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界线

　　黎书宁呆了一呆，总觉得聂奕指的不是他在永定山生活的时间。

　　“难道大侄子你还记得上辈子的事？”黎浩宁凑过来插嘴。

　　聂奕定定地看着黎书宁，直把黎书宁看得心头狂跳，才道：“不记得。”

　　黎书宁见聂奕终于转开视线，偷偷送了一口气，旋即又在心里懊恼，怎么一时就被聂奕给镇住了？一定是差点把浩宁的说法当真才造成的。

　　越野车从大路转上小路，颠颠簸簸一个多钟头，终于到了卓家村。

　　村里的建筑有新有旧，新的是水泥的平房或二层小楼，旧的是竹木建筑，村里异常安静，乍一看有种没人居住的感觉。

　　“……卧槽。”黎浩宁一句脏话憋在喉头，急切地拽卓容，“老四，你快看，你老家不是鬼村吧？这跟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卓容甩开他，见怪不怪道：“当然不一样，你来的时候还算是春节，外出的人都回来过年，肯定热闹，现在年轻人该上学上学，该打工的打工，村里应该只有几个老人了，自然安静一点。”

　　卓容家的房子坐落在村子深处，须得穿过村子才能到，卓容领着众人走过一幢幢位置绝不整齐的房子。村里不同于城市，都是路迁就房子，是以虽然仅二十几户人家，路却七扭八拐，巧妙的经过每栋房子门前。

　　有些房子门户紧闭，挂着硕大的锁头，有些大门敞开，朝里看却看不到人。

　　黎书宁边走边观察，这村子确实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最明显的就是，房子无论新旧，颜色都很暗淡，像是被怀旧滤镜笼罩了，红砖显得晦暗，白墙更显苍白。

　　远远迎面走来一人，不紧不慢，肩上扛着个工具，后面挂着个藤筐。

　　卓容扬声呼唤，黎书宁没听懂，对面的人也回了一声，双方越走越近，黎书宁才看清来人是个矮瘦的老头，穿着灰扑扑的对襟上衣，黑裤子，黑布鞋。

　　“这是我三叔公，”卓容向众人介绍道，转头又用方言向老人说话，虽然仍听不明白，但黎书宁看得出是在介绍他们几人。

　　三叔公呵呵笑了一会儿，又嘱咐了卓容几句，才错过众人走远。

　　“三叔公问我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说我爸妈也刚回家，这会儿家里有人。”

　　转个弯到了卓容家，大门是白铁皮包的，一半关着，一半敞着。

　　院里传来隐隐人声，卓容推开半扇门，“妈？”

　　一位相貌与卓容有着五分相似的女人从西边的房间探出半边身子来，她的长发被梳得精光盘在脑后。

　　卓容母子说话的空档，聂奕出了大门，沿着墙根走了一圈。

　　房子坐北朝南，门口一块平地，西侧就是来时的路，北侧至西侧长着齐腰深的荒草。

　　再往远处就是山。

　　“在看什么？”黎书宁踱步过来问道。

　　“风水。”

　　“你还会看风水？”

　　“比起相术，我更通风水堪舆。”

　　黎书宁点头，没发表观点。

　　院里卓容喊他们，“走吧，该吃饭了。”

　　山里的夜晚总是突如其来，刚刚还高挂半空的太阳，转眼不见了踪影。

　　卓容家只有三个房间，挤不下这些人，只能让两个人去别家借宿，几人讨论了半天，最后决定黎书宁和聂奕出去住。

　　借宿的地方不远，与卓容家直线距离不超过百米，然而中间隔着两栋房子，无法直接看见，两栋房子都没有人在。卓容替两人借宿的是老两口留守的家庭，借了二楼给未来孙子预留的房间。

　　房间里仅有一张一米五的床，床头装着一盏壁灯，灯光昏黄，墙壁惨白，空荡荡的房间中一扇冲外的窗户显得突兀，玻璃上没有贴膜，透过窗户能看见惨淡的月光下远处山头的阴影。

　　盖着从卓容家抱来的厚重棉被，黎书宁关上壁灯，挨着聂奕慢慢睡去。

　　夜极凉，黎书宁觉得腰以下仿佛沉在了冰水中，寒冷令他迷迷糊糊醒来，黎书宁伸手揽了个空，瞬间惊醒。

　　聂奕不见了！

　　黎书宁撑起上半身，冷风涌进被子，这下连上半身的暖意也消失无踪。

　　窗外朦胧的月光比室内亮了几度，有个人站在窗子正中的位置，遮挡出黑色的阴影。

　　“聂奕？你站在那儿做什么？不冷吗？”

　　聂奕不答。

　　黎书宁摸索着披上外衣，打算下床看看，一只脚踩在鞋上的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

　　不对。

　　站在那儿的不是聂奕。

　　躺着的时候看不大出来，坐起来能明显看出，那道人影瘦高，绝对不是聂奕。

　　那他是谁？

　　黎书宁缓缓踏出另一条腿，穿上鞋子，站在床边与黑影对峙。

　　扑通

　　黎书宁只觉得满屋子都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

　　定睛看了看，黎书宁终于看清一点，那人影不在窗户这边，而在外边。

　　可外边是悬空的！这里是二楼！

　　黑影！

　　黎书宁忽然明白，此刻窗外的人影跟浩宁所描述的东西是一回事。

　　但问题是，它怎么缠上自己的？黎书宁煎熬地想了又想，没想起自己做过什么招惹对方的举动。

　　黎书宁正集中全部精神对抗恐惧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忽的‘吱呀’一声打开了，黎书宁脑袋嗡的懵了，回头？还是不回头？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黎书宁冰冷的右手，宛如被烫到，黎书宁身体像左边弹射，被床挡住，摔在被褥上。

　　“谁？”

　　“……是我。”聂奕的声音。
　　“哒”

　　壁灯被摁亮，黎书宁稳了稳神，看清眼前确实是聂奕，再看窗户，人影消失不见。

　　“你去哪儿了？”黎书宁迫切地抱住聂奕，汲取他的体温。

　　聂奕抬手轻拍他的背部，“出去看看。”

　　黎书宁狂跳的心才终于愿意缓下来。

　　“对不起。”

　　“嗯？”

　　“放你一个人。”

　　黎书宁鼻头一酸，“我才应该说对不起，一个大男人胆小如鼠，还让自己的学生担心我。”

　　聂奕把浑身冰冷的黎书宁按回被窝，自己也躺了回去。

　　“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再睡一会儿吧。”

　　被子满是凉气，黎书宁哪里还有睡意，“有什么动静么？你半夜出去看。”

　　“嗯。”聂奕答道，“你弟弟那边出现很多‘影子’，我去看看他们几个。”

　　“他们没事吧？”

　　“没事。”

　　“我刚才还在想，咱们进了村子之后，并没做什么特别的举动，为什么‘影子’突然缠上我们了？”

　　“白日的时候，我见村子里阴气厚重，便料想此地已经成为‘影子’肆虐之所，于是我特地为卓家宅院设下屏障，只可惜，‘影子’占据地利，屏障没能挡住他们。”

　　“难不成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影子’缠上了？”黎书宁惊道。

　　“现在看来，是这样。”

　　“那……那他们也会……死？”

　　“只要在阳气耗尽前除掉源头之祸，慢慢修养，还是无碍的。”

　　“那就好……”

　　聂奕的体温焐热了被褥，黎书宁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卓容就来喊两人回去吃早饭。

　　吃饭时，黎书宁讲起夜里发生的事，惹得四个大男孩面色如土，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哇，那东西是铁了心要我们的命啊……”黎浩宁苦着脸喝了口粥。

　　邬锐道：“我以为这个事实早就明了了。”

　　黎浩宁快哭了：“哥哥，都这时候，就别浇凉水了吧……”

　　聂奕吃完自己的早饭，扔下一句“吃完领我去山神庙”便起身出了大门。

　　山神庙跟黎浩宁他们上次来看时没什么变化，就连贡品都还摆在原本的位置，白花花的猪头冻得梆硬。

　　聂奕掐着手指四处查看。

　　黎浩宁胳膊肘怼怼卓容，“你们村挺大方啊，这整猪说不要就不要了？”

　　卓容也迷惑，“不应该啊，往年贡品放三天，山里的动物不来吃的话，村长还会找人来抬走的，今年怎么一直放着……”

　　“我说呢，是不是你们村长忘了？”

　　卓容嘴角抽动，怎么想也不会是忘了吧，也没准呢，卓容道：“待会儿咱们回去以后，我去问问。”

　　聂奕绕着山神庙转了一圈，又仔细看了台阶，摇头道：“没发现异常，我再进去看看。”

　　黎书宁跟在他身后，猜测道：“也许问题不在庙里？”

　　“不能肯定，这山神庙虽没有异常，却也不算正常。”

　　“怎么说？”

　　“山神离开了。”

　　“也许本来就没有山神？”

　　“不会。你看周围，松树内在生机勃勃，但外表已经开始染上阴气，这说明山神刚离开没多久。”

　　黎书宁似懂非懂。

　　聂奕在庙里反复查看，还是没找到症结，一行人返回村子。

　　回程时，卓容特地绕行到村长家门前，想问一问祭品的事。

　　村长家新改的瓦房，大门开了一条缝，卓容啪啪拍门，“叔，在家吗？我是卓容。”

　　叫了半天门，无人来应。

　　卓容推开大门，到院子里喊人，仍旧没人答应。

　　留在门外的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好半天，卓容出来道：“房子里没人，我进屋里看了，桌上摆的还有吃一半的饭，像是突然离开的。”

　　肯定出事了。

　　“不会是被黑影拉走吞了吧？”黎浩宁感觉喉咙里有异物似的咽了咽。

　　卓容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到各家各户转转，看看除了村长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不见踪影。”

　　周衍柏随即道：“我陪你。”

　　黎浩宁担忧地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大侄子，他俩这么乱走，会不会有危险？”

　　“只要不出村子，有危险我也能及时赶到。”聂奕平静道。

　　“哇哦，大侄子你真可靠，我再问一遍，收不收徒弟啊？正在上大学的那种……”

　　黎书宁这次没有打断黎浩宁耍宝，他明白这是浩宁掩饰内心不安的一种方式。

　　自从进入村子以来，众人的心都蒙上了一层阴影，遇见的事情诡异且毫无头绪，自然不安感也越发严重。

　　黎书宁四人先回到卓容家等待，约莫一个小时左右，卓容周衍柏回来了。

　　卓容的脸色难看无比，一见到聂奕便道：“三叔公也不见了。”

　　周衍柏补充道：“我跟卓容走遍了村子的每一户，有十多户是没人留守的，剩下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有两个十岁以下的孩子。问了所有人，都说好几天没见过村长了，但具体哪一天不见的，没人说得准。”

　　卓容忽然道：“我爸妈呢？”

　　黎浩宁赶紧回答：“在厨房呢。一回来我们就告诉他们别出门。”

　　卓容紧绷的神情松弛了一些，边走边道：“我去帮帮他们。”

　　“唉……”黎浩宁撑着下巴叹气，“哥，你说咱们能平安无事的出去的吧？”

　　黎书宁看了看聂奕，语气肯定的安慰弟弟：“放心吧，都会没事的。”

　　“可村里已经丢了两个人了……”黎浩宁底气不足，“会不会已经……”

　　“没见到证据之前，任何猜测都是无谓的！”周衍柏打断他的话，有些事好像不说出口就不会成真一样。

　　“那现在怎么办？”黎浩宁一筹莫展。

　　邬锐推了推眼镜，“我认为咱们应该先了解清楚村长和三叔公失踪的原因，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比如家里都出现了某种东西，或者两个人都去过某个地方，做了某些举动等等。”

　　“可咱们面对的又不是人，推理分析能有用吗？”黎浩宁不敢抱有希望。

　　聂奕道：“很可能有用，但我们没有时间。现在对方所倚靠的无非就是地利，干脆釜底抽薪，破了它的阵仗，不信它不出来。”

　　“怎么做？”

　　“村子阴气汇聚，容易引来不干净的东西，也让它来去隐蔽，待我在村子中摆下聚阳阵，光明之下，邪祟无所遁形，到时再找它易如反掌。”

　　许是聂奕的态度给了大男孩们信心，黎浩宁四人总算是能正常谈笑了。

　　黎书宁悄悄问聂奕：“摆聚阳阵困难吗？对你有妨碍吗？”

　　聂奕摇头：“不用担心，我的实力尚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才需借助聚阳阵，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

　　黎书宁怔怔的看着聂奕，能轻易打败所谓的张大师，又说摆阵是举手之劳，“你到底是什么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