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暗渡

作者:清音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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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章


      玄微两步绕到她面前,低头关切道:“方才我看女冠脚下步伐勉强,可是受了伤?”

      这几日连日奔波,永仪在山中几年,却也从未一日走过这么多路,脚上每日都会生起水泡,她每夜都是自己偷偷挑破的。她翻遍了随身包袱,也没找到可以涂抹伤口的药膏,又不敢去问观中道士讨要,生怕玄微真人怪她娇气,一路都是强忍着的。这晚她急着出来,脚上大泡还未挑过,刚才走得急了,便一阵扎痛,趔趄了几步。

      “我……”永仪对着玄微也说不出谎话来,“这几日路走的多了,脚上长了几个水泡而已,无妨的。”

      玄微轻轻“嗯”了一声,又道:“这朝阳观中有极好的伤药,名叫凝肤霜,普通伤口一抹即消,我刚好讨来了一瓶,不如女冠试试?”

      他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个细颈瓷瓶,永仪极不适应他猛然跟自己说这么多话,虽然此时他声音没有平时冰凉,却也听得她心头擂鼓,埋头看着地面伸出手去,想接他手中药瓶。

      “足上水泡不好处理,玄微斗胆,替女冠医治一二,可否?”他似乎觉出永仪慌张,又将声音放得更加温柔和蔼,“既都是出家之人,便无男女世俗之见,女冠疗伤要紧,不必拘泥小节。”

      院中刚好有石桌石椅,玄微伸手虚请,永仪便鬼使神差地往椅边走去。

      两人对面坐下,永仪弯腰除了自己鞋袜,玄微便弯下腰去,轻声道:“得罪了。”

      他以广袖隔手,松松地抓住永仪脚踝,将一只盈白的细足放在自己膝上,又从怀中摸出一枚金针。

      眼看那根金针就要触到永仪脚上水泡了,玄微却又抬起了头,目光迎上永仪略显慌乱的眼神,再度轻声道:“您若是害怕,便往别处看一看,玄微自当小心,尽量不会弄疼您的。”

      永仪听话地将目光投向远处银杏树,心中已如万丈巨浪滔滔滚过。

      足上传来细幼的几记微刺,倒真的不大疼痛。

      玄微的手隔着薄薄衣料,沁着一股令人舒畅的凉意,永仪不禁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投在他脸上。

      他将金针别在自己衣领处,又从瓶中到出了些许半透明的伤药,细细抹在刚挑破的水泡上。

      他就像那晚替她缝衣时那般专注认真,只是眉宇间少了许多漠然,多了几分平静。

      而这般略带亲昵的举动由他做来却丝毫不显得唐突古怪,反倒全带着光明磊落、心无杂念的坦荡之气。

      永仪待他一停,便收回了自己的脚,闷头穿上鞋袜。

      玄微待她穿好了,便将目光转到她另一只脚上。

      永仪只得心知肚明地除下了另一只脚上的鞋袜,看着他再度弯腰,将她的足置在自己膝盖上。

      两只脚上的几个水泡都这般处理好了,玄微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将那瓶凝肤霜盖好,递到永仪面前道:“这瓶伤药女冠收好。贫道明日再去讨要些便是。”

      “多谢……”

      永仪默默接过药瓶揣在袖中。

      玄微一时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侧头看了永仪一眼问:“女冠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永仪张口结舌,只得故作高深道:“自然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玄微浅浅颔首,“贫道随家师从金陵上一观来,要去琅琊山,看一看即将兴建的道观。”

      原来他是要去勘查自己未来的道场的。正从那儿来的永仪不禁心神恍惚,一股诡异万端的心绪由然而生。

      她按捺不安问:“金虚真人此时也在观中?”

      “正是。”玄微点头,“家师今晚去与观主紫阳真人弈棋,只怕要彻夜不眠了。”

      他话中已带了隐隐笑意,永仪一听金虚真人此举,便也顿时笑了一笑。

      当年她家门覆灭后,正是金虚真人打抱不平将她从水深火热之处救了出来,带到琅琊山上,送至玄微真人门下的。这位师祖虽是道门赫赫有名的人物,但为人极为和蔼可亲,成日脸上都是慈祥的笑,闲时还会与小辈玩笑打闹,与玄微真人宛如冰火两极。

      当年永仪年纪幼小,又大受惊吓,几乎是每日被金虚真人搂在怀里哄着安抚,早已将他视为自己亲祖父了。

      只是金虚真人的最后一面她都未曾见到。

      永仪回想起师祖当年的样子,只笑了一瞬,便陡然双目含泪,低下了头去。

      玄微留意到她心绪变化,不禁又往前探了三分问:“女冠可好?”

      永仪只觉心中酸痛难耐,咬紧牙关沉声道:“无事。夜已深了,真人早些歇息。方才……多谢了。”

      她说着便匆忙起身,直奔院外而去。

      玄微跟着站起身来,却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作。

      院中没有他人,永仪脚下飞快逃开了去,寻着一簇灯火找到了观主单房,悄悄摸到窗下,隔着窗棂看见了正盘腿坐在榻上对弈的金虚真人。

      此时的金虚真人比她记忆中还年轻两岁,鹤发童颜,脸色红润,不知是不是走了一步好棋,正抚掌大笑,得意地连连拍着桌子。

      永仪回了过去数次,这晚还是第一次见到故人,一时百感交集,两行眼泪刷得便流了下来。

      她不知上天是慈悲还是残忍,要让她重见已逝之人,而这些人的命运,是不是重又交到了她手上呢?

      永仪本在暗自垂泪,忽然听见屋里紫阳真人问道:“你那个徒儿,倒是天生的仙风道骨,虽从小跟着你这没正经的,倒还是一派正气。”

      金虚真人嗤他一声:“这孩子生性太过板正冷淡,要不是投入我的门下,有我看着,他才没有误入歧途,只怕此时已……啧啧……”

      金虚真人摇头叹气,紫阳真人笑道:“你自己做不到清心寡欲,怎么反倒还怪起徒儿冷淡来了?”

      金虚真人再度笑了笑,也不接茬,两人再度安静下起棋来。

      永仪在泪流满面中忽而想起方才遇到的玄微真人。

      那年轻了十岁的师父,为何与现在如此不同?

      她已记不太清当年刚入师门时玄微真人是什么模样了,这些年来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清冷孤绝,但今晚一见,却颇觉古怪。

      他当年虽然也是清逸出尘,但却要温柔亲和许多。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细想此事,便有另一层惊恐涌上心头:若是玄微真人十年前就见过她,那他会不会一直记得此事?会不会从她跟在他身边起,他便想起了她是曾经在朝阳观中偶遇的女冠?虽说她刚入师门时年纪尚小,但现在已十八岁了,几年前便已是这个相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了……

      她一时心脏狂跳,然而又不敢深想,只能恍然间找借口自我安慰道,玄微真人每年都要在沿路道观往返投宿两次,应当不会记得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女道士。

      她低头从颈间拎起沙漏看了看,还有三分之一的彩沙在缓缓流淌。她前两次大致估算出来,这沙漏每次可以令她回到过去半个时辰,但每日之内,应当是只能用上一次。

      永仪站起身来,又偷偷看了屋内的金虚真人两眼。

      金虚真人一手支腮,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下棋盘,双眸蕴着睿智炼达的光。

      永仪极想冲进屋去,像当年一般埋脸在金虚真人胸前痛哭,但她深知不可轻举妄动,只敢伏在窗棂边怔怔愣神。

      即便是回到过去什么也做不了,能这般再见故人,也已是上天的恩赐了。

      沙漏快要漏完时,永仪无可奈何地往回走。

      刚走到一排单房前时,她又看见了玄微。

      他正在廊下独坐,面朝着她进来的方向,她已避无可避。

      夜风吹起他道袍广袖,轻飘飘地,仿若即将飞身而去。

      永仪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不由得踌躇了脚步。

      玄微看见了她走近,缓缓起身,清淡温和的眼神中似乎有话要说。

      他刚动了一动嘴唇,永仪还没听见他说什么,玄微的身影却猛然间倏地消失了。

      眼前景色也起了微妙变化,永仪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景和十二年。

      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应当是凭空消失在景和二年的玄微面前的,这般异相,他应当很难忘怀。

      玄微消失后周围便空无一人,永仪探手入袖,发觉玄微方才给她的那瓶凝肤霜已然消失不见。

      看来她并不能从过去带任何东西过来。

      永仪心神恍惚地在院中立了片刻,方意识到不能在院中过多耽误,便脚步匆匆地回了自己那间房。

      推开门后,她赫然看见桌上燃着的油灯边多了一件东西。

      一只细巧瓷瓶,瓶身上贴着薄签,签上写着“凝肤霜”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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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徒弟:啊啊啊啊这两个师父给我一样的东西是几个意思???
    两个师父:(异口同声)你猜。
    (被你猜到了还怎么做师父,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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