住她的手。
　　李施叹口气，“小悦，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对你……没有感情。”
　　名悦微愣，说，“不要紧，就是没感情，他也不至于对付我，你就别瞎操心了，你自己的事不也没搞定？我都好久没有见过钟承铭了，还等着叫他一声姐夫呢。”她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赶紧转移话题。
　　李施看着她，看了有多久，终于说：“他出差了，没有通知我。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
　　名悦突然不知道说什么，钟承铭从来不会不辞而别，他很疼姐姐。
　　“说不定，他是故意不告诉你呢，好让你也着急一下，平时，他可没少为你着急。”
　　“就你会想，天真的小丫头。”李施也忍不住笑，又骂道：“尽是让人操心，平时还机灵呢，掉进狼坑了也不知道。”
　　“呸呸呸，什么狼坑？我分明是摇身一变，成为阔太了，指不定多少人来巴结我呢。”
　　“你们这样的关系，你一定很累吧？在我面前就不用假装了，不过，小悦，我希望你继续留在慕北身边。”李施说。
　　“姐，你……”名悦突然觉得疑惑，李施对慕北的态度很奇怪，既看不惯又无可奈何的那种感觉。姐姐最恨林家人，而慕北也是林家一份子……
　　“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就行了。”李施又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他多培养培养感情，当一对正常的夫妻。”
　　“姐，你今天很奇怪，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把我的话记在心上就对了。”李施转了身，看着窗外。
　　名悦没表态，只是说，“你今天真啰嗦，像个老妈子。”
　　李施只是笑笑，没反驳，那笑容里，有些无奈。
　　日渐西斜，落日像喝醉了酒的汉子，倒在天空的西边，红彤彤的，映照着苍黑色的山岭。名悦正凝视着晚霞。温子钧给她发了彩信，恰恰是这晚景，照片相当清晰，下面还有一行字：我自己拍的，爸爸老不帮忙。
　　他的稚气，让她有些忍俊不禁。
　　李施虽然茫然，但见她笑，心里舒坦了几分。
　　名悦把照片拿给姐姐看，“刚认识的一个孩子发的照片，人蛮聪明的，就住在宛中附近，以前，我们还经常一起搭公车。”
　　李施讶异。“我倒没料到你还会跟孩子亲近，以前邻居家的那位可恨极了你，看到你就躲得远远的。”
　　那是很久前的事了，有一次邻居家的王大姐因为有点事要急着出去办，家里的孩子没有人带，名悦刚好闲着，于是被迫帮忙带孩子。
　　那孩子约摸三岁，吃，喝，拉，撒，玩，爬，哭，无所不能。他吵嚷着要名悦带他出去买东西，不然就哭，名悦带他去了街上，但她不敢乱买东西给他吃，怕他吃坏了肚子。他可精了，拖着她的袖子就是一顿猛哭，鼻涕眼泪都抹在了她的身上，这还不算，周围的人纷纷盯着她，一个个口中都低骂：“现在的妈妈怎么这个样子，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她也不哄两句。”她脸皮虽厚，但也怕极了这种局面，赶紧抱起孩子走。后来，孩子不吵着吃了，也不哭了，却吵着买玩具了，她有了前面的经验，便不敢再拒绝他，可他却狮子大开口，一口气买了十几套玩具，害得她的钱包出了大血，她气愤地赶紧抱着他回了王大姐的家里，将门反锁了，避免他乱跑。
　　那孩子清静了一会儿，她便放心地打开电视机，看起电视来，刚刚找到一个勉强能看的节目，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原来那孩子抱着玩具在地上玩，玩着玩着，裤子就破掉了，光溜溜的小屁屁露了出来。名悦知道地板凉，怕他感冒了，可又阻止不了他玩耍，只能随便找了一块破布给他围上。但没有多久就出现了状况，他将大小便都拉在了大厅里。她只能皱着眉头拖地……那孩子将东西弄得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弄得她心情很郁闷，语气就严厉了一些，他又哭了起来，用惊恐的眼睛瞪着她，若不是王大姐及时回了，她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和他打起来。
　　现在，想起这件事，名悦还心有余悸，她喃喃自语：“小钧不一样，他可不是那样折磨人的。”
　　“看来，你和你说的小钧，真的很投缘。”李施说。
　　名悦微微抿嘴，看了看时间，估计慕北应该到了。“我们下楼吧，订在一楼。”
　　李施若有所思地点头。
　　刚下楼，名远正好到了，他脸上有一抹笑容，看上去心情不错。
　　但名悦去上个厕所回来，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姐姐跟他说了什么。她原本想跟他解释一下，但慕北他们一家到了，她只能作罢。
　　一顿饭吃得还顺畅，林培原依旧很热情，会问东问西，慕晴话比较少，她一向这样，名悦也习惯了。就是慕北几乎没说几句话，名悦觉得他有些反常，不在状态，于是就踩了他一脚。
　　他吃痛地望着她，有些委屈的样子。
　　林培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到慕北的眼神，脱口而出：“小北，多大个人了，还那么没大没小的，你就让着小悦一点，老婆是用来疼的！”
　　慕北怔了一下，才“嗯”了一声，埋头吃着，名悦发现他的脸色有些泛红，心中觉得好笑。
　　可，接着她发现哥哥也有些奇怪，平时哥哥不好酒，今晚却一连喝了好几杯威士忌，而且还一直往慕北杯子里倒酒，好像故意跟他过不去一样。
　　“哥，少喝点，酒品又不好。”名悦对他白眼，他的酒品她实在是不敢恭维。
　　“你就知道给我拆台。”名远瞪了她一眼，不理会她，“不就喝了你几杯酒吗？”
　　“好了，哥，你可别喝醉，喝醉就丢人了。”她戳了戳名远，小声提醒他。她哥平时最爱面子了，这下子终于收敛了一点。
　　“哼，你根本就是在帮着他。”名远不满地小声哼了一声。
　　名悦小声地抓狂，“你是想让我背着他回去，还是想让两位老人抬着他回去？”
　　“你背得动？”慕北凑过来，似笑非笑。
　　“你快别喝了。”跟她哥说不通，她只能从慕北这边入手。
　　可他似乎也没有听她的话的意思，“就喝两杯，你哥的面子，我怎么也得给。”
　　说着，他就端起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名远见他喝完了，斗志仿佛上来了，又给他倒满了。
　　两人一来一回，一下子喝了好几杯了，都是后劲比较强的烈酒，她真怕他们都喝醉了，她不好收场。
　　她扯了扯慕北的衣角。
　　慕北看了她一眼，忽然就顺势抓住她的手，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
　　“爸，你让他少喝点吧！”名悦向林培原求救。
　　“小悦，我可不想管他，你和他才是两口子，哪用得着我这个当公公管！你不知道啊，你妈当年怎么管我的，不瞒你说，揪耳朵，擦地板这种事我也挨过，唉，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咯。爸爸脸皮厚。”他“咯咯”地笑着。
　　“林培原，你几岁？为老不尊。也不害臊。”慕晴的视线扫过来。
　　“老婆大人，我今年五十八。”
　　在场的人呵呵直笑，隔壁桌的人听到也忍不住笑。
　　慕晴也跟着笑了。
　　名悦第一次见她笑，她才发现这个婆婆也有着另一面，有着柔情。
　　不过，揪耳朵吗？她揪慕北？好像，她不敢。
　　擦地板？让他去擦？好像有点过分了。
　　她正想着，就听林培原问李施，“听小悦说，你是一名医生。”
　　李施点了点头。
　　“慕北他大伯以前也是名医生呢。”林培原说。
　　“那可真巧，回头我一定要拜访一下这位大伯了，说不定可以学到很多。”李施笑说。
　　慕晴忽然看过来。李施自然地一笑，又埋头吃东西了。
　　名悦知道姐姐的话里有深意，就见慕北着握着酒杯的手有些晃，像是醉了。看他微醺的样子，名远似乎很得意。
　　她总感觉，那晃动的酒杯在倾斜着，里面的液体仿佛就要流出来。想提醒了慕北一下，可还没出声，杯子里的酒就洒在她的身上，她刚买的白色毛衣遭了殃，染了一大片。
　　他……他分明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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