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婚

　　最终，名悦没有去找李施，她只是心情沉重地出了医院。
　　转了个弯，她见到某一辆车子从身旁经过，透过一道玻璃，她看到了一张面孔，花白的头发，苍老的容颜，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停了下来，定定地望着那辆车子，心中突然浮出汹涌的恨意。
　　原来，世界其实很小，就绕着一个圈子兜兜转转，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人，很可能就就在身边，哪天不经意间，就碰上了。
　　也对，林回胜在这里，他父亲在这里，也并不奇怪。
　　“姐姐，你的药掉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了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然后，她就看见一双小手捡起了她装药的白色塑料袋，正要递给她。她无意识地接过。
　　那男孩子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大约六七岁，一张小脸，长得极为精致，也很懂事，招人喜欢的样子。
　　“谢谢你，小朋友。不过，姐姐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男孩子耷拉着脑袋，四下张望了一下，才小声地说：“姐姐，爸爸不让跟陌生人说话。”
　　“哦，这样啊。”没想到第一次跟小孩搭讪，就被拒绝得这么彻底，名悦一时语塞。
　　“但是，我们上次见过，也不算陌生人了。”男孩子又细细地说。
　　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名悦心想，然后就蹲下来，问道：“原来我们见过呀？姐姐记性不太好，记不太清楚了，你小声告诉姐姐好不好？”
　　“姐姐记性确实坏，你上次还给药给我擦呢！”小男孩嘟着嘴，不悦的样子。
　　听了他的描述，名悦一下子想了起来。她那日还将人家的手踩伤了。
　　大概最近事太多了，她第二日就将那件事抛在脑后了。
　　她觉得愧疚，居然比不上一个孩子。她笑了笑说：“你一说，姐姐就记起来了，你手还疼吗？”
　　他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姐姐的药好有效。姐姐怎么到医院来？生病了吗？生病好难受的，姐姐应该多注意身体。”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名悦不知从何接起，可心中隐约有些感动。
　　“小钧，该回家了，外面冷着呢。才打了针，又忘记了。”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西装革履，一张温和的脸，皮鞋擦得很亮。
　　她和这个人打过一次照面。陈氏企业的高管温田桓。
　　“温经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她打了个招呼。
　　“名小姐，你好。”温田桓显然也有些惊讶，他只知道儿子正热情地与一名女子交谈，没想到是名悦。名悦给他的印象很深。他很少栽跟头，却在她这里栽了一个，让他印象深刻。一年前某一次和她谈生意，结果谈到一半，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因为事情太重要。她以为他没有诚意，后来再要求，她一直没有给他机会，他还因此向公司写了检讨。现在见了面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他莫名地又想解释：“我们公司真的是有诚意的。”
　　名悦听了，突然笑了，“都陈年旧事了，您就不必强调了。”她转而问那小孩：“叫小钧？”
　　“姐姐，大人叫我小钧，其实我的全名叫温子钧。”温子钧见爸爸认识这位漂亮的姐姐，她确实不属于陌生人行列，便吐了吐舌头，大胆地开始自我介绍，“我今年二年级，在临亦小学，搭十八路公车很快就到了。”
　　温子钧开朗，又能言善道，与温田桓的沉默恰恰相反，真是一对反差很大的父子，她觉得很神奇。“小钧在哪个班？姐姐以后去找你玩，好不好？”她说着，又望向温田桓，“小钧这么聪明，又长得漂亮，他的妈妈一定也很美吧？”
　　温田桓盯着温子钧，迟疑着。仿佛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温子钧突然也不笑了，脸上有些哀伤。
　　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
　　名悦不解他们父子为何情绪变化，但也没有再接着问。只是说：“天冷了，温经理快带小钧回家吧。”
　　温子钧听到她的声音，又抬起头来，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水光的样子。她想说什么，温子钧却吸了吸鼻子，抢先道，“姐姐，我只是感冒了，鼻子不通。”然后，他又笑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苦涩，“你也要早点回去哦，你的手好冷啊，像冰块一样。”他说着，仿佛很舍不得。
　　温田桓站在一边，说：“姐姐也感冒了，不能老在这儿被风吹。我们问她的号码，以后再约她，好不好？”他哄道。
　　温子钧似乎高兴了，吵着问名悦要手机，然后输入了一个号码，说：“姐姐，这是爸爸的号码，不可以删了，不然就找不到小钧了。”
　　名悦被他的孩子气所感染，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温子钧的性格当中藏着些别的东西，是一种悲伤，一种说不出的苦痛。因为，她觉得，他跟小时候的自己很像。但她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才多大一个孩子啊！

　　关于小钧的事情，名悦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好真的打电话给温田桓，加上她也忙，这件事就抛在脑后了。
　　这日，刚到华歆，忽然见温田桓从车上走下来，朝她这边走。
　　名悦停在了原地，不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进去坐坐？”名悦说，算是打了个招呼。
　　“不用了。就几句话，说完就走。”温田桓说。
　　名悦没说什么了，等着他说下去。
　　温田桓叹了一声，“小钧似乎很喜欢你。”
　　名悦笑了笑：“也许吧。他也很讨人喜欢。只不过，他似乎看上去，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快乐。”
　　“小钧确实有一段伤痛的过去。”温田桓说。
　　名悦屏住了呼吸，等着他说下去。
　　“其实，他不是我的孩子。”温田桓突然说。
　　名悦没有往这方面猜过，吃了一惊，“你是说他是领养的？”
　　温田桓点了点头，“一场地震，夺去了他父母的生命。”他的语气有些哀恸，“我见到他时，他缩在收容所里，像一只呆滞的小猫，经不得任何风浪。”
　　“后来呢？”
　　“我带他回家，他好几天没有说一句话。尽管我爸爸妈妈千方百计的哄着他。”
　　“他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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