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记

　　范晴在路上还有点担心钱大卫的状态，因为医生说，第二天可能会是最难受的时候：疼痛感最强，还有可能发烧。到了一看，钱大卫神情自若，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
　　钱大卫平时穿衣服风格偏于正式。上班时西装革履。和范晴单独出去，也是雅皮士风格。今天他受伤在家，穿了一件宽松的套头衫，配了条运动裤，头发也没有特意打理，只是洗完了晾干的样子。因为腿伤，坐姿也不像平时那么一丝不苟。

　　范晴觉得，钱大卫现在的样子比平时好看得多。她初见钱大卫时，曾因为他的英俊心跳加速。但相处久了，一来是习以为常，二来是钱大卫这人让人随时招架不及，渐渐忽略了他其实是个非常漂亮的男人。此刻范晴看着此刻这个亲切，略带慵懒的钱大卫，又有点找到了当初的感觉。

　　范晴问他：“你还好吗？脚疼得厉害吗？”
　　“是有点疼，所以我吃了止疼药。”
　　“真看不出你是在家里养病，你看起来好像比平时脸色还要好。”
　　钱大卫说：“可能是因为昨天睡得时间长——昨天你走了之后我一直睡到今天上午才起来。”
　　“休息得不错？”
　　“是的。我可能好几年都没有睡这么长了。”
　　“你从来不休假？”
　　“我们这个行业要关注全球市场，再加上时差。每天都恨不得连轴转。”
　　“周末呢？”
　　“要做交易回顾和paper work，而且还要拜访客户。”
　　“公共假期呢？”
　　“全世界的公共假期都不一样。只有一月一号全球都休息。所以我每年只有一个真正的节日，就是元旦。”
　　“没想到你们这么忙。”范晴有些意外，“比我们行业还要忙。”

　　“是啊。所以其实我每天都很累。这两天就是我今年的休假了。对于我们来说，生病就是强迫休假。”
　　范晴有点不好意思，她没想到钱大卫分给她的时间那么奢侈。她拿出给钱大卫打包的食物：“我帮你买了你要的沙拉。”
　　“谢谢。”
　　“你现在吃吗？”
　　“我一会儿再吃。你先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范晴就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钱大卫看着她，指一指自己旁边的座位，笑道：“离我近一点吧。我一个残疾人不方便移动。”
　　范晴也笑，就挨着他坐下。
　　两个人离这么近，空气中似乎就有一丝暧昧的气氛。范晴正不知道说点什么打破这片沉默，钱大卫抱住了她。
　　范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钱大卫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范晴，我想好了。我们不谈以后那些事情。让我先做你男朋友好吗？”

　　范晴曾经很多次想过和钱大卫有对她深情告白，但她没想到会是此时此地。她觉得自己应该答应——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吗？但或许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她居然说不出那个“好”字。

　　钱大卫并没有等她回答，就开始吻她。开始很轻柔，看范晴并未抗拒，渐渐变得热烈起来。两个年轻异性的身体贴近自然会发生化学反应，何况钱大卫又是这么英俊的男人。范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放松，迎合。

　　范晴感觉到钱大卫的爱抚和呼吸，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她有点紧张，还有点期待。她闭上眼睛，对自己说：别再犹豫了，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可就在此时，钱大卫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停止了。

　　范晴刚刚被他调动起来的情绪仿佛被架在了半空。她疑惑地看着他，又不好问：“你怎么停了？”只能尴尬地等着他说话。

　　钱大卫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松开范晴，说：“不行。我现在的状态不够好。”

　　范晴脱口而出：“我没有觉得你状态不好……”说完一下子脸红了，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急色鬼。
　　钱大卫笑了，他温柔地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当然对你有渴望。只是，我真的不想我们的第一次是我受伤的时候。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完美。”
　　说完，他拉起范晴的一只手，轻轻吻了一下。
　　范晴有点抱怨地说：“你干嘛总想得那么多。”
　　钱大卫把她搂在怀里，轻轻亲吻她的头发，说：“因为你是我在乎的人。我想和你长久地在一起。”
　　范晴为他的深情感动，但刚刚欲望被浇熄的难受感觉却并没有因为钱大卫的深情告白而消失。范晴想：我宁可你不想那么远，对我热情一点。

　　回家的路上，范晴想着今天的事。如果要给这一吻打分，范晴觉得，其实感觉还不错——钱大卫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动作温柔又不失激情。他脚上有伤，行动不便，但能感觉到他在她来之前仍然洗了澡。也不知道带着那么严重的脚伤，他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但范晴明白，无论如何，钱大卫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有异味。

　　但不知为何，就是少了一点想象中的甜蜜感。被一个英俊的男人告白之后深情热吻，本来是范晴心里最渴望的爱情感觉。但今天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为什么自己还这么平静呢？为什么一想到真的要做钱大卫的女朋友，心里还有点莫名其妙地不踏实呢？

　　范晴一边开车，一边问自己：范晴啊范晴，你到底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以前他不碰你，又一天到晚要保证结了婚就生孩子，你还可以说是他不够热情。现在告白也说了，吻也吻了，他也明确表明要进入下一步了，你怎么也不激动呢？

　　她又替自己回答：你见过这时候停下来，居然是嫌自己脚伤，怕表现不完美的男人吗？大卫总是这样把事情搞得气氛怪怪的！

　　但随即她想到：比起在上海，钱大卫居然和自己夜谈后要达成当日健身指标的时候，大卫已经是进步得太多了。

　　范晴说服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跟大卫试试。范晴已经快要29岁，她觉得就算这辈子自己不结婚，也要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友。就算以后分了手，钱大卫也是个绝对不会给自己丢脸的前男友。

　　“哪怕钱大卫将来成了前男友呢！”范晴下定决心，“29岁有个前男友，总好过没交过男朋友。程小乐都有那么多前女友呢！”

　　这一晚上范晴一直没顾得上看手机。直到晚上回到家，才看到手机里有赵馨宁的一大堆留言。原来，赵馨宁接到李婷的邀请，但她仍然有顾虑，就想跟范晴先商量一下。

　　范晴连忙打电话回去，问赵馨宁有什么顾虑。
　　赵馨宁说：“我其实不太想接活儿了。一接活儿总没有时间管珊珊，最近姗姗都跟我不亲了。而且，这样一来，我婆婆更有理由不走了。”
　　范晴也觉得棘手，说：“可是这个项目挺不错的。李总人很好，付款也痛快。说实话，这么好的甲方也不多见。还是个公装项目，比家装好多了。”
　　赵馨宁发愁地说：“所以我纠结啊。但是孩子怎么办呢。”
　　范晴想了想：“请保姆接送？”
　　“那怎么放心呢。”
　　“老郝不能接送吗？你们俩好好搭配一下时间？”

　　赵馨宁顿时觉得，这种事和范晴讲不清楚。没带过孩子的人，总以为不过是个孩子，又有幼儿园，两个大人难道接送还会有问题？实际上，一个孩子就是能把一大堆人的时间都用掉，而且越是在你最手忙脚乱的时候，孩子就越要搞事情。

　　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转了话题：“我再想想吧。你最近很忙吧？今天这么久都没有回复。在加班吗？”
　　“没有，下班以后去大卫家了，待得时间比较长。”
　　“哦？”赵馨宁马上来了精神：“你们……有进展了？”
　　“嗯。有。”
　　“既成事实了？”
　　“差一点。”
　　“差一点？”
　　范晴刚要吐槽，但转念一想，如果赵馨宁知道了，想必老郝就会知道。钱大卫肯定痛恨别人知道与他有关的细节。她就随口遮掩说：“主要是因为我晚上还要回家画图。”
　　赵馨宁恨铁不成钢地说：“工作哪有恋爱重要？”
　　范晴笑：“工作当然比恋爱重要了。恋爱又不能当饭吃。”
　　赵馨宁也笑：“好了好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还要画图呢。我跟你推心置腹地说一句：你别老抻着人家。就算你们俩分了，这样的帅哥，睡一下你也不吃亏嘛。”
　　两人嘻嘻哈哈一番，互道了晚安，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范晴叹了口气：我们俩这是谁抻着谁啊？！

　　第二天，李婷特意来找赵馨宁谈餐厅设计的事儿。赵馨宁就说：“李总，您这个项目我特别喜欢，我就是怕时间安排不开。”
　　“怎么，美美妈妈那个家装还没完吗？”
　　“那个快完了。但是家里的事太忙。所以我是想着，做完那个就不做了。”
　　赵馨宁就把自己的顾虑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叙述的时候，李婷非常有耐心，还经常问她一些细节。赵馨宁很久没有一个合适的朋友可以这样倾诉，不知不觉说了很多。

　　李婷听完，说：“如果是这样，那你更应该出来工作了。”
　　“那孩子怎么办呢？”
　　“找人给你带。幼儿园老师如果愿意收费看久一点，这是最理想的。如果幼儿园老师不行，试试别的全职妈妈，比如你女儿同学的家长，正好也是一起玩的小朋友。再不行，就找个规矩的保姆。给她配手机追踪软件，家里装摄像头。”李婷诚恳地说：“我看了你给美美妈妈家做的设计。你这样的才华，一直待在家里太可惜了。”
　　“我老公现在创业，发展得好像还不错。所以家里也确实需要我比较多。”
　　“要我说呢，千万别给老公创业做幕后英雄。且不说他不一定能成功，就是成功了，他也会觉得那都是他挣的钱。”
　　“就算不是为了老公，”赵馨宁犹豫着，“孩子长大就这么几年。我想多陪伴孩子。”
　　“孩子的一年是一年，你的一年也是一年。凭什么你的一年就不值钱呢？我四个孩子，我带了好几年，直到最近我才明白，一个人如果没有社会身份，哪怕在她的孩子眼里，她也什么都不是。”李婷有点讽刺地笑着：“我儿子说，爸爸特别能挣钱，而妈妈就会花钱。”
　　赵馨宁没想到李婷会突然吐露心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管你做不做我的活儿，我都建议你，千万别退回家里。否则，十年以后，你一定会后悔你现在的决定。”李婷推心置腹地说，“而且我的第一个餐厅，范晴已经做好概念设计了。你的工作量应该不会那么大。我找你，也是觉得你们之间会比较好沟通。你做完了这个，实在做不下去了，我再找别人。”
　　赵馨宁感激地看着李婷，下定了决心，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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