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

作者:锦歌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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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相信我


      殿外对面的石阶之上,一个姿容艳丽的女子手持银光闪闪的匕首抵在一个八岁孩子的脖颈处。

      “阿爸......阿妈......”孩子哭泣不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母亲竟然这样对自己,吓得浑身颤抖,看见自己死而复生的父亲,再次哭叫了起来:“阿爸.......阿爸救我!”

      银容伊布心中大痛,如同凶残的狮子般吼叫道:“格卓娜,他也是你的儿子!”

      格卓娜却是冷冷一笑,凄厉无比,“银容伊布,你若是束手就擒,我绝不会伤他。”

      银容伊布悲声道:“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威胁我,你当真如此恨我吗?”

      “我当然恨!你杀了我的全家,唯独将我留下,日夜承受着你的欺辱,银容伊布,我怎能不恨你?我此生最恨的,就是嫁给你,还给你生下了一双儿女。”

      银容伊布叹息道:“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你是西戎公主,你终究还是记着我灭了你的国家。”

      “家仇国恨,焉能随意忘记,十年来,我与你同塌而眠,夜夜噩梦,若不能为我家人报仇,我死不瞑目。”格卓娜手上的力道又紧了一分,往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道:“银容伊布,今日我也要你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说着,寒光一闪,匕首就要刺下。

      “你给我住手!”银容伊布疯狂地叫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锋利的长箭袭来,击落了格卓玛手中的匕首,紧接着第二支箭已经射向了她的胸膛,银容伊布飞身上前,将格卓娜和儿子扑倒在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燕洵的箭法这些年愈加高超,银容伊布又离得远,根本拦不住。

      所幸,那箭矢偏了一分,只是射在了格卓娜的肩膀处。

      “都给我放下兵器,一律不许动!”

      莫和耶带着秘卫以及燕洵的□□手立在四面宫墙之上,黑压压地一片,显然,整个王宫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阿爸......”月氏的小王子紧紧抱住银容伊布,放声大哭。

      “堂堂王子,哭什么哭,丢我月氏的脸!”银容伊布起身,虽然话语冷厉,却还是心疼地将孩子扶起来,护在怀里。

      庭院之内已经乱成一团,莫和耶、燕洵、银容寒霜都带着人从高墙上跃下。莫和耶飞奔到银容伊布身前,半跪在地,“汗王,属下幸不辱命!已经带领援军赶到。”

      银容伊布欣慰地点点头,“很好。把王子带下去吧!传令,双扉候与王后谋反,所有叛军缴械归降,但有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格卓娜紧咬下唇,从地上爬起,忍着痛拔出肩头的长箭,一步步地逼近银容伊布,笑得疯狂而凄厉,“十年了。十年了,其实你还是不信我,你还是对我留了一手......”

      银容伊布沉痛道:“格卓娜,我虽灭你国家,但也是两国交战所致,这么多年,我自认亏欠于你,宠你,爱你,后宫之中只娶了你一个王后,从不沾染别的女人。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哈哈......”格卓娜放声大笑,“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些吗?尊贵的名分?天下女子向往的位子?可是我没了家,没了国,我以为我足够爱你,可以不计较这些,可是你敢说,你从始至终,就全然相信了我吗?你没有!你宁愿将入城密道告诉外人,也不愿透露给我,你私下豢养秘卫,也不告诉我。你对我,何尝没有日夜提防?”

      银容伊布长叹一声,“我原本想着,密道还没有完全疏通和修复好,秘卫也还需要些时日,我想等一切都处理好再亲自告诉你。可是你却......”

      格卓娜又哭又笑,连连摇头,“你以为我会信吗?你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我,还不是因为怕我暗中动了手脚!”她冷冷一笑,手中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在她手中,深深地刺入心口,鲜血涌出,整个人也轰然倒下。

      “格卓娜!”银容伊布疾步上前,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格卓娜看着他悲痛交加的样子,仍旧笑着,声音虚弱:“我的丈夫,我爱了十年的丈夫,毁了我的国家,还不肯信任我!可我......我报不了仇......只能以死......谢罪!”

      “阿妈!阿妈!”一旁的小王子再也忍不住,冲过去跪地痛哭。

      燕洵在一旁看着这骤然急转的局面,看着痛哭失声的银容伊布,看着哭喊不止的王子,心中感慨无限。

      没多久,银容鲁扈一派的人都已经被燕洵带进城来的军队制止住了,而埋伏在城门处的军队因为久久没有等到城外的燕军攻城,却遭遇城内人的袭击,尽数落网,一场轰动全国的内乱,在一天之内便平息了下来。

      银容伊布终究还是在全月氏人心中给自己的妻子留下一份清誉!抹去了王后与双扉候勾结一说,这一场月氏内乱,以银容鲁扈威胁王后,叛逆谋杀为名而结束。

      燕洵应银容伊布之邀,在霍龙城暂时留宿。

      是夜,王宫里灯火通明,大殿内原本用于举行银容伊布的丧礼而准备的东西,都还留着。

      而这一次,却是为王后发丧。

      银容伊布跪在格卓娜的棺木前,一手握着一个锦囊,一手抓着一个酒壶,脸色通红,似哭似笑,“你说得对!是我不够信任你,是我自己把你逼到了这个地步。”

      燕洵就在门口看着,那样烂醉如泥的身影,和曾经的自己多么相似。

      银容伊布似乎没有看到他,拿起那个锦囊,喃喃道:“这是那年,我去敦煌镇压动乱的时候你送给我护身的。当时你还怀着玛诺依,我一去就是四个月。你难产,我却不知道消息,回宫后他们才告诉我,说是你不让他们传信的,怕我分心。你不知道,我赶回去的时候,你那个样子真的快把我吓死了,你却笑着说,还好给我生了个女儿。女儿贴心,以后你不在了,她也会替你照顾我.....”

      银容伊布的声音越发颤抖,两行清泪从男人粗糙黝黑的面颊上缓缓流下,燕洵似乎都能听见那泪水滴落在地的声音。

      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英勇果敢,却在自己妻子的棺木前,哭得不成人样。

      “格卓娜,其实你没有那么恨我吧,你如果真的恨我,怎么会让我有机会死里逃生,逃出去搬救兵呢?你那么聪明,你怎么可能拦不住我,你还是不想我死,是吧!”

      燕洵听着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也不打扰,转身步履沉重地回了自己的住处,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满是银容伊布和格卓娜临死前的对话。

      是谁不相信谁呢?其实都有吧,只是格卓娜终究是女人,没有狠下心亲自杀了银容伊布。

      燕洵起身,立在窗边,看着风雪飘落的黑夜,想起了穆宁珺的话,“燕洵,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脑子里猛地想起一件事,连忙喊道:“刘淇!风珉!”

      两人守在外面,一听见燕洵这声疾呼,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只见燕洵眉头紧锁,着急地说道:“立刻传信风致,让他停止监视。”

      二人心领神会,连忙下去办!

      腊月二十四,距离燕洵出征凉州,已经是第九天了。

      之前接连七天,燕洵每天都会给穆宁珺写信,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简单的一句,一切平安,诸事顺遂,唯念卿尔!

      穆宁珺识得他的字迹,而他每次都会盖上自己的私印,以防止有人假传密信。每当一看到那寥寥数字,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刻,她正在书房里继续写自己的书,这些事她很久之前便已经开始。前朝北越的大才子谢麟曾经担任她的老师,治国之道,经史文略有半数都传自谢麟,只可惜谢麟当年跟随顺林帝辗转多时,病体抱恙,随穆宁珺母子到了南梁之后一直在休养,她十二岁中毒那年,谢麟也去世了。

      书桌上的书,一本是已经完成了的《南梁风物志》,这本书最先是老谷主所写,陆逊游历过大江南北,每到一地都会细心记下该地所见所谓,穆宁珺对于山地风貌的掌握,其实也源自老谷主的影响。后来老谷主离开,她便继承了遗志。对此书做了些补充和整理。

      旁边的一本是她正在写的《越史|思宗本纪》,这一本书是她父亲顺林帝从出生一直到离世的全部纪实史书。她出生前发生的事情,则是幼年时她母亲泠贵妃、太傅谢麟、大将军于恪所记录的。

      另外,还有那些早年跟随着顺林帝征战,最终牺牲了的人,她和母亲也尽数记录在册,当年一直由谢麟帮忙撰写,如今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还在继续着这件事。

      生平心愿,莫非如此!

      此外,还有她自己正在写的一本《风云韬略》,其中囊括了这些年以来,她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事、朝堂风云,结合前人理论,最终总结下来的治国之理,为君为臣之道,还有兵法谋略,她原本想将自己的治军之法也写进去,可是自从得知燕洵的治军之法之后,她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燕洵治军严明,以残酷严厉的军法军规治军,又以身作则,与将士同甘共苦,加上他天生的帝王威仪,才得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得到军队的拥护。

      军规中严苛的奖罚,对于穆宁珺来说,她虽然能够接受,但要让她仔细琢磨并且使之完美,实在是有些困难。她总算是明白,为何历朝历代,都不允许后宫妇人干涉朝政,即使见惯了战争的残酷和血腥的她,还是免不了内心深处那一份妇人之仁,而这一份仁慈,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难。

      因此,治军、领军一篇,她还是打算等燕洵回来以后,让他交给军中有经验的人去办!

      穆宁珺曾细细研究过燕洵的军规军纪,还有他在大燕实行的官制、民制、田制,颇有曾经的商鞅变法的痕迹,只是所处境遇不同,燕洵的治国方式,与商君之法本质上虽然都是以战国法家思想为中心,但是又有很大的不同。商君之法,重法重罚,虽然可以很好地管理臣民,但是有些规定实在太过残酷,并且当年商君变法,也是历经坎坷。

      燕洵的治国之法,则是以法家为骨、儒家为皮,奉行的是汉朝兴盛的霸道、王道杂而治之。

      自古以来,前人对治国理念都进行过深刻的钻研,有倡导王道的,有倡导霸道的,前者是儒家,后者是法家。其中最有效果的是“儒表法里”,“王霸道杂之”,不管国家倡导的是哪一套,“儒表法里”自汉朝以来,实际上构成了传统政治的内核。只行王道,国家的控制力弱,只用霸道,百姓不满意。

      但是在乱世之中,想要一统天下,以霸道为主行路线是有必要的,也是因此,燕洵在整顿燕北,立国之初,采用的基本都是暴力手段。

      穆宁珺之前一直在想着燕洵当初为何执意要杀了乌道崖,按理来说,他并非是一个气量狭小的人,刺杀一事,乌道崖并没有实际参与,就连穆宁珺都能看出,那时是大同内部对乌道崖的陷害,为的就是挑起乌道崖和燕洵的矛盾,让燕洵下狠手杀了自己的老师,杀了自己的堂妹,在外人眼里落得个狠心无情的形象。

      她不信燕洵没有看出来,他可以不钻进这个圈套,可是燕洵偏偏这样做了,到底是被蒙蔽了?还是他有别的意图?

      如今再联系大燕的文武官制,她细细一想,忽然间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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