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辔

　　在中断了一个多月后，与西凉的第一次大战很快就来临了。

　　警哨兵擂动的鼓响起的时候，亓国将领在紧张的同时有如释重负。这一仗，终于还是来了。

　　骁骑营在示警的鼓声中快速装备好后，纷纷上马，在秦恕的带领下朝着城门而去。

　　城外，啼声如雷，撼动天地。

　　城门缓缓打开，秦恕，江明，沈嘉打头阵，领着骑兵出去。她按着卫延卿前些日子送给她的鸣泉剑，神色平静。

　　卫延卿陪着卫仲平，在城墙上目送他们。

　　骁骑营首次出战，在卫延卿的鼓舞下气势高昂。西凉铁骑憋一个月的火，也是威势迫人。

　　但是看到从关内出来的不是步兵方阵而是骑兵，倒让西凉实实在在的吃了一惊。

　　此刻是辰时末，前几日的大雨还在地面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洼，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
　　光。秦恕令旗一动，身后的骁骑营便如潮水般倾泻而去。

　　马蹄飞扬，泥水四溅。

　　双方都是骑兵，往来如风，须臾之间已经合成一团了。

　　千秋关易守难攻，加上有卫仲平坐镇，攻克基本是不可能的，因此从四月份开始，西凉便将整个战线拉长了。亓国北境防线受到侵扰，卫仲平接到上意及兵部急递，将东起砾石镇到千秋关的防线都交给了他。

　　为了加固防线，他忙得焦头烂额，甚至还要卫延卿去帮忙，因此关于骁骑营，他并没有关
　　注。

　　此刻看到敢于迎战西凉铁并且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的骁骑营，他不可谓不惊讶。他扶着砖垛，身子前倾，认真的看着。

　　“那个小将是？”看了好一会儿，卫仲平忽然指着带人左右猛烈冲击的沈嘉。他时而提剑近距离砍杀，时而弯弓射箭，手法纯熟，速度极快。

　　“那是儿子最新提拔的将官，叫沈嘉。”卫延卿嘴角含笑，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她是真的很出色。

　　“是员猛将。”卫仲平也由衷激赏。

　　“这阵法？”卫仲平身侧的焦连仿佛发现了什么，兴奋道：“元帅，您快看！”

　　卫仲平认真看去，只见骁骑营三人成群，中间的负责冲杀，两侧的负责掩护。而且因为是大军出动，所以就算是同组的人掩护不及，相邻的人也可以援手，大大减少了伤亡。

　　同时卫仲平还发现，负责掩护的人用的是长矛，近可守，远可攻，在场中十分灵活。而负责冲杀的人用的是卫延卿专门配备的双刃剑，替两侧的解决近身的威胁。

　　“好啊！”卫仲平一掌拍在砖垛上，“延卿，这骁骑营很不错，这次的事，你办得很漂亮！”

　　“谢父帅！”卫延卿笑着回应，“不过儿子可不敢居功，这些，大多数都是沈嘉献的计。”她说过，马上功夫及士兵的剽悍，亓国永远都不能胜过西凉，另辟蹊径才是亓国的出路。

　　卫仲平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道:“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捡到宝了。”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像沈嘉这样的将领，在这样的时局下，更是可遇不可求的。

　　秦恕，江明，沈嘉三人各领一千人，遥相呼应，各自阵营内部又是互为犄角，形成非常严密的防护攻击阵型，这一战，以亓国大胜结束。

　　申时初，大军回营。

　　刚刚得胜归来，沈嘉还来不及除去一身的血迹灰尘，便被卫仲平叫去了。

　　她出卫仲平的营帐时，太阳正挂在山头，日头下，卫延卿正等着她，一身甲胄，倚在木桩
　　上。

　　她走过去，卫延卿一看见她也立刻迎上来，道:“父亲很欣赏你。”

　　沈嘉微微一笑，“还没谢过将军在元帅面前替末将美言。”说着，她竟真的朝着卫延卿躬身
　　施礼。

　　“行了，”卫延卿觉得有些别扭，他不是过来邀功的，“快去把甲胄换下来。”一身的血腥。

　　沈嘉有些踌躇，卫延卿一看就明白她在想什么，“卫华不在营帐里，跟着秦恕去看伤兵了。”

　　嗯？

　　沈嘉瞪大眼，想去探寻卫延卿话里的意思，可卫延卿已经转身离开了。

　　回到营帐，卫华的确如卫延卿说的一样没在，她快速的洗了洗，然后把衣服洗了，将甲胄擦干净，便仰头躺下。

　　她当初入伍，完全是头脑发热。

　　当时她刚学成出山，到东郡的时候正好看到募兵，加上挂的是卫家的旗号，她想着反正也无处可去，就跑去报名了……

　　本来想等到这次战争结束后，她就悄悄溜走的，反正一场战役下来，死伤无数，她消失了，军营里上报的阵亡名单里肯定有她，那么到时候，无论是负责募兵的还是千秋关的所有将官，都不会因她而受罚……

　　可是她没有想到，上阵第一天，她就被卫延卿发现了，先是惹了秦恕的眼，接着是卫延卿，现在居然连一军统帅都惊动了……

　　这跟她想的，差的太多了。

　　沈嘉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心想，名不见经传的小卒阵亡是阵亡，著名将领阵亡也是阵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不济，她就在扬名立万后再来个英年早逝好了！

　　永定十九年秋，那注定是个被史官大书一笔的时刻。

　　这一年，亓国首次以骑兵战胜了向来所向披靡的西凉铁骑，并在三日后的第二次交锋中逐敌百里，将战场推离了国疆。

　　但史书终究只是史书，史官并不在那寸寸埋骨的疆域，不明白那种与死神周旋的紧张与艰辛。

　　因为史书里并没有提到，在这场压倒性的胜利里，沈嘉这个极具前程的将星，几乎要陨落。

　　将军百战死。战场上，多少生死，都在一瞬间。若不是有超出常人的拼搏与意志，谁又能从死神处夺回一条命来。

　　那天，照旧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绵延百里的荒漠，只有燥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万籁寂静，令人窒息。卫延卿亲自领兵追击西凉铁骑。

　　很多士兵都以为，他们这是在乘胜追击。

　　但是几个将领都明白，这是一次可能再也回不来的赌博。

　　骁骑营再勇悍，也只是在自己的国门以逸待劳，如果做不到深入漠北追击敌人，那么他们就永远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而这一次，他们就是要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去积累孤军深入长途奔袭的战斗经验。

　　沈嘉知道这很残忍，可她更加理解卫延卿，这是一步必须走的棋。如果将棋局走活了，那么接下来，便会海阔天空，如果走错了，那么也只是将早已注定的失败提前了而已。

　　这一次，不仅仅是秦恕和沈嘉这样前途无量的将领，就连身份尊贵前途无需亲自博取的卫延卿都亲自领兵，足见他们的决心。

　　一出隘口，映入眼帘的便是茫茫戈壁和荒漠。

　　这里常年受到铁蹄肆虐，了无生机，一片荒凉，而西凉铁骑，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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