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

　　兴统十九年三月初六，燕洵在众多下属的请求下，正式对魏独立称国，定国号为燕，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燕洵却拒绝称帝，声称先王尸骨未寒，为尽孝道，他愿意以先前在燕北独立称王的守孝三年为由，奉先王为帝，暂不登基，以敬燕氏忠烈的在天之灵。

　　这一举动，震惊了全燕国上下。要知道，称帝的机会千载难逢，人人求之不得，而燕洵现在却要为一个没人会在意的孝期而放弃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然而，当全国上下的百姓都对燕王的孝敬而赞不绝口的时候，很多官员才真正明白这一招的厉害之处。

　　其实不管称王还是称帝，军政大权都掌握在燕洵手里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但二者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就不一样了。自古以来便有“以孝治天下”的说法，无孝子，不贤人。因此人们都孝敬父母的人都有着好感，也认为所有的品德之中，孝是最基本的。燕洵以守孝为由暂不称帝，可以说是赢得了无数人的好感。

　　并州、丰州、怀州、夏州等地都是刚刚才成为燕北的属地的，要想得到这些州郡的一致拥护，仅仅使用暴力让他们屈服是不行的，况且燕洵也不想那么做。他要的是心悦诚服地追随他的属臣，否则像大同那样的事情还会不断地发生，倒不是担心应付不了，而是他没有时间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自己觉得，在燕洵的带领下，在燕国的统治下，他们不会再像曾经那样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样也才会有更多的人拥护他，有更多的人支持他反抗大魏，将来也会有更多的人承认他称帝的合理性。

　　燕洵不相信得民心得天下，但民心有价值的时候，也还是可以利用的。独立称国是为了摆脱乱臣贼子的名头，但不称帝则是体现他贤孝的一面。

　　国家初立，属地也还不多，再加上早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因此中央机构也十分简单，仅仅只是在各地设置了最高管辖者各州州长一职，由燕洵直属管理，而郡县的官员仍旧沿用，至于军权，除了北关草原塔图木统领的镇北军、怀州南水关的镇南军、丰州东桦关的镇东军作为地方军镇守边关之外，其余军队全都是中央军。

　　燕国独立不过是走个过场，仪式也非常简单，另外还给怀宋、南梁、西凉、月氏国等送去了外交文书，至于大魏，则是发出了征讨檄文。

　　元彻已经回到长安，魏帝病重，难以料理政务，因此由元彻担任监国太子一职。元彻自从上次与燕洵的大战吃了苦头，不敢再大意，因此得知燕洵立国之后，紧急练兵，准备应战。

　　“小姐，殿下今天，好像还是打算留宿在军营那边。”

　　楚云一走进门就跟穆宁珺报告情况。

　　穆宁珺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微笑道：“我知道了！”

　　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距离元淳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燕洵虽然没有表现出太过伤心的样子，可是从那件事以后，他就让自己更忙了。每天不是待在燕北大营训兵，就是去蓝城、北朔巡查，或者是在军营里批阅各地送来的公文，听楚云说，燕洵前几天还一直头疼，她让离湘配了几副调养的药送过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个月来，燕洵没有回过王府几次，但每次回来都会来看她，嘘寒问暖几句之后就匆匆走了。她知道燕洵是看着她身体不好，不想让她再操劳。好在她的身体在天气回春以后，比之前确实好了很多。

　　至于箫城苑的那件事情，一直没什么动静，但穆宁珺仍旧不太放心。离潇这小子前几天迷上了射箭，一直求燕洵教他射箭，所以这几天都跑到飞羽营那边去练习箭术了。

　　“小姐，我今天还见着杜芳了，她说宇文玥之前安插在燕北的眼线，基本已经被我们的人解决掉了。只是还剩两个一直找不到。但是她可以确定，有一个在缳缳郡主府上，另一个隐藏得太深，她实在是查不出来。”

　　“那南梁那边呢？有消息吗？”穆宁珺一边慢悠悠地研着墨，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夏木来信，南梁长公主萧玉自从过年后就称病在家，据说她是患了顽疾，因此梁帝悬赏天下名医为她治病。”

　　“这件事，我记得好像半个月前你就说过了！”穆宁珺抬头看向她，笑了笑，说道：“你这次是不是要说，萧玉请陆长羽为她治病呢？”

　　楚云撇着嘴十分失望地说道：“小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料事如神呀！”

　　穆宁珺“噗嗤”一笑，继续不紧不慢地研着墨，说道：“不是我料事如神，是你的欲言又止告诉了我答案。再说了，你向来不会把一些已经说过的事情再说一遍的。”

　　“可是，”楚云疑惑不解地问道：“小姐既然知道了，那为什么不写信给陆公子，让他不要去呢？你明明知道，萧玉并没有病，而是为了救宇文玥呀！”

　　穆宁珺握笔的手在洁白的宣纸上轻轻描绘着，淡淡笑着说道：“为什么不让他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阎罗谷的规矩，向来不讲任何私情，只要付得起钱，能够满足陆神医的要求，他是不会在意求医的人是谁的。”

　　“可是陆公子这么做为了什么呢？他明明什么也不缺呀！”

　　“当然是为了咱们家小姐了！”离湘端着药碗走进门，轻轻地放在桌上，穆宁珺微微点头，示意她坐下。

　　离湘看着一头雾水的楚云继续说道：“前不久陆公子就传信给我，说了这件事了。他帮萧玉救宇文玥的条件，是要萧玉帮他提供一些珍贵的药材，而陆公子炼药，自然是为了给小姐治病！”

　　楚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陆公子对小姐那么好，怎么会做对小姐不利的事情呢！”

　　穆宁珺一口喝完了药，接过离湘递来的手绢，擦拭完以后，轻轻摇摇头，说道：“云儿，你这话错了，陆长羽救我，帮我，只是因为老谷主的遗愿罢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

　　“云儿！”离湘一口打断她，秀眉微蹙道：“我们只需要知道，陆公子不会做任何伤害小姐的事情就是了。别的不需要多管。”

　　楚云略有所悟的轻轻点了点头，尽管她有时候笨了些，脑子不太灵光，但是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她还是知道的。

　　离湘看向正在作画的穆宁珺，说道：“小姐，按照之前你吩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穆宁珺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小姐，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

　　“明天？”离湘一惊，“小姐不跟殿下说一声吗？”

　　楚云也急了，“小姐，不是说要等着把燕北的内奸铲除了才走吗？怎么这么急？”

　　看着两人一惊一乍的样子，穆宁珺无奈微笑道：“你看看你们，前几天不是还催我走吗？怎么现在一个个地又不想走了。”

　　楚云道：“不是我们不想走，是怕殿下那边，小姐不好交代。”

　　离湘不以为然地说道：“云儿，小姐既然做了决定，那么一定想好了怎么跟殿下说。”

　　穆宁珺略感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离湘跟着她这些年，确实越来越了解她了。她微笑着解释道：“燕洵最近正在忙着练兵，至少也还要两个月，眼下燕北局势已经稳定，我留在燕北也没什么事了。至于那两个内奸，我会交代给楚风和离潇的，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

　　楚云又惊：“小姐不打算带离潇一起走吗？”

　　穆宁珺笑笑，神情温和，说道：“他最近学习射箭学得入了迷，我也不想扫了他的兴，再说了，他也一直念着楚风，就让他多待一段时间好了。”

　　“珺姐姐，珺姐姐！”离潇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匆匆跑进来，少年白皙的脸庞因为跑得太急变得很是红润。

　　楚云和离湘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他气喘吁吁地说道：“珺姐姐，殿下今天回王府了！”

　　穆宁珺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无奈地笑道：“慢慢说，没必要这么着急的。”

　　离潇一饮而尽，说道：“珺姐姐，你难道不担心殿下吗？”

　　“担心也不是你这样担心法呀！来，休息一会儿，等一下跟我去找殿下吧！我刚好有事情要跟他说。”

　　离潇愣了愣，见穆宁珺并不着急，当即放下心来，他知道穆宁珺向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穆宁珺先前已经让风珉加派了一些人手暗中潜伏在箫城苑周围，而这一个月以来，也一直风平浪静。

　　此时落日已沉，黑幕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正要出门时，离湘拿了一件黑色的裘皮大袄给穆宁珺披上，“小姐，晚上太凉，还是披上吧！”

　　穆宁珺看着这件大衣，微微皱眉，问道：“这件衣服好像不是我的？”

　　“是之前殿下送小姐回来的时候给小姐披上的。”

　　穆宁珺心中一惊，凝眉问道：“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离湘笑了笑，说道：“小姐记不得了吗？之前你去军营看离潇和风大哥，当时风大哥不在，你一直等着，就不小心睡着了，后来殿下和风大哥一起回来了。当时殿下叫我不用把你叫醒，直接叫人把我们送回来了。路上的时候，他又嫌你穿得太少，就把自己的大衣给你披上了。”

　　“原来是这样！”穆宁珺轻声说着，脸上微微一怔，伸手摸了摸身上柔软的裘衣，指尖一片温暖。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吩咐道：“云儿，你等一会儿就去联系一下杜芳，顺便给她送点钱和衣裳，上次她来见我，总觉得她瘦了很多。”

　　楚云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嗯，路上小心。”她转身又对离潇说道：“走吧，陪我去箫城苑！”

　　离潇从椅子上一蹦而起，拿起桌上的佩剑跟上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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