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记

　　一听到赵馨宁的声音，范晴就算是放心了，只要人平安，一切就都没问题。

　　赵馨宁听说孩子已经被奶奶接走，也松了一口气。说起来事情倒也简单：花仙子逛街时看上了一些窗帘布艺，就给赵馨宁打电话，让她给挑颜色。赵馨宁出于负责，怕照片拍下来看不清楚有色差，正好想着婆婆在家，就拜托婆婆去接一下珊珊。

　　老太太糊里糊涂就把时间记错了，出门还忘了带手机。而赵馨宁手机静音了，一忙起来又是和店员沟通，又是跟花仙子商量，就忘了看包里的手机。偏偏又赶上老郝出差正在飞机上。说起来全部都是生活中小小的巧合，但凑在一起，就成了这么个几个大人都没人接孩子的场面。好在总算是虚惊一场。

　　赵馨宁要跟程小乐道谢，范晴说：“好。”然后就要把电话递给程小乐，转头一看，程小乐却不知哪儿去了。
　　范晴对赵馨宁说：“不知道他跑哪儿了，可能……上厕所去了？回头你自己见面再谢他吧。”

　　挂了电话，却看见程小乐举着两个硕大的鸡蛋仔回来了。他拿了一个递给范晴，说：“来，一人一个。”
　　范晴说：“马上吃饭了，不应该吃点心。”
　　程小乐满不在乎地说：“干嘛那么一丝不苟啊，咱一边吃着一边再找地儿呗。”
　　刚烤出来的鸡蛋仔香喷喷的，范晴也实在是饿了。两人就一边走，一边吃，一边看着旁边的几个餐厅。好容易看到一家不等位，而且还有很多空位，俩人又同时犹豫了，范晴说：“别人家都排队，他们家空位子怎么这么多啊……”
　　程小乐接着说：“是啊，这肯定不好吃……”
　　正说着，服务员看有人往里张望，特意跑出来招呼：“进来坐坐？”
　　他们俩吓一跳，同时摇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服务员失望地进去，俩人忍不住都笑了，却再也不敢乱说别人的餐厅。

　　来回走了一遍，餐厅都很繁忙。范晴就说：“要不然就吃快餐吧。”
　　程小乐说：“你着急吗？不着急咱们就等一会儿。那家烧烤挺好吃的。”
　　范晴看了看表，说：“我今晚回家要把一个连锁餐厅的PPT整理出来，后天要见甲方。所以我最晚也要8点到家。这样再工作个一两个小时就行了。”
　　程小乐问：“后天见甲方，今晚上就要整理出来啊？”
　　范晴拿出效率手册，翻了翻，说：“明天白天晚上都有事。”
　　程小乐问：“你每天晚上也都安排成工作？”
　　“对呀。白天在公司总要处理团队的事情，还要和甲方开会。我自己的那部分设计工作，晚上一个人回家做比较清净，效率高。”
　　“好吧，今晚做PPT，明天晚上呢？”
　　范晴看着程小乐，突然笑了。
　　程小乐不明所以：“你笑什么啊？”
　　范晴说：“我刚刚没好意思说——明天你得交图。我要去你那里看图，然后提点后期的意见。”
　　程小乐也笑：“得，你看我这瞎问什么啊？”
　　范晴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就顺便问问你——你画完了吗？”
　　程小乐狡黠地一笑，说：“反正你到我那儿的时候，肯定画完了。”
　　范晴说：“你要是已经画完了，也可以今晚就发给我……”
　　程小乐连连摇头：“除非你真着急，否则我不提前交图。说好哪天就是哪天。”
　　范晴笑了：“看来你也是老江湖了啊。”
　　“那是，这种亏吃过一回也就够了。”

　　两人就一起往麦当劳走去。程小乐问：“你每天都把时间安排这么满啊？”
　　范晴说：“基本上吧。反正有空的时候不多。”
　　“不觉得累？”
　　“是有点累。尤其有的时候连轴转，也挺难受的。但大部分时间我觉得还挺好的，这样充实。”
　　“你就光工作？不玩？”
　　范晴说：“我也没什么时间玩。工作太忙了。”
　　”比如放假的时候？总有一个人闲着的时候吧？“
　　范晴有点惆怅地说：“肯定也有空闲的时候。但是，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可玩的。也就在家里听听歌，或者看本书。本来每年春节我们几个同行女生都一起出去玩，可是最近她们都有男朋友了。估计明年也没人陪我了，我就得一个人出去了。”
　　程小乐看她烦恼的样子，突然就笑了。
　　范晴问：“你笑什么？”
　　程小乐笑道：“女孩子说没人陪的意思，就是没有看的上的人陪。宁可自己待着，也不跟没兴趣的人出来。”
　　范晴苦笑着说：“你说的那是别的女生，我可没那么受欢迎。”
　　程小乐似笑非笑地说：“你这就没劲了啊，我又不是没见识过。”
　　范晴一怔，意识到他在说钱大卫。想起钱大卫的结婚计划，她就觉得有些烦躁，她脱口而出：“我其实都不想再跟他耗着了。”
　　程小乐听了这话，试探地问：“你们吵架了？”
　　范晴说：“也没有。就是觉得挺没劲的。干吗总提他？我们说点别的吧。你平时都玩什么啊？我觉得你肯定挺会玩的。”
　　程小乐马上做正经状：“没有没有。我每天都忙着画您的图呢。”
　　范晴被他逗笑了：“你不用这样。我不管你忙不忙的，你只要按时交我的图就行。你能提前画完歇着，那是你的本事。”

　　两人走进麦当劳，范晴点了一个鱼肉汉堡和一份蔬菜杯，不喝饮料。程小乐点了份鸡腿堡套餐，顺手一起付了账，范晴又要付账，程小乐笑：“一个汉堡快别费事了。”范晴说了谢谢，也就作罢。
　　两人取了餐，找了位置坐下。程小乐咬了几口汉堡，说：“真对不住啊，说请你吃烤肉，结果变成吃麦当劳了。”
　　范晴不以为意：“没事儿，吃饱了就行。我对吃不讲究。我平时一个人也吃得很简单。”
　　“你一般都吃什么啊？”
　　“我家附近有个711，我经常买关东煮或者盒饭回家吃。”
　　“不做饭？”
　　“我不太会做饭。主要一个人做饭也太麻烦了。而且做饭也要练习才能做得好吃。吃完还要洗碗。不如买个盒饭，吃完扔掉就好。”说到这里，她有点愧疚地说：“不太环保啊。”
　　程小乐大度地说：“没事儿，你就想，你对这个世界的贡献比你浪费的大。”
　　范晴笑：“这个思路不错。那你会做饭吗？”
　　程小乐露出得意的表情：“不是哥们吹嘘，我做饭水平真的还可以。”
　　“你喜欢做饭？”
　　“也不是，主要是留学的时候练的。不会做饭在美国得饿死。”
　　“哪儿至于啊？”
　　“太至于了！你不知道美国人吃的东西有多可怕。一盘干巴巴的破菜叶子，撒上点臭奶酪，就敢收你10美元。我跟你说啊，这但凡是留过学的，英语水平不一定有长进，厨艺个个都突飞猛进。”
　　“这么夸张？”
　　“真的，你没看那帮留学生给逼的，回国都能出菜谱了。其实我们在纽约的还算好，纽约中餐多。有些偏僻地方的留学生，都能自己做烤鸭子了。你知道吧，烤鸭最香的，也是最不好处理的，就是那个皮。那个皮要事先处理，烤出来才能那么脆……”
　　“你说得我都馋了……那你会做什么好吃的啊？”
　　“嘿，川鲁粤菜，满汉全席，日餐法餐……”
　　“你就吹吧你！”
　　“里面总有几样简单的我能给对付出来。比方说……”
　　范晴笑：“各种口味的方便面？”
　　“看不起我不是？其实方便面也是一道菜。”
　　“真的。我有一次在韩国餐厅点拉面，他们就给我上了一份煮好的方便面！”
　　“对，那一份还不便宜。方便面里再搁上几片午餐肉，在韩国估计能上国宴了。”

　　吃完汉堡范晴一看时间，说：“啊呀，怎么都八点多了？不行，得赶紧回家了。”
　　程小乐说：“你明天几点来看图？”
　　范晴想了想，说：“我明天下班大概六点半。我可能路上随便吃点东西再过去，估计七点半左右到你那里。”
　　程小乐说：“那你也别路上随便吃了，我反正也得吃饭，你就在我那儿咱俩一块吃吧。”
　　范晴问：“你做吗？”
　　“对啊。”
　　“这么好？”
　　“嗨，反正做一份和做两份也差不多。”
　　“那我能点菜吗？我喜欢吃海鲜。”
　　“……你倒真不客气啊！你不是对吃不讲究吗？”
　　“让我自己做饭，我就不讲究。有您这样海外归来的厨艺高手给我做，我就讲究了。”
　　“行，不就是海鲜吗。正好我冰箱里还有一包虾皮。”
　　“就没点带壳的呀？”
　　“买点花生瓜子儿给您备着？”
　　范晴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好了，好了，不跟你贫了。我走了，明天见。”
　　程小乐说：“好嘞。我这就去再去买包海带。”
　　范晴一边笑，一边冲程小乐挥挥手走了。
　　程小乐也笑，目送范晴进了车，才转身走了。

　　范晴一路都心情很好，回到家就开始做ppt，才思泉涌，额外顺利。全都做完还不到十点，可以很从容地洗澡吹头发。晚上躺在床上，只觉得舒舒服服，逍遥自在。今天也是挺曲折的一天，谁知道程小乐居然会因为赵馨宁的孩子打电话给自己，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真是意想不到。随即她又想起，赵馨宁的婆婆怎么又住过来了？上次闹得那么大，差点要离婚，这才几个月啊，婆婆大人就王者归来了？

　　想到今天是因为接孩子的事起了风波，范晴就恍然大悟了：肯定是因为赵馨宁现在有了工作，忙不开，所以需要婆婆来照顾孩子。范晴觉得自从赵馨宁结了婚以后，她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赵馨宁是最潇洒会玩的一个人，刚结婚的时候也还好，那时候范晴还有点羡慕赵馨宁那神仙洞府一般的完美小窝。因为范晴自己的家倒是符合建筑师“less is more”的祖训，一眼扫过去，除了又大又乱的书桌和书柜，基本上就是家徒四壁。不是她不想弄好一点，实在是无暇顾及。

　　然而有了孩子以后，赵馨宁的生活却总焦头烂额。一会儿孩子升学，一会儿婆婆来袭。看来这婚可以结，但孩子，轻易不能有。

　　范晴以为赵馨宁婆婆此次前来是帮她带孩子，赵馨宁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婆婆真的来了之后，赵馨宁才发现，婆婆帮的那一点忙，远远没有她带来的麻烦多。

　　赵馨宁这次因为有工作在身，又在花仙子那里练了几个月忍者神龟的功夫，对于婆婆之前的种种烦人之处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家里变难看了，没关系，赵馨宁自己也忙得顾不上看。给孩子吃垃圾食品，没事，自己买了好的给孩子吃，再多嘱咐几句。说话难听更简单了，就当作耳边风。要知道花仙子的家已经进入施工阶段，无数琐碎的事情要处理：今天发现原始管线走的不规矩，明天洁具的接口居然非常规，后天一个非承重墙却是水泥砌的，动不了，要改方案……花仙子的家又在顺义，跑一趟就是好几个小时，回程赶上上下班高峰，跑不及是常有的事。婆婆好歹能给接一下孩子，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然而，就是接孩子这么点事，婆婆也能搞出花样百出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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