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界线

作者:乔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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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阴阳眼


      传说,每所学校都流传着一个大同小异的鬼故事——学校盖在一片坟地上面,所以教学楼的某间教室/厕所/办公室/音乐室能看到幽灵。

      而且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熊孩子相信这些传说,又富有冒险精神,对传说之地进行探险。

      江城市第二实验小学四年级4班的班主任张颖老师这回气得够呛,她班里的几个学生昨天下午放学在学校逗留,天黑以后偷偷跑到图书室去,结果弄倒书架,险些受伤。

      三个小孩已经鹌鹑一样站在张老师面前被批评半个小时有余。

      “……王亦晨,你说说你,上课不好好听,调皮捣蛋你是第一名啊!”张老师深呼吸缓解怒火,一大早她就被校长叫去‘语重心长’地谈了一番,说身为老师还是要平衡家庭与班级,多放一些心思在学生身上云云,她三十多岁的人脸上到底挂不住,转身就把三个罪魁祸首拎到了办公室。

      “我是管不了你了是吧,啊?你自己调皮也就算了,你还带着同学们,你怎么不上天呢?”张老师消瘦的脸上满是怒色,右手指尖夹着一张暗黄的旧纸,在半空中甩的飒飒作响,最后一巴掌拍在办公桌面上。

      面前站着的几个小男孩儿都抖了一抖。

      “还有,这是什么?”张老师质问,“嗯?”

      领头的男孩偷偷摸摸抬起头瞄了一眼,“老师,那个是我们在图书室里发现的。”

      张老师冷笑,“你怎么这么能胡扯呢?学校能有这种东西吗?看不出来啊,王亦晨你小小年纪还学会搞封建迷信了!”

      “说,在哪儿弄来的?”

      张老师把纸翻个面儿,长方形的黄纸上画着一些暗红色的繁复符号,看起来蛮像电视里面出现的那种僵尸片里用的道具。

      王亦晨撇了撇嘴,视线盯着自己的运动鞋尖,心想‘张嬷嬷’既小心眼又爱请家长,要是黎老师当班主任多好。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服,张老师愤怒不已,尖声道:“王亦晨,明天就给我叫家长,你爸不来你也不用来了!”

      不待王亦晨服软,张老师一挥手,“回去吧。”

      三个学生你瞧瞧我,我瞅瞅你,最后一块走出了办公室。

      张老师尤不解气,冲着办公室,其他默不作声的同仁,抱怨道:“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难管……”

      “哎呦,张老师别生气啦,现在都是独生子,小孩家家的脾气也大,你也别放在心上……”不掺和张老师管教学生的其他老师们才开始安慰她。

      四年级年级有四个班,语数老师一共八个人。

      一屋子七八个老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这些,这年头的学生是多么任性、不爱学习、娇气,家长们又是如何的不负责任的,没有起到家庭教育的作用等等。

      只是别班的老师关心并不能使张老师消气,她的搭档、同班的语文老师依然不发一语,这令她大为窝火。

      “黎老师,你倒是也说句话,难道四班就我一个老师吗?”张老师声音挺大,整个办公室的讨论声都被她压了下去。

      被她言语挤兑的是坐在办公室最角落位置的男人,头发比一般男人留的长,到耳下,却又没用心去搭理出个发型来,而是任由发丝自然的垂下盖住眼睛,显得整个人压抑又沉闷。

      刚刚办公室里的吵闹一点也没吸引他的注意,这会儿被点到名字,才慢吞吞抬起头来,额前头发的缝隙间露出一双幽深的眼,鼻梁和下巴线条优美,皮肤状况显示男人的年纪并不大,可惜褶皱的衬衣外面套了件运动夹克,这样不讲究的穿衣风格令他看上去像个身材较好的中年人。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道:“张姐,有事?”

      张老师气结,“黎书宁,我大你几岁,当得起你一声姐,我得教教你,咱们两个是搭档,你不能对班里的事儿一点儿都不关心吧?全推给我,亏你还是个男人呢,人活着可不能这么自私!”

      黎书宁刚来的时候,瞧着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在这个阴盛阳衰的小学教育圈,还是很受欢迎的,多的是中老年女教师愿意给他介绍对象、年轻女老师暗送秋波,但后来大家伙儿通过接触慢慢的发现,这个人脑子有点不清楚,整天茫茫然的,偶尔还慌里慌张,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又不修边幅,白瞎了他那副好相貌,渐渐的,大家也就不热衷与他来往了。

      “黎书宁,我承认,当班主任是比任课老师工资多那么一点,可你说我一个人带着丁点大的孩子容易吗?你一个人男人就不能搭把手帮帮我?”

      黎书宁沉默片刻,道:“张姐,我每天早上都帮你当班。”

      “那、那我下午下班还得接孩子,你就晚走一会儿,帮我盯着些不行?”

      “不好意思,张姐。”

      “五点半就放学了,你着急约会啊?有女朋友啦?”张老师翻了个白眼,就黎书宁那德行,如果能找到女朋友才是铁树开花。

      黎书宁扯扯唇角,摇头。

      “又不去约会,怎么就不能替我值班呢?”张老师逼问,“你个大男人还能怕黑啊?”

      这时外面响起叮咚的乐声,黎书宁轻声道:“张姐,上课了。”

      张老师没能达成目的,拿起课本讨债般地走出去,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的“镗镗镗”的声音响彻走廊。

      几位有课的老师走后,剩下的老师有的劝慰道,“小黎,张老师说话直,你别放在心上。”张老师说话一向以刻薄闻名,但都是同事,也只能以个性直为由替她圆场。

      黎书宁点点头表示理解,旋即又低下头去,并不参与几人的聊天。

      人一旦忙碌起来,一天眨眼就过。下午五点半,学校准时响起放学铃,学校像口突然沸腾的锅,学生们像溢出的泡沫一样流出学校。

      老话儿说,长不过五月,短不过十月。就是说一年当中,农历五月的白天最长,十月的白天最短。

      刚过国庆节,现下正是农历九月初,下午六点天色已经昏暗。

      老师们也都陆陆续续离开,黎阳给一个学生讲完问题,立刻收拾东西下班,经过张老师办公桌的时候,不经意看了眼,桌面上那张黄纸给他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并没停下脚步,而是小跑着奔出校外,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坐进去,并把车门锁死。坐定之后,黎书宁才稍稍放缓动作,发动车慢慢上路。

      他住的小区距离学校并不太远,黎书宁的BYD新能源车慢慢地行驶在公路上,天色愈发昏暗,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往来不止。

      繁华的景象让黎书宁安心了些。

      只是,交通繁忙,也同样意味着事故的频发。

      走不到一会儿之后,路的另一侧围了一堆人,好像是两辆车相撞,离的太远,看不清楚,但外围有警车、救护车,应该不是小事故,车顶上的闪灯晃得人眼疼。

      黎书宁没敢多看,距离事故发生地点不到三百米,就是红绿灯。

      红灯变成绿灯,黎书宁刚好停在斑马线的第一排,十字路口正中央赫然站着一个人,那人头破血流,正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时不时还抬头望望周围,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出现了在这。

      黎书宁不由得握紧了方向盘,左右两侧的车相向而行,所有的司机好像没有看到中间站着的那人,车流将他淹没。

      数辆车子经过后,信号灯再次变化,本应被车流撞飞或碾碎的人,仍旧站在那里。

      黎书宁奋力深吸一口气,松开刹车,踩下油门,不着痕迹地避开那人站立的位置,为此差点撞上了右侧并行的车。

      那辆车司机降下玻璃来冲黎书宁吼,黎书宁没有降下车窗,自然也没听见,就算他听见了,这会儿也不在意,因为方才那人影擦过他的左侧后视镜。

      那人似有所觉,抬头盯着黎书宁的车。远远看到他脑袋流血的地方,其实并不只是流血,而是少了一块脑壳。鲜血混合着脑浆,顺着伤口流了下来。从缺口处可以看进去,里面一塌糊涂。

      黎书宁恶心得不敢再看。

      穿过红绿灯之后加速,把那景象远远抛开,提着半空中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十多分钟之后,黎书宁将车停在了自家停车位,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自家单元楼,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这个小区半新不旧,楼层并不是太高,但仍然装有电梯。黎书宁住在三楼,从来不乘电梯,甚至还自己掏腰包将1到3楼楼道的声控灯修缮一新。

      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黎书宁闪身进屋,先打开门边的灯扫视一番,接着紧紧锁上门,把自己的一居室所有的灯都打开。

      定了定神,黎书宁才察觉到自己腹中空荡荡,拉开冰箱,发现周日采购的食材已经消耗完,毕竟已经过了四天,没有办法,只好找了盒泡面来当晚餐。

      凑合填饱肚子之后洗了个战斗澡,头发擦到不再滴水之后,黎书宁钻到被窝当中,握着自己颈间红绳所挂的玉珏,闭上眼睛,努力地熬这长夜。

      夜晚他从来不会灭灯。

      自黎书宁有记忆开始,他就经常能看到一些“特别”的人,比如没有脚的、没有黑眼珠的、甚至是缺了半边身子的,尚不懂得害怕的时候,他只觉得那些人很可怜,那些东西并不会特别靠近他,但生物的本能让他从不主动接近那些东西。

      比如,他不愿意去公园沙坑里玩,‘因为那里站着一个白颜色的叔叔总瞪人’,那以后,公园里的家长们再也不欢迎他们母子。

      上幼儿园以后,总是躲着老师,‘因为老师脚上趴着小弟弟,会压到的’,母亲被迫帮他转去别的幼儿园。

      公园里的家长和幼儿园的老师听到他的话以后的难看脸色,以及母亲抱着他慌乱的哭泣,令他渐渐明白自己异于常人,后来他即使看见了那些东西,也不再向别人提起。

      七岁那年清明节,他跟着父母回老家祭祖,堂哥们领着他去河边玩,大家进到河边水浅的地方弯腰摸鱼,唯独他年幼,不让他下水,让他坐在河边看鞋。就在他无聊的即将睡着的时候,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摸上他的脚,手很冰冷,他激灵一下,立刻神志清醒,低头一看,那手从水里直着探上来,并不是任何一位堂哥的恶作剧,他来不及挣扎就被一把拉进水里。

      河边的水深分明只到堂哥们腿弯,他却像坠入深不见底的水潭,水寒冷彻骨,周围光线渐弱,就像越沉越深,他痛苦的捂着嘴,气泡无法抑制的从他口中冒出,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几秒,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向上提,脚腕上的拉力僵持了片刻便褪去,他只觉得眼前一亮,便被从水里拉起来。眼前是堂哥们一张张神情着急的脸,攥着他胳膊的是一位陌生的爷爷,紧接着眼前一黑,他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冻醒的,他以为自己是躺着,睁开眼发现自己站着,母亲坐在床边哭泣,而床上躺着的赫然还是他。

      自己莫不是已经死了?

      他试了试,果然谁也看不见他。他看着父母带着他辗转各个医院都无法唤醒他的身体,母亲每天搂着他哭泣不已,父亲垂着头留下一地烟头。许多次,他伸手去碰触自己的父母,安慰他们,却只能摸个空。

      三天后,母亲绝望的对父亲说:“咱们回去吧,去找老邢爷。”父亲沉默半晌,妥协道:“走吧。”

      他看着父母带着他的身体回到老家村口田地中孤零零的一栋小房子当中,求一位瘸腿的老爷爷救他,仔细一看,正是在水中救他的那一位。

      那爷爷冲飘在半空的他招手,“孩子,回来吧。”

      他很惊奇:“爷爷,你能看见我?”

      “你怎么跑出去了?”

      “我死了。”

      “胡说,你还活着呢。”

      “爸妈都看不见我,我想我变成鬼了。”

      “听爷爷的,你没有变成鬼,只是做梦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过来。”

      那爷爷一手点了点躺在床上的他身体的眉心,然后又指了指他,一道丝线从他身体的眉心射出来,直奔半空中他的眉心,而后丝线像皮筋一样回弹,他被狠狠一拽,整个人突然下坠——

      ——黎书宁浑身一震,浑身大汗的醒来,睁眼看见有个人坐在自己身上,尚未平复的心再次剧烈抖动。

      无论多少次也习惯不了,从梦中惊醒时睁开眼看到的是各种预想之外的恐怖画面。

      脑袋近乎碎去一半,头骨里面的脑浆呈现半凝固状态,没有容器阻挡的部分,灰白色夹杂着血色的浓稠浆液顺着缺了一半的脸颊流下来,另外半张脸上完好无损的眼睛圆睁,没有焦距。

      是回家路上遇到的那个人,不知怎么追着他回来了。

      黎书宁努力冷静下来,抬起千斤重的手,将平安扣对着身上的人,那人半边脸上浮现惊恐,随即消失。

      胸口一轻,黎书宁得回肢体的控制权,起身洗了把脸,倒了一杯热水喝,看看表,现在才三点,不愿再睡,抽了一本名人传记开始读。

      手不自觉地覆上颈间的平安扣,就是这东西保他二十多年的平安。那年事故醒来后,他颈间多了一块玉质平安扣,是邢爷爷送给他的,他犹记得神志朦胧间听到邢爷爷与他父母的对话。

      “……孩子天生阴阳眼,恐怕一生不得安宁……”

      “……老头子我活这么长也够了,不如把机会让给孩子……”

      不久后,邢爷爷去世了,父母还带着他去祭拜。

      以后的日子里,他依然能看到鬼,只是在被攻击时,平安扣能帮他抵挡。当初得到平安扣时,玉质通透,里面像一泡流动的水,随着遇到的事情越加频繁,平安扣渐渐布满了纹路,有种随时都会碎掉的感觉。

      大概,平安扣碎掉的时刻,就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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