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辔

　　卫延卿仗着自己身子底子好，一醒来就一顿折腾，又追着沈嘉出去，踏雪吹风的，以致病情反复，前前后后拖了半月之久。

　　他执意不放沈嘉离开，偏执的样子像个非要吃糖的孩子，让所有人都没办法，最后迫得秦恕跟江明二人为了他两肋插刀。

　　那天秦恕临走的时候，望着还在拽着沈嘉的手的卫延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道:“军中诸事繁杂，很多事情都有赖将军定夺，但将军有病在身，军营凄冷，实在不适合调养病体，为了两不耽误，沈校尉就留在这里，协助将军决议，末将与江将军便负责将军中消息传递过来，将军以为如何？”

　　卫延卿仿佛得逞似的，笑意深深，连连点头表示应允。

　　江明听得嘴角直抽，沈嘉也是目瞪口呆，随后哭笑不得。

　　秦恕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颇有城府，但今天看来，他不止会算计，这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瞧瞧这满口的胡话，说得如此的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看到他转身就走，沈嘉气得牙痒痒，直接就想跟他打一架，只是被卫延卿拽住了。

　　不过没两天，沈嘉的怒火就转为幸灾乐祸了。

　　往后的日子里，为了让沈嘉名正言顺的待在卫宅里，秦恕跟江明几乎每天都要来回跑一趟，
　　有时是轮流来，有时是一起来。

　　虽然来回只有六十里，可隆冬时节的北国边境，几乎天天都在下雪，那吹拂而过的风就像刀片似的，只刮人面部生疼，皮肤皲裂。

　　跑了几天，江明就不干了，反正是秦恕出的馊主意，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推给秦恕了，美其名曰，秦恕脑子更好使，他亲自过去，可以与将军集思广益。

　　自己选择的路，就是跪着也得走下去，于是乎，我们的秦将军，就天天风里雨里的来回跑，看得沈嘉很是痛快。

　　每每看到沈嘉眼里的促狭，秦恕就怀疑，她跟江明是不是商量好的，设了个圈套等他往里钻。以至于他来卫宅，就被沈嘉嘲笑，回到军营里，又被江明嘲笑！

　　但是秦恕可不信什么自作孽不可活那一套，他向卫延卿告状，于是换来江明替他跑一次。

　　折腾了大半个月，总算是熬到卫延卿病愈回千秋关了。

　　秦恕欲哭无泪，他发誓，他以后再也不跟着瞎掺和了。

　　不过，为了不让谎言被戳破，待在卫宅的这段时间，卫延卿和沈嘉也没闲着，几乎成天泡在书房里研究来年的作战计划，并赶在年关前向兵部和皇帝递了折子。

　　想到要回去，沈嘉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逃出生天的喜悦，反而是被一种说不清的怅惘感缠着，很难受。

　　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卫延卿才注意到坐在一边发呆的沈嘉，起身走过去，“想什么呢？”

　　“没什么。”沈嘉心事重重的样子。

　　马上就要出发去千秋关了，说实话，卫延卿的心情也称不上好。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他肯定得寸步不离的跟着父亲巡视各处军营，然后又回来守岁，等着皇上的年赏等，至少有十几天都见不到她了……

　　“你收拾好了？”沈嘉这才注意到卫延卿仿佛很闲的样子，蹲在她面前。

　　“嗯。”

　　“那我们走吧。”仿佛是要证明自己很想走一样，沈嘉起身就往外走。

　　“沈嘉？”卫延卿长身而立，伸手抱住才迈出半步的沈嘉。

　　这半个月来，沈嘉已经慢慢放松了严阵以待的姿态，跟卫延卿的关系好了许多，此刻突然被抱住，她也只是惊了惊，并不抗拒。

　　何况，她现在的心情其实跟卫延卿一样，带着即将分别的愁绪。

　　沈嘉有点想掉眼泪，可还是忍住了。

　　“走吧。”卫延卿松开她，替她拢好披在甲胄外的斗篷。

　　到了军营之后，卫延卿便忙着处理积务，跟着卫仲平忙上忙下的，沈嘉基本上见不到他，好在她也不是没事情做，一忙起来，倒也不会想太多。

　　前段时间在卫宅，她和卫延卿初步制定了扩充骁骑营的计划，包括预设人数，武器装备，战马来源及挑选，训练计划等，他们上报了兵部，只等到年关一过就会有答复，很多细节都有待补充完善，她一头扎进去便是半天，日子并不难过。

　　看到她那么疯魔的样子，卫华直摇头——虽然有人一起住，却没个可以说话的。

　　因为是过年，军营里的操练没那么繁重，卫华闲来无聊，只得出去找人说话，还直抱怨沈嘉不理他。

　　没几天，沈校尉的努力上进就在军营里传开了。

　　一时之间，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说，真不愧是将军提拔的人，不仅武功好，还聪明，努力。

　　有人说，都过年了还不休息，真没意思。

　　也有人说，她太清高……

　　这些话都是大家私下里说的，有些虽然会传到沈嘉的耳朵里，但也无伤大雅，他们说他们
　　的，她忙她的。

　　除夕那天，卫华也被卫仲平叫去一起守岁了，营帐里只剩下她一人。

　　望着空落落的营帐，想着是新年，自己却只能一个人过，师父不在，卫延卿也不在……正在惆怅时，秦恕跟江明带着几名小将呼啦啦的闯了进来，还带了酒菜。

　　“沈校尉，这大年夜的，一起吃个饭吧。”秦恕说着，一群人快手快脚的将酒菜摆了出来。

　　“李甲？”沈嘉注意到里面有熟人。

　　“沈校尉！”李甲笑着朝她抱拳。

　　江明推着她坐下，一边解释道:“将军说他是个机灵的，我就把他提做亲卫了。”

　　机灵？

　　沈嘉眉头一吊，他什么时候在卫延卿跟前表现过了？

　　不等沈嘉问，秦恕已经八卦起来了，“你叫什么来着？”

　　“回秦将军，末将叫李甲。”他虽然没有品级，但作为随侍的亲卫，这样自称也没什么问
　　题。

　　“你经常见到将军？”

　　因为是年夜饭，加上秦恕素来随和，江明更是个直脾气，所以大家都不拘束。

　　李甲坐下去，回答道:“在跟随江将军前，末将只见过将军一次。”

　　秦恕“啊”了一声，“那你做什么了吗？将军怎么会说你机灵？”

　　听到这里，沈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轻咳一声，示意李甲别说，但号称“机灵”的人显然没有觉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那时候末将与沈校尉还住在一起，将军去寻沈校尉，碰见我们了，将军知道他在营帐里，大家都很紧张，所以便让沈校尉跟他出去，沈校尉还没动，末将便带着人将沈校尉丢了出去，就是这样。”

　　“哈哈哈……”

　　李甲平铺直叙，没有丝毫的戏剧性，可还是惹得秦恕跟江明连同正在吃东西的两名校尉都大笑起来。

　　营帐里一团笑闹，把沈嘉弄得啼笑皆非。

　　这个卫延卿也真是，这个李甲哪里跟“机灵”二字沾边了，就算是想提拔他也找个靠谱点的理由好吗？

　　“哈哈哈，李甲，你的确是够机灵，哈哈哈……”秦恕一改平日里克制自持的样子，捂着肚子笑得夸张。

　　把沈嘉丢出去，想想就觉得好笑啊，想必当时将军跟沈嘉的表情都精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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