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辔

　　卫延卿找沈嘉的目的，就是要他两日之后跟着去挑选骑兵的。

　　沈嘉本不想掺和的，但是有句话，叫做“军令如山”，他只能沉默着跟着去了新兵营。

　　亓国以步兵为主，征兵时挑选的标准是看能否穿着甲胄进行简单的演练活动。能者称为“胜衣”，不能者叫“不胜衣”，如不胜衣就没有当兵的资格。不过亓国的要求要略高一些。要求士兵不但要“胜衣”，还要看耐力和技艺。

　　沈嘉当初在东郡入伍时，就是穿着全副铠甲，身背装了整整五十支箭的箭壶，手持一柄沉甸甸的长矛，腰悬灌满水的水囊和一袋干粮，日行百里，才被选入北征军中的。

　　亓国无正式骑兵，他很好奇，卫延卿会以什么样的方法，什么样的标准去选拔骑兵。

　　因为这次不同于之前。

　　骑兵营刚刚组建时，被选中的都是会马术的士兵，但是这次……按照之前他提到的，至少三千人，亓国士兵除了北境边防的部分士兵外，能上马作战的士兵少之又少。

　　旭日初升，沈嘉踩着朝阳神采奕奕的赶到新兵营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不过秦恕、江明连同卫延卿都还没有到。

　　看到选拔还没有开始，沈嘉索性就不过去了。他靠着一棵因为长年的风沙而变得弯曲干枯的虬枝古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稳稳的靠着，看着东方的那一轮初日慢慢爬上来。

　　等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在沈嘉几乎睡过去的时候，周围的吵闹忽然停止了。

　　他坐起来，就看见卫延卿来了，一左一右，是万年不变的二人组，秦恕，江明。

　　看天色，正好是卯正。

　　还真是准时。

　　沈嘉暗自嘀咕，前两天卫延卿告诉他，后日卯正在新兵营演武场集合。他是个从不会迟到的
　　人，所以提前来了。

　　骑兵营的选拔组建，卫延卿已经准备多时了。前几日，他还做了初步的筛选。

　　沈嘉跟着走进去的时候，只觉得一种浩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那压迫感从何而来——站在他们跟前的数以万计的士兵，个个人高马大，乌压压的一片。他个头小，站在人数众多的大个头面前，难免有些压力。

　　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

　　目光转向卫延卿，想看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嘛……沈嘉注意到一点，卫延卿的身量，倒是挺高。至少从沈嘉的角度看去，卫延卿一个人面对着上万个身高七尺以上的男儿，气势上一点儿也没逊色。

　　秦恕示意人给他们随机分发了红白两色的布条，让他们系在脖颈上。

　　分发完毕后，秦恕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红色布条，道：“红色的，待会儿跟着本将。”

　　“白色的，跟我。”江明也抖了抖手中的白色布条。

　　卫延卿的目光在众人之中扫了一圈，就示意秦恕，“开始吧。”

　　秦恕和江明排众往后走，其他人也一脸迷惑的跟上去。而沈嘉则在卫延卿身后迷惑的看着。

　　演武场的后面，是竖满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木桩的沙面斜坡。

　　“步兵的习惯，是队列阵型的稳固，”不知道什么时候，卫延卿忽然走到沈嘉身侧，与他并
　　肩看着秦恕和江明带着众人朝着斜坡而去，“但是骑兵却不是，骑兵要的是灵敏的反应，在瞬息万变的冲锋中作出迅捷的反应，这是对他们的第一个要求。”

　　沈嘉木木的点头。

　　他告诉他这些干什么？

　　卫延卿没有再给他解释，而是朝身后喊了一声，“卫华。”

　　紧接着，演武场两侧的八面大鼓同时响了起来，声音足以传到数里之外。

　　斜坡上，秦恕带着约一半的人走到了上面，跟他们在交代着什么，江明领着余下的人在下面待着。

　　有人给卫延卿抬来了一鼎香炉和一支香。那支香很粗，沈嘉略略估计了一下，没有半个时辰，那柱香是烧不完的。

　　接下来的画面，令人叹为观止。

　　上下两拨人，一次出列数百人，下面的人从山脚进入木桩阵中往上冲，上面的人从上往下冲，双方在密集凌乱的木桩中互相冲击，令旗刚刚挥下，那边已经是漫天风沙、尘土飞扬了。

　　第一拨人还在中间互相对抗，另一拨人就出发了。

　　有人抢了别人脖颈上的布条就冲向终点，一边跑一边将抢来的布条戴在自己脖颈上。但是大多数人将彼此困在乱涡之中，一时脱不了身。

　　万人“斗殴”，激起的烟尘远远近近的弥漫着，就连处在上风向的演武场也避免不了。

　　周围站着的士兵都忍不住呛咳了起来，倒是卫延卿和沈嘉，像个没事人一样岿然不动。

　　鼓声“嘭嘭”的响了半个时辰，弄得沈嘉耳朵都快炸了，卫延卿才命人敲响了钲，鸣金收兵。

　　烟尘中，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士兵，叫苦连天。

　　“就这体力，还有得练。”沈嘉没憋住，哼了出来。

　　透着自负冷傲的话，骄傲的哼唧着，却让卫延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接道：“这是自然的，这苦头，才刚开始呢。”

　　卫华站在后面，面无表情，可心里的小人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沈嘉的身手他见过，上次还是托他的福，救了卫延卿，他才没有被元帅剥掉一层皮，至于卫延卿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所以他觉得，将军和沈嘉是不是当高手当习惯了，不知道普通人的难处啊？

　　刚才这一场训练，他个人认为其实大家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风流尘散时，秦恕和江明才统计好战况，过来跟卫延卿汇报。

　　“大部人都还是能撑得住的，但是还是有人在场中反应不及，伤筋动骨的，没办法继续下去
　　了。”

　　这些情况，早在卫延卿的预料之中，他闻言只是点点头，道：“派人把不能上场的送回去医治，其余人接着下一项。”

　　“是。”

　　沈嘉目测了一下，被抬着回去的竟有数百人，这样的代价，不亚于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了。
　　这样的训练，似乎有些过了……

　　沈嘉正想开口，却又忽然停住了。他想起来，几年前他跟师父游历边陲时曾远远的看过四境军的训练，士兵们拿着长矛，在平坦宽阔的演武场上喊着震天响的口号，做着整齐划一的简单动作，当时他还觉得很稀罕，但是师父却说日复一日的作者简单机械的事情，看似辛苦而强盛，可一旦遭遇强敌，这样的军队往往会落败而逃。

　　他来到千秋关后，发现卫家旗下的士兵训练，除了提振士气的简单操练，更多时候是阵型的排演和实战对抗。

　　卫家步兵在亓国之中一直都是佼佼者，举国闻名，这也是他当初在东郡入伍的最主要的原因——当初遥遥一顾，他记忆深刻。而卫延卿，是要在佼佼者之中挑选出更优秀的人，来组建他的骑兵营。

　　因为他的骑兵营，是用来驱除威震天下的西凉铁骑的。

　　他们，必须是强者中的强者。

　　跟着这样一个壮志凌云的少年将军，他们只能抛头颅，洒热血，最后为国，征战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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