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弟子异闻录

　　沁安把沁宁叫回去，不过是在刘槿的遗物里，发现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刘槿当日死在自己手下时，那般凄婉，让自己帮他把他未能寄出的信寄出，自己不在意，只让沁安去办这件事，不曾想这信中牵涉到那么多事。
　　当日自己出言顶撞萧明妃，被师父数落离开万花谷，本来只是想独自一人行走江湖，靠行医养活自己便好，却在长安城中遇到了刘槿。只记得他是众多求亲者之一，被他连哄带骗，带到扬州软禁了起来。这些信，便是从那时候开始写给自己的，一封一封，全是他无法直言的话。
　　“鸢儿，这江南烟雨可能消去你心中惆怅？我知道你心中有人，我愿意等，等你心里慢慢忘掉他，慢慢爱上我。我看到你偷偷落泪了，我很后悔这样贸然带你离开，你心里一定有许多不甘吧，可是时间会治愈一切的，我们一定能好起来。”
　　这封信落款的时间，是妙鸢到扬州的那个秋天，尚在刘家的时候。
　　“你还是不愿意接纳我，我擅作主张备了彩礼写了信，送去了万花谷，不会有人来找你了，你在我身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一定会的。”
　　“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你却一点笑容都没有，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不管你再怎么讨厌，这婚礼是皇后娘娘默许的，不可能取消掉。她说得对，我没有时间再等你回心转意了，先娶了你，你才能慢慢和我同心同德。不管你多不愿意，这桩恶事我做定了。”
　　“成婚半月了，你却始终不愿意理会我。我听了皇后娘娘的建议，去采办了几个娈童回来，还勾搭了几个断袖公子哥儿，你一定都看到了吧，这样折辱你的颜面，你为什么视而不见呢？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我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先前考取功名的时候是那么正派的一个人，竟然为了你，开始失了心智。”
　　“皇后娘娘说了，原本她是想成全她的哥哥，赐婚给你们的。可是最终却选择了我，唯一的条件是，我必须驯服你，让你能够安安分分做我的妻室，在春节之时带上你去宫中觐见皇上皇后。如今看来，这样的承诺，我是无法兑现了啊。皇上早就看上了你，有意纳你为妃，皇后暗中支持我，不过是想断了你做后妃的可能性。”
　　“皇后娘娘下了最后通牒，让我杀了你，抱歉我护不了你了。也许把你送去仙乐馆做一个仆人，是一个逃出生天的办法吧，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消解掉皇后娘娘心中的疑虑。她若是得知你沦落那花柳之地，境遇凄惨，也就不会动杀心了吧。”
　　“今日皇后娘娘的眼线来了扬州，我不得已指使玉瑶打了你，可是心里却很痛。我只是想，你多受一分折磨，皇后娘娘才会少一分戒心吧，这样你就能活下来了。”
　　“我成功了，燕皇后收了杀心，但是她让我捧红你。若你成了一个江南名妓，和死了没两样。”
　　“今日你一舞成名，成了这扬州城的花魁，燕祈为了你一掷千金，这一刻的你是幸福的吗？是时候结束我们之前这荒谬的婚姻了，我故意去刺激燕祈，让他打了我一顿，写下和离书。他一定会对你好的，我希望你们好好的。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萧明妃来请我去长安城，证实你的杀人罪行，我拒绝了。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害的，我对不起你，不能再做陷害你的事情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皇后把你送进了死囚，我很想救你却毫无办法。不愿意去作证，已经引起了燕皇后的反感，我不能再拿我的家族犯险。”
　　“鸢儿，我很后悔。皇后为了杀人灭口，让萧明妃灭了婉儿全家，我好害怕，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这样的信，叠在一起，有三十多封。最近的信便是到恶人谷遇到自己后的事情了，他在信中写道：“病重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病糊涂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你居然还活着！当日我想成全你和燕祈，可他却没能护好你，让你沦落到恶人谷这样的地方，是我错了。我很想用我的余生护好你，可是你却对我满是厌恶，仅有的那一点点好感都败光了吧，我也很痛苦。”
　　“今日看到你和方卿玖在画画，画这恶人谷的山山水水，你难得地笑了，你喜欢这个人吗？”
　　“你在想什么呢？真的打算陪着方卿玖在这恶人谷中度过余生吗？那样对你们两个人来说，都意味着明珠暗投，你真的愿意吗？如今我看着这穷山恶水，心里满是懊悔，若不是我听信燕皇后的话，我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吧。你只知道我犯了错被追杀，沦落到这里，却不知道我犯的什么错。皇后顾忌我知道的事情太多，想要杀我灭口，我才会沦落至此，我好恨，恨自己鬼迷心窍，断送了辛辛苦苦考取功名得到的前程。”
　　“看你和方卿玖在一起那么开心，我也就舒心了，不要怨我在恶人谷弟子中间散布谣言，我这样做，只会激起他对你的保护欲。你们成婚的日子定了，我也放心了，不日就会离开这地方，希望你们过得幸福。”
　　沁宁把这些信一封封看完，心中百感交集。
　　满纸荒唐言，刘槿看似对自己款款深情，却只会让她感到恶心。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会听信谗言一步步陷害自己吗？从被软禁，到被送去仙乐馆，再到玉瑶的案子自己被打下死囚，竟然都是皇后一手策划。燕皇后，每一次见面她都对自己那么友善，送自己青萼镯，撮合自己和燕祈，她看起来那么热情，背后却这般算计自己？真是个毒妇。刘槿一直帮她办事，最后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可惜，她失算了，没想到自己竟然大难不死。她那么在乎的夫君，亲手放了沁宁一条生路。
　　追究往事，当日母亲温雅公主被害，也有燕太妃一份功劳呢。如今自己名声毁尽，差点死在长安城，也都是拜燕蔷所赐，自己和燕家的仇算是结下了，自己必得回中原了结一切。
　　如此，她下定了决心。
　　沁安打断了沁宁的思绪：“宁儿，我们是时候去给母亲报仇了，也是给你自己报仇。”
　　“是啊”，沁宁莞尔一笑。
　　又是盛夏时节，大漠里风沙滚滚，仿佛沙漠本身有发泄不完的情绪，没有眼泪可流，便化作滚滚狂沙四处席卷，遮天蔽日，把一切都摧毁了去才乐意。就在这样的天气，沁宁换上了礼服，陪着众位回纥首领，走向替大唐皇帝来送亲的使者。这送亲的使者，竟然是燕祈，他一路护送崇徽公主到此，此次中原和亲回纥，帝后派遣了自己的亲信，皇后的亲哥哥燕祈，千里迢迢送亲到回纥，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几年不见，燕祈的皮肤变得黝黑了，眸子里沉淀了些许疲惫，全然不似当年赖在万花谷时那般天真模样。沁宁和侍女们一起款款走向马车，去迎接自己新的母妃崇徽公主，公主一身红衣，盖着盖头，风姿绰约地伸出来一只手搭在妙鸢小臂上，款款地走下了马车。
　　正当这时，一阵狂风忽地席卷而过，沁宁头上的面纱本就只是轻轻罩着，这一吹便悠悠地飞走了，她猝不及防，一抬头便看到燕祈的眼神里，满是错愕。
　　“是你？”燕祈的眼眶顿时有些湿润。他疑心是不是天气太热自己有了幻觉，又揉了揉眼睛。
　　沁宁不紧不慢，微微行了个礼，神色似乎有些诧异，问道：“公子见过我？”
　　“不曾见过，只不过是姑娘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失礼了。”他慌乱地摸了摸腰间的剑鞘，上前一同搀扶起了崇徽公主。
　　陆遥峰见状笑了，解释道：“燕公子见笑了，这是我回纥的沁宁公主，不日还要请公子护送着去大唐的。”
　　“这样啊。”燕祈故作轻松道，眼睛里却微微有了湿气。旻如大师所说的姻缘，就是她吗？他侧身看了看人群中站着的旻如，只见他微微冲自己笑了笑，意味深长。
　　因为路途遥远，燕祈一行人被以贵宾礼安置了，准备第二日的封赏大典。燕祈忙于和礼部的官员一同，清点账目，却很是心不在焉。他很想出去，见见那位沁宁公主，可是作为迎亲使，并不得空，只得加快速度干活，正在这时，沁安公主却亲自带了侍女，给众位使者送来了葡萄美酒，她盈盈一笑，行了个礼，乖巧地说道：“大人们都忙累了吧，这葡萄美酒是不醉人的，是我回纥的特产，各位大人若是赏光，可否尝尝？”
　　“多谢沁安公主！”使者们都很是开心，纷纷过来领酒，只有燕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沁安公主。
　　他看得呆了，像！眉眼实在是太像了！跟妙鸢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正愣神，突然感觉后背被拍了一下，吓了一大跳，转身一看，正是沁宁公主。如果说沁安公主与妙鸢是眉眼相似的话，那这位沁宁公主，简直就是和妙鸢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却截然相反。
　　她拍肩膀把燕祈吓了一跳，也不管这么多使者在场，笑嘻嘻地说道：“阿姐，这位燕公子喜欢你呢！他也不喝酒，就盯着你看，看老半天了都！”
　　“我没有。”燕祈的脸上飘起一抹微红，小声解释道。
　　沁安只静静走了过来，把沁宁拽到了自己身后，训斥道：“都是要远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胡闹！”说完朝燕祈微微行礼，说道：“燕公子，我家小妹性格顽劣，冒犯燕公子了，还请原谅。”
　　“没有没有！”燕祈挠了挠头，回答道：“沁宁公主这性格，很讨人欢喜呢。”
　　“真的吗？”沁宁从沁安背后露出头来，开心地说道：“就知道燕公子是个好人，走！我们出去玩去！”她说着便过来拽住了燕祈的袖子，燕祈见手头活都干得差不多了，也便任由她拽着出了帐篷，只见云卷云舒，这营帐附近的绿洲上羊群如同白云一样悠悠地飘着，很是养眼。
　　“沁宁公主，恕我直言，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所以刚才我才那样失态，冒犯了公主。”燕祈温声说道。
　　“失态？冒犯？我可不觉得。”沁宁笑了笑，朝马棚跑去，牵了两匹马出来，一白一黑，走到燕祈面前，笑道：“燕将军挑一匹吧，我们来赛马如何？这白的叫浮云，黑的叫乱雪。”
　　“这可难住我了。”燕祈笑了笑，摸了摸黑马的鬃毛，“既然是赛马，必得选一匹好一些的马，这黑色的乱雪看着就是一匹好马，可是桀骜不驯，恐怕只有它的主人能驯服它；而这白色的浮云，也就只剩下好看了。”
　　“那我可管不着咯，不然你就选浮云吧，要是追不上我，你就得回答我三个问题。”
　　“不用追，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燕祈骑上了浮云，慢悠悠地跟在沁宁身后，看着蓝天白云，心情格外舒畅。
　　“那可不行，从小爹爹就教我，不好欠人情的。除非你赛马输给我，拿这三个问题做赌注，我才能开口问的。”沁宁公主一脸认真的样子，燕祈见状，有点想笑，答道：“好啊，那咱们开始吧，你可得跑快点！”
　　“好。”沁宁开心地只开心地回答了这一个字，便“啪”地一声挥动马鞭，打在马背上，乱雪嗖地一下窜了出去，一下子跑出去很远，燕祈看着她的背影，心结顿时解了，这不是她。犹记当年在雁门关，妙鸢连马都不敢靠近，怕得要死，只有在自己保护下才敢上马，眼前这个人纵然是和妙鸢长相一模一样，性格也差太多了。
　　他笑了笑，骑着浮云慢慢追了上去，沁宁见燕祈追不上自己，便停下了马，在原地转悠着，看燕祈骑着白马跑过来，傻笑道：“啦啦啦！输了吧。”
　　燕祈装模作样，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喊道：“嗨呀！可累死我了，追不上追不上！给我一匹一样的马也追不上，沁宁公主的马术可太厉害了！我燕祈甘拜下风。沁宁公主是我见过马术最精之人，不愧是这回纥尊贵的公主，我堂堂一个将军，竟然比不上！输了输了！”
　　沁宁拿马鞭轻轻地打了燕祈一下，笑道：“贫嘴！”
　　“能博公主一笑，贫嘴也值得。”
　　“你这人倒爽快，这个兄弟我交定了！”沁宁说着，拍了拍燕祈的肩膀，“那好，我便问你第一个问题。”
　　“尽管问吧。”
　　“我幼时就听说，唐宫里的斗争很复杂，是这样吗？”
　　“是，你们回纥皇宫就没有这样的情况吗？”
　　“或许……有吧，好啦好啦，第二个问题，如今的皇后娘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她和皇上很好吗？”她问着，歪身挂在马上，从那地上的草丛中拔出一朵蒲公英，轻悄悄地吹着，看着一朵朵小伞在阳光下远远地飞去。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极考验平衡，可是她却做得漫不经心又行云流水，燕祈看着，越来越不像妙鸢。
　　“如今的皇后娘娘是我胞妹，也是皇上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恩爱无比。”燕祈如实回答道。
　　沁宁听得这话，差点一口气呛死自己，她瞪大了眼睛：“这样吗！那我如果去和亲，插在中间岂不是很尴尬？”不等燕祈回答，她继续碎碎念道：“我很不想去中原和亲的，可是父亲说一定要有人去，我才答应了，如果去和亲的话，皇后娘娘和皇上那么恩爱，我岂不是自讨没趣，好没意思……”一朵小小的蒲公英飘到了她的发鬓，调皮地晃悠着，燕祈见状，轻轻地伸手帮她取了下来，只觉得她这样碎碎念的模样像个小孩子，让这样一个小孩子心性的人入宫，似乎也不是很妥当，他想了想，插嘴道：“是的呢，不过或许你还有别的选择。”
　　“什么选择？”她忽然转过头来，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燕祈，嘴角飘过一抹微笑，露出了一个甜甜的酒窝：“我第三个问题是，燕将军娶亲了吗？”
　　“没有。”
　　“肯定是骗我的，看燕将军的年纪，应该已经妻妾成群了吧。”她抖了抖腿，马儿又继续往前漫步了。
　　“没骗你，我的确还没有娶亲。”
　　“那为什么没有娶亲呢？”
　　“你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燕祈似乎有些不高兴。
　　“嗨呀，人家卖东西还买一送一呢，你再回答我一个呗。”沁宁公主纠缠不休，燕祈还是不说话，只是闷闷不乐，沁宁便故意说道：“那我猜，燕将军肯定是有心上人了，对吧！”她揉了揉乱雪的鬃毛，说道：“我不管，燕将军你人这么好，你得帮帮我，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又丑又老的皇帝，何况他已经有心爱的皇后了。”
　　燕祈原本严肃的脸绷不住了，忍俊不禁：“你都没见过皇上，怎么知道他又老又丑？”
　　“反正肯定没你好看。”
　　车马东入玉门关，沁宁盛装坐在马车上，一袭白衣如雪，眼角特意抹上了红色的一抹胭脂，看起来妖冶而美丽，让人忍不住想起传说中盛开在地狱的彼岸花，她找出一枚铜镜照了照，在西域经历了这两年的风沙霜雪，自己还是那个随便一舞便能名动京城煽动争斗的花魁吗？前尘旧事，真能如此一笔抹去吗？前几日见到燕祈，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还记得信里米丽古丽说过，若真的打定主意要回中原，就千万不要和故人相认，更不要承认自己就是当日的妙鸢，才能保全自身。
　　前路未可知，但是唯一知晓的是，师父在那里。此刻他在做什么呢？是在长安城的医馆给病人看病？还是在万花谷晾晒药材？还是，在祁道长府中同他下棋？万花一别，已然是两三年时光过去了，他是否已经忘记了自己这个徒弟的存在？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偶尔在茶余饭后叹惋当初长安城的花魁冤死在死刑台？
　　送亲的队伍行至龙门客栈，暂作修整，沁宁也下了马车，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默默地看着客栈里歇脚的这些人，其实，自己心里是不想离开的。一旦以这样尊贵的身份回到中原，便不可避免会经历又一番腥风血雨，自己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沁宁微微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再思虑这些事。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帮恶人谷在这本就残酷的地方争得一丝生机。
　　客栈的老板是个脸皮儿白净的公子，眉目如画，似乎不是这大漠里的人，他自顾自擦拭着瓷器和柜台，像是在擦拭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而忙里忙外给客人们端茶送水的，是个瘦瘦的男子，他的臂膀十分有力，可以稳稳地端住五道菜一次呈上，不像是被歹徒劫持就摊手认怂的人，正是唐无寻和杨饮风。妙鸢看着这两位故人，联想起小时候和祁泠尘在巴陵县的经历，不难猜到，他们俩在这里，一定是在做劫财的买卖。
　　她想了想，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拂起自己脸上用来遮蔽风沙的面纱，走到那杨公子面前，温声说道：“公子可还认得我？”
　　杨饮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看了一眼沁宁，仍旧低头擦拭瓷瓶：“过往客人太多，我或许见过姑娘，但不记得姑娘是何人了。”
　　“那杨公子可还认识这枚笛子？”
　　“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微微一笑，“看来与姑娘有缘啊，唐兄，你帮我给这姑娘上一壶好茶吧，还有，找人去通报一下方公子，就说，今日店里货品足够，不用送货来了。”
　　果然，沁宁了然于心。今日这客栈里同样是布了埋伏的，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了事。
　　方公子？他难道从南诏回来了吗？
　　沁宁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接了茶，默默回到自己座位上，果然见报事的伙计出去没多久，店里就进来了一位穿着黑衣的客人，他戴着斗笠，脸遮得紧紧的，坐到了沁宁一行人对面的角落里。见燕祈等人都在沁宁身边，他并没有上来打招呼，只是远远地喝着茶，冲沁宁点了点头。
　　沁宁突然觉得心安许多。她见燕祈等人都在交谈着，并没有理会自己，便伸出一只手指放到嘴边，摇摇头，暗示方卿玖不要动手，他立马会意了。
　　喝过茶，用过膳，随从们早已换好了马匹补充好了粮草，一行人浩浩荡荡继续往东行去。方卿玖望着这一行人消失在沙漠里，有些愣神，直到随从戳了戳他才反应过来：“公子？”
　　“嗯？”他如梦初醒，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人，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您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感觉今天不太对，先收工吧。”
　　“收工？我们大老远跑来，难道要空手回去吗？会被谷主责骂办事不力的。”
　　“今日有大唐官兵在，你想惹火烧身吗？”
　　“是。”那随从不再多话，方卿玖拈着手中的折扇，皱了皱眉，突然把它撕成了两半，丢到了身边的湖泊里，那扇子原本就是竹骨纸面的，浸在湖水里很快便湿透了，扇面上的细细勾勒的水墨画，瞬间晕染开来，轮廓都分辨不清了。
　　“公子，这么精美的扇子，毁了它作甚？”
　　“再美，也不是这里的东西，不属于我。”他说完这话便风一样走了，留下随从对着一泓碧幽幽的湖水叹惋，玉面君这些日子行事，越来越叫人看不透了，只是可惜了这扇子，还是当日公子同苏姑娘一同绘制的。
　　“还有。”方卿玖忽然转过身来，叫住了随从，“派个人去恶人谷给圣女送信，就说，苏姑娘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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