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记

　　范晴下定决心把钱大卫暂时放在一边，对钱大卫的午餐约会也不热衷了。她决定重新像以前那样，把很多短会议安排在中午。前一阵子，范晴基本上不会把任何会议安排在11点半以后，尽量保证每周可以有几次和钱大卫共进午餐。但从上海回来后，当晶晶问她李婷想要十一点半见面是否可以时，范晴马上回答了没问题。

　　晶晶本来是例行公事地问一下，没想到范晴居然答应了。她愣了一下，很关切地提醒：“范工，你中午不是得出去吃饭吗？”
　　范晴冠冕堂皇地说：“吃饭是小事，客户优先。”
　　晶晶还不明就里，热心地说：“李总那个项目又不着急。而且她不用上班，时间很灵活，你跟她说换个时间肯定没问题。”
　　范晴说：“我不能总推客户的会啊。就这个时间吧。最近忙，下午还有下午的事儿呢。”
　　晶晶答应了。放下电话，她偷偷地吐吐舌头，心想着：“咦，看起来这是闹矛盾了呀！”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跟别的同事分享这范晴最新感情新动向。

　　范晴何尝不知晶晶那点八卦心思，但感情的事，确实很难对所有人都有个清晰明确的交代。别说她和钱大卫其实从未走得很近，就算真的是好过了又分手，也总不能挨个解释吧？她有点后悔当时允许钱大卫来公司亮相了。

　　李婷到了办公室没一会儿，果然钱大卫打电话来约范晴吃午饭。范晴就说：“大卫，我和客户还正开会呢。今天不和你吃了……”
　　没想到李婷一听是钱大卫，马上一叠声地表态说：“是大卫吗？那就叫他一起来。正好，咱们就去那个餐厅吃一顿，你们俩也一起帮我看看靠不靠谱。大卫在投资方面简直是天才，我本来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大卫在那头听见了，马上热情应允：一顿饭同时能和女朋友和客户联络感情，这是多么高效率的安排呀。

　　范晴不好再推却，就同意了。偏偏李婷还挺热心地问：“你们俩是不是快结婚了啊？”
　　范晴和李婷毕竟还没那么熟，也不好直接否认，只能模模糊糊地说：“我们工作都特别忙，还没想那么远呢。”
　　李婷不知道范晴的尴尬，还以为她是矜持。她看看范晴的样子，好像对钱大卫还有点不那么认定似的，就想起初次见面时，钱大卫的意思似乎是他在追求范晴。李婷想得简单，她以为范晴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眼高于顶，挑来挑去。身为已婚女性，李婷深知现在女孩子普遍上进，工作好，外形也毫不懈怠。而男孩子却相对自我要求低一些。范晴条件再好，在现如今大都市里也不算凤毛麟角。而像钱大卫这样事业好相貌好人也正派的未婚男青年，放眼全国简直都是珍稀物种。这样的大好青年错过了，再找个类似的，那才叫千难万难呢。

　　李婷就顺便替钱大卫说好话：“哎，大卫人可好了。他们公司好多小姑娘追他，他正眼都不看一眼。这年头，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了。”
　　范晴内心暗暗冷笑，心想：人人都以为这是优点，真摊上这么一位就知道滋味了。

　　但当着李婷也不好吐槽大卫的性冷淡嫌疑，她只得支吾过去，含糊说：“大卫的人品我当然是信得过的。”
　　好在李婷随即就说起了她的项目，这事儿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人生的事情就是如此，范晴刚刚在心里偷偷计划要和大卫冷一冷，热心群众似乎就开始不约而同地要将他们努力往一起撮合。范晴心里想着：难怪很多人在恋情不稳定的时候都不愿意说，不是非要故弄玄虚，而是这一公开，光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这份关心就受不了。

　　李婷这次的项目计划似乎真有了些进展，她的一个朋友介绍了一家正打算转让的餐厅，在一个商业楼里，离范晴公司也不算太远。李婷本来就想让范晴去帮她看一看场地。如果能约到钱大卫，那更是多了一个可以帮她参谋的人。阔太做事就有这点好处，开个餐厅这样的小买卖也有高人助阵，不用太纠结钱的问题。

　　三人分别开车前往。范晴先到了餐厅门口，就想等李婷和钱大卫到了再进去。范晴有职业病，站在哪里都会本能地观察所处空间的设计思路。有好的，她就学一下，有错误的，她就引以为戒。她还特意买了一个精致的随身小卷尺，需要量尺寸的时候就量一量。

　　范晴正在对着周围的环境进行职业化扫描，对面店里走出过两个人：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大呼小叫地踩着高跟鞋出来，后面的女人一脸无奈地跟着她，好像个丫鬟一样提着一大堆购物袋——是赵馨宁和花仙子。

　　范晴发现那些购物袋并不是家装方面的东西，只是一些昂贵的衣服，就有些纳闷：赵馨宁怎么大白天陪着花仙子闲逛起来？看看赵馨宁一脸无奈的表情，范晴就明白肯定是花仙子又在利用甲方身份让赵馨宁给她当跟班。

　　有些甲方是这样的，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让设计师给他做帮闲。尤其是做私活的设计师，稍微软弱点，更容易被呼来喝去。这时候，有个公司的好处就显现出来。时间是否合理，公司出面给出安排，甲方就不容易乱加时间。再说，人的心理感觉也是很重要的。做私活的设计师就有一种不正规的感觉，有了公司，甲方不自觉地也会收敛很多，可以抵挡很多麻烦和口舌。

　　范晴走上前去打招呼，特意说：“巧啊。赵工，你怎么有空和洪太一起逛街啊？这都是你买的东西吗？”
　　范晴平时从来不会喊赵馨宁赵工，她这是特意用这种方式提醒花仙子：你在让一个设计师用她的工作时间陪你逛街。如果这些购物袋是你自己的东西，你就应该自己拎着。

　　赵馨宁没有完全明白范晴的意图，只说：“小晴！好巧啊！这不是我的衣服，是卓玛的……”
　　范晴立刻做出惊讶的表情，看看花仙子，问：“洪太不舒服吗？”
　　花仙子有点生气，说：“我没有不舒服，我刚刚有事，让赵姐帮我拎一下而已。范小姐，我看你也很有空嘛。我家老洪说你特别忙，事业女性。我看你这不也大白天的出来逛？”
　　范晴对她笑一笑，不卑不亢地说：“洪太您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大白天出来逛。我约了客户在这里见面。”
　　花仙子嘴硬，说：“我们也不是出来玩的。赵姐陪我挑家具。我就是顺路逛了逛，买了几件衣服。对吧赵姐？”
　　赵馨宁就给花仙子个台阶：“我们今天过来挑一些软装，有个意大利家居用品的旗舰店在这个商业楼里。”
　　范晴对赵馨宁说：“赵工，这点我真应该向你学习，你确实是为了客户，什么都不计较的。”
　　她又转头对花仙子笑道：“洪太，我不怕你笑话，这点我真的不如赵工。要是我跟出来办事，客户做别的，打进店起，我就要掐表算钱了。我们这说设计的，全靠自己一点点设计画图，时间就是金钱，最怕耽误时间了。”
　　花仙子也不客气：“我和赵姐就是投缘，我们都不计较。一会儿我还开车送她回家呢。凡事都斤斤计较，没意思。”

　　正说着，钱大卫到了。钱大卫在外人面前，一贯对范晴亲热得不得了。他走过来就自然而然地挽着范晴，笑道：“你怎么开车也这么厉害，我都追不上你。这两位是你朋友？”
　　赵馨宁立刻明白，眼前这位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一身打扮无可挑剔的青年才俊，想必就是那捉摸不定的钱大卫了。
　　赵馨宁就笑，对范晴说：“小晴，这是谁？”
　　范晴说：“大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客户洪总的太太，这是我的好朋友，赵馨宁，赵工。这位是我朋友钱大卫。”
　　“我朋友”这称呼在北京话里比较暧昧，既可以理解为是好朋友，也可以理解为这是男朋友。范晴觉得，此时此刻钱大卫与她的关系，用“我朋友”来概括再好不过。

　　钱大卫是何等聪明人物，一听范晴对赵馨宁的称呼，就明白范晴这是要突出好朋友的工作身份。他马上先是对花仙子点点头说：“洪太，幸会幸会。”
　　又对赵馨宁说：“赵工，久仰久仰。”

　　花仙子从钱大卫一出现就上下打量他，看到钱大卫是这么个一表人材的人物，她心里又有点放心，又有点酸溜溜。放心的是：范晴已经有了这么好的男朋友，自然不会对自己老公下手了。在花仙子的分类目录里，女人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可能跟她抢老公的，另一类是没可能跟她抢老公的。上次见到范晴，花仙子虽然醋意大发，但也看得出范晴对自己老公没意思，多少放了点心。这次再见了钱大卫，更是觉得范晴差不多可以放入“不会跟我抢老公”的类别里了。

　　而酸的是，范晴凭什么就有这么帅气高贵的男友呢？花仙子冷眼看今天的范晴，白衬衫深配深色裤子和同色鞋子，手里拎着个方头方脑的公文包，要不是上身那件深蓝色的开司米小外套，这人就跟一张黑白照片似的，远远没有那天穿着裙子的样子好看。再加上脸上不大化妆，身材有点平板，整个人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花仙子觉得，这个范晴根本就不会打扮，没想到还挺受男人欢迎。现在的男人的眼光是不是都有问题？

　　花仙子不相信女人真的可以事业有成。她觉得那些女强人要么是没人爱的可怜虫，要么就是装模作样，想自抬身价好嫁人罢了。看这范晴，在自己老公面前装出一副事业女性的神气劲儿，弄的自己老公心头痒痒，其实还不是假公济私，假装出来工作，其实和男友约会？

　　她想狠狠地讽刺范晴两句，但她有个毛病，就是一见异性，就要本能地进入发嗲模式。所以自从钱大卫出现，花仙子那副趾高气昂的派头就都收了起来，她用手掩着嘴，娇滴滴地笑着说：“哎呀，范小姐，你干嘛骗我啊？你不是说什么看场地吗？怎么你男朋友也来了？”

　　钱大卫跟本无需范晴任何暗示，就默契地说道：“洪太您误会了，我们俩确实是要一起约好了和客户谈事情。”

　　花仙子做嗔怪状，说：“哎呀，你别叫我洪太，都把我叫老了。你叫我卓玛吧。”
　　钱大卫礼貌地笑一笑，说：“没问题。就按照您方便的称呼。”
　　嘴上这样说，但他并没有立即亲热地叫卓玛，而是转过头问范晴：“李总怎么还没来？我们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她？”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婷就在这时候赶到了，她大老远地就笑着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这个商场的车位太窄了，我停车技术不行……”

　　走到跟前，她和花仙子一照面，双方都有点意外。花仙子先开了口：“琪琪妈妈？真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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