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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听雪楼里，绿绣照旧在外间守夜，这几日来，郡主夜夜安睡，连杯水都没要，绿绣自觉清闲的很，她自己正是年少长身体的时候，到了晚上就打瞌睡。因而今夜一样是守夜没多久就靠着柱子昏昏欲睡了。
忽然里头有一声响动，绿绣惊醒，连忙屏气凝神，预备着主子差遣。没想到不一会儿就有扑通一声传来，分明是有人从床上摔下来了。
绿绣连忙提着灯笼进去，烛光莹莹一室，正照见郡主狼狈的爬起来，揉肩膀的样子。
“郡主，奴婢扶您。”绿绣忙把灯笼放在一边，急急的过来扶起赵雪坐回床上，“您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你。”赵雪脸颊薄红，看到绿绣不像白天见到的几位侍女，“你是谁？怎么在我这里？”
绿绣不过十三四岁大，乖乖巧巧的站在赵雪面前：“郡主恕罪，奴婢名绿绣，是您的守夜丫头。方才是在外间守着的。”
“原来如此，难怪白天没见到你。”赵雪随手扯下床帘上系着的络子递给绿绣，“刚才多谢你。”
绿绣反而吓得跪下来：“不不不，这本是奴婢失职，奴婢不敢求赏赐！”
“送你的，给你就接着。咳，不许把我刚才差点摔了的事说出去。”
“哦。”绿绣伸手接过络子，络子上还系着青白色的玉珠，十分精致漂亮，绿绣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赵雪正是梦中惊醒的，披着衣服，一时之间也睡不着了。借着一点灯笼的光，去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白天从藏书阁借出来的书，拿到床边：“我今日睡得太早，晚上反而睡不着了，绿绣，把你的灯笼留给我吧，我想看会儿书。”
“是。”绿绣行了半礼，就去门边把灯笼提了过来，床边正好有可挂住的地方，“不若以后奴婢为郡主留一盏夜灯吧。”
“不用麻烦了。太亮了我反而睡不着。”
“哦，那奴婢去外间守着了，郡主您有事就叫我啊。”绿绣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灯笼退了出去。
“欸，等等，”赵雪注意到绿绣衣衫单薄，“外头冷吗？若是冷，就在里头陪着我吧。多个人也好。”
里头有暖炉自然比外面暖和许多，实际上绿绣并非舍不得灯火，而是灯笼的烛火能让她暖和一些。难得郡主如此体恤，绿绣自然高高兴兴的从了。
为了不闲着，绿绣把凉透了的茶水拿到暖炉上去温，等热好了，给郡主倒一杯，自己也来一杯，两个人都暖烘烘的。
赵雪看绿绣虽然尊敬自己，但并没有像白天侍候在她身边的侍女那样谨言慎行，反而觉得绿绣率真可爱。对她更多了一分喜欢。有这样可爱的小孩在身边陪着，自己看书倒不觉得无聊了。
绿绣没事可做，就蹲在暖炉边手捧着茶杯看赵雪看书。
这位兆雪郡主实在是绿绣平生所见之中最美的一人，原来府中种种传言均不属实，郡主并非外人传的那样脾气怪异，患有疯病。反而是很好的一个人呢。
一直看到一本书堪堪翻完了，赵雪才收起书。一提灯笼，里面烛火支撑了一个半时辰，将将燃尽。
转头一看，本来老实站在床边等候差遣的绿绣，不知何时已经靠着床脚睡过去了，小小的身子蜷缩着，本来是可怜的姿势，偏偏脸上的表情比躺在高床软枕上都睡得香甜。
赵雪看得好笑，下床拎起屏风上的披风，几步走到床边，俯身作怪。
“绿绣，绿绣，醒醒。”赵雪捏捏绿绣的脸蛋。
“嗯？什么？郡主！”绿绣醒过来吓了一跳，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当着郡主面睡过去了，“奴婢该死！”
“别动不动就跪的，晚上又没有什么事要你办，睡觉有什么的。”赵雪一眼就看出来绿绣在慌什么，她自己不大讲究这些，初时知道自己有守夜丫鬟还暗暗吃惊呢。
赵雪递上披风：“夜里凉，往后你若想睡，可去那边榻上，把这披风当被子。”转而指指灯笼，又道，“我正要向你道歉，你的烛火快被我用尽了。”
“那灯笼里的火本就是要燃尽的。”接过披风，绿绣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越发不清醒了，被赵雪的宽和感动的一塌糊涂，“郡主可还要看书吗？外间小格子里有蜡烛，我去为郡主取来。”
“不必，书我已经看完了。”赵雪及时拉住了这个见风就是雨的丫头，“绿绣，我另有事想问你。”
“郡主？”刚睡醒的绿绣眼睛里还泛着泪光，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幼稚可爱，让赵雪不忍欺负。
“你晚上来我这儿守夜，那白天可还要干活吗？”
“我白天没什么活计。”绿绣保证道：“我以后守夜再也不偷睡了。”
“我不是要说这个，”赵雪取了一点银子塞给绿绣，“你以后晚上来我这儿尽可以睡觉，不过白天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去城中书店买些书来看？府中藏书楼里的书大多都旧了，我想看新书。”
“哦，好。”绿绣迷迷糊糊的收了银子，城主府一向对下人宽和，在不当值的时候，手头若是松快去外面买点东西不算什么，“郡主想看什么书？”
“不拘种类，新书即可，你一次买多些，收到你自己房中，若有旁人看到你就说你想读书，往后守夜每晚带一本过来，我晚上若是醒了正好可以看，免得无聊。”
“是，绿绣记下了。不过，郡主——”绿绣把银子塞进自己的荷包里，“郡主如果想看书，可以白天的时候吩咐黄莺姐姐帮你买书。黄莺姐姐懂得多，她肯定可以帮郡主挑好书。”
“白天里侍候我的侍女们各个都要被我指使的团团转，哪个能有你那么清闲还能睡大觉的。”赵雪敲敲绿绣的脑袋笑了，“未免你的黄莺姐姐和其他姐姐们嫉妒你，我交代你的事都不可说出去哦。”
绿绣被赵雪笑花了眼，一时只觉得害羞的不得了，也傻傻的笑了。
赵雪躺进被窝里，背过去搓搓掌心，那里的指痕已经完全好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可是之前的刺痛感记忆犹新。
哥哥说自己是摔了头失忆了，还说距离自己醒过来已经过去好久，头上的伤也已经好了。可若从头受伤到自己醒来，自己真的一直在床上躺着，那手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再加上藏书阁中，书官给自己挑书的样子，府中侍从对自己处处周到但不甚尊敬的样子……这种种数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唉，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疑心重重了，赵雪有几分懊恼，其实她自己是个鸵鸟性子，事情没有挤到眼前，是不大愿意杞人忧天的。如今哥哥对自己百依百顺，当郡主的主日子除了不能随意外出也算逍遥自在，再没有更好的了。
赵雪努力宽慰着自己，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黄莺等人来侍候的时候，赵雪就叫他们找来笔墨纸砚，想看看自己字写的怎么样。
也是么，昨天看了书，今天是该写字了。
万幸，端坐在案前，耐心的写完两张纸，发现虽然没什么可夸之处，但一手簪花小楷，足以示人了。
把笔搁在一边，赵雪找来黄珊：“可还记得昨日藏书阁中书官找我们要令牌？”
“记得，昨日奴婢的令牌已经留下那儿了。郡主可是要还书？”
“不是，我是想问，我有令牌吗？”
黄珊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似乎也才意识到郡主居然没有这个东西：“我等下人的令牌都是由大总管统一发放的，令牌在府中是领补给，开门禁的凭证。郡主是城主的妹妹，可能本来就不需要令牌。”
“可能是以前我不爱读书吧。”赵雪随口道，“黄珊，这个令牌要怎么办理？”
“郡主想要令牌应该直接找城主大人就能要到。”
“哥哥总喜欢小题大做，找他要了恐怕会差人去现做一块出来，甚是麻烦。这样吧，你帮我跑一躺，去我哥那儿请个条子，直接吩咐总管给我令牌。”
“这个不难。”黄珊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的轻松了起来，“我这就去找城主为郡主说明此事。”
“好，我在这儿等你。”
黄珊快步去了城主所在的外廷，赵雪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人人都有，我没有，令牌分明是身份牌，这个郡主身份，大概并没有那么郑重吧。
这思绪来的触不及防，赵雪仿佛被迷雾魇住了，看什么都疑点重重。
赵雪转而将目光放到了屏风上搭着的披风上，今早一起来，看披风安放的整整齐齐的，就知道，早上绿绣肯定是先自己一步把房间都收拾好了。床帘上的络子一个不缺，多半是绿绣后半夜又偷偷系上了。
这丫头。
不多时，黄珊回来，却直接带回了城主的令牌。
“郡主，城主大人说，以后您要令牌可以直接用他的。”
“啊？”拿着雕龙画凤明显跟下人们令牌不是一个画风的令牌，赵雪心里转了好几个圈。自己这样悱恻哥哥的心意真是太不应当了。
“黄珊，帮我谢谢城主吧。”
“是！”黄珊一脸冷漠的又出去了。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话，黄珊却做出了令行禁止的气势。立即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再回来，又带了一句话：“城主说：‘兄妹之间，无须客气。’”
看着就为了几句话跑出跑进的黄·信鸽·珊，赵雪心里升起了一点负罪感，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奴婢的职责所在。”
“嗯嗯，知道了，喝吧喝吧。”
“多谢郡主。”黄珊一口气喝干了，分明一杯茶水，却有豪气干云的气势。
赵雪忍不住扑哧笑出来：“黄珊，你这样子倒不像侍女……”
本是只是随便调侃，没想到黄珊一脸认真的说：“我也觉得侍卫更适合我些。”
“啊？”
“我慕名来漠云城城主府，本来想成为城主的亲兵或者侍卫，好好发展一番，没想到因为是女儿身，便被分配了端茶送水的活计。”这话是事实，就算一开始有择主的心思，黄珊也不大想做伺候人的活计，不过她说话还算有分寸，不说自己还没完全想要为漠云城效力。
“你会武功？”赵雪惊道。
黄莺谦虚说：“略懂一二。”
赵雪正愁找不到人，当下就兴奋起来：“当侍卫亲兵有什么前途，不如你来做我的武师傅吧！若你武功真的好，我便请哥哥将你许给我做武师傅。”
郡主的武师傅，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职位，黄珊也算是少年意气，有些意动之后，当即就将松松的袖口裤腿扎紧，露出习武之人的利落身姿。
黄珊走到院子里，随意折了一截长长的柳枝。
“这是鞭法。”
柳条舞动如风，凌而不乱，劲力非常，细细的一根，运起巧劲，却能劈断它几倍粗的梨树枝。可以想见如果是用真的结实的鞭子，飞沙走石也不是难事。如此说来，黄珊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会武功的女子确实有常人不能企及的英姿飒爽，赵雪满心赞叹，忍不住想象若是自己学会了这套鞭法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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