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上竹马去造反

　　闻言，堂屋中正襟危坐的三人愣了一下，并未想到她会说这个事，不过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神色。半晌，赵玥才开口，有些故意地笑道：“哦？是吗？”

　　“可是……这个我们都知道了呀？”

　　欧阳森森好不容易从她爹派的护卫手中逃脱，找到了“顾诩言”，却得知她视作绝密的最后的底牌人家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突然觉得人生无望，委屈不已，一个没忍住蹲下身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控诉彦旭的“恶行”：
　　“哇！――顾诩言！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你就这么走了，以后谁跟我玩啊？！我回不去家了谁把我扔回去啊？！”

　　被她猝不及防的哭闹弄得手足无措的彦旭瞬间黑了脸，紧皱的眉头不受控制地抖了两抖。

　　一旁看好戏的朱氏夫妇抱着手，心中暗叹：全天下都知道他脾气不好，怎么这个小丫头还换着法子地往上撞呢？！

　　可惜欧阳森森一点都不明白彦旭现在差到极致的心情，自顾自地哭着，眼睛不时从抹眼泪的手指缝中偷瞄两眼。

　　“呜呜呜……就是因为你！给我送话本子的也不给我送了！给我送零嘴的也不给我送了！给我送小玩意儿的也不给我送了！呜呜呜……现在好了，我连赖在这里的理由都没有了……我以后又要回去呆在那个破院子里不见天日了……呜呜呜……”

　　朱简看看这个比她还厉害的贵族小姐，又看了看坐在座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的彦旭，心中偷笑。

　　她瞧着她爹使劲给她使眼神，猜到并没有要赶这小姐走的意思，便上前拉起比她高出一截的欧阳森森，十分善解人意地给她找了个台阶，说道：
　　“好可怜的小姐姐，姐姐可是也要参加几日后的考试？”

　　欧阳森森本来就没有眼泪可流了，正愁不知道怎么让座上不动声色的三人收留她，就听到一旁小朱简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心中大喜，站起身猛地点头。

　　朱简抬头瘪瘪嘴，给了自家爹爹一个“还得靠我”的眼神。
　　然后她一边开心地对欧阳森森说“本来我也无人陪伴，不如姐姐这几日就随我住在我的院子里吧！姐姐可愿意？”，一边暗自腹诽：跟“顾诩言”住在一个府里这么好的事，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果然这欧阳森森一阵捣蒜似的点头，成功“破涕为笑”，屋中气氛重新活络了起来。

　　因为一早便去接待从曼城赶来的彦旭、于禾熹和顾渠莘三位公子，忙到脚不沾地的陈枚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弟偷偷摸摸地藏了个身份不得了的小姐，闯了祸。

　　子衿书院的人先来陈府，这是陈枚一开始没有想到的，毕竟，书院中的几位夫子与朱家夫妇的关系更亲密，更不用说，他爹的确不讨人喜欢。

　　不过前一日午后，他一回府便被父亲唤去，推开书房的门看到母亲也在的时候，他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平日里，陈大人的书房从不让女人进去，包括他母亲。

　　陈湛舟见他进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唤了句：“你过来。”听得出来，虽然对他不满，但陈大人今日心情不错。
　　陈枚应声，一如往常眉眼低垂的样子走到书桌前。

　　陈湛舟看他这副模样，胸中不满地“哼”了一声，他真是不明白子衿书院中的人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就对这么个没用的小子另眼相待！依他看，这唯唯诺诺的小子就该被踢出去，别坏了陈家的名声！
　　不过现在也好，过不了几天他就不用见到这个扫把星了！

　　昨日梁老夫子突然来信，信中说，若是想让双胞胎进这宁州公塾，须得让陈枚入子衿，拜彦旭为师。
　　当然，依着子衿的规矩，陈枚拜师之后，便不算是陈家人，不能住在陈家，也不用管陈家的事了。

　　陈湛舟对彦旭确是没有什么好感，但不可否认的是，普天之下，的确没有比这魔书生彦旭更具学识的年轻夫子！所以这么看来，其实是陈枚那小子捡了个大便宜！

　　陈夫人自是百般不愿，这么个要求，不等于是叫他夫妻俩卖儿子吗？！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别过陈湛舟，答应了梁老夫子的要求。毕竟，这可是让陈棋陈樾两人进子衿公塾的大好机会啊！

　　想到此处，陈湛舟收起不满，清清嗓子，一边从书桌上拿起一张写满字的信纸递给陈枚，一边说着：
　　“梁老夫子来信，说想让你入子衿书院，做彦旭的大弟子，我与你娘觉得机会难得，便做主答应了这事，不过……”

　　陈枚突然抬起头望着陈湛舟那张有些发福的脸，目光灼灼，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
　　“不过一入子衿，我便不再是陈家人！以后只有子衿弟子陈枚，而不再有陈湛舟之子陈枚！爹爹如此会算账，想必是梁老夫子还许了你其他好处吧！让我来猜一猜吧，只要我进书院，陈棋陈樾就可以入公塾，是吗？”

　　他将双手用力捏成拳头，骨节发白，声音有些微不可见的颤音。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冷了起来，连带着心也变冷了。

　　陈枚一直都知道他爹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但他一直觉得，只要他不做父亲讨厌的事，不做父亲讨厌的人，时间久了或许父亲会对他有所改观，毕竟自己还是他的孩子。
　　可今日，从他听到第一句话开始，他就知道原来他的父亲，或者说陈湛舟陈大人，其实从未把自己当做他的孩子！

　　子衿书院虽好，但天下人人皆知，其院中三位大夫子的亲传弟子，都是无亲无故无所依托的孤家寡人！
　　前任院长，梁老夫子的几个弟子便是如此！

　　梁老夫子从未暴露过身份的大弟子是他在山上捡来的孤儿；
　　他的二弟子赵玥是国公家的小女儿，据说命途极其坎坷才送上了山，也算是无所依托；
　　老三彦旭、老四羽璇是梁老夫子的义女四处行医时救下的婴孩；
　　而小徒弟，也就是六王爷顾诩言，他的事可以说长宇人人都知道，六王爷刚满八岁就被一个小太监悄摸着送上了曼城山，直到他十五岁时，先皇病危，这才又下山去了京城，从此便再也未回过子衿书院！

　　虽说这几个人最终都成了别人仰望的强者，但是被亲情抛弃的凄冷凉薄之感，又岂是时常环抱温暖亲情的常人所愿的？

　　可现在，他的父母为了他们的另外两个孩子，终于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抛弃他！人情冷暖，世事沧桑，不过如此罢了！

　　陈湛舟听他这一通质问，觉得十分没有面子，瞬间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掌拍在梨花木桌上，目眦欲裂，怒吼一声道：“臭东西！让你捡了这么大个便宜，你还在这里这般质问我？！”

　　陈夫人原本在一旁落泪不止，听到他这番话却不再沉默了。她一把将桌前的男人推到一边按住，反手抄起一支笔戳在他脖子上，狠狠地警告：
　　“陈湛舟，你再敢骂一句试试！我们看看到底是你宁州知府厉害，还是我大将军府厉害！”

　　果然，一向欺软怕硬的陈湛舟一下子就乖了。
　　成亲多年，陈夫人一直给他面子，从未对他的行为多说过什么，结果陈湛舟这几年完全忘了夫人出身于将军府一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这一次夫人突然不忍他了，倒真的把他吓得直发颤。

　　陈夫人警告完他，这才转过身愧疚地看着陈枚，眼眶含泪，很是让人心疼，却也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

　　陈枚见状，突然一阵冷笑，忽的不再生气了。
　　陈湛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他早看清楚了，不该抱有如此不切合实际的幻想！可是母亲……他信她、爱她、敬她，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陈棋与陈樾，而不是他……

　　思及此，陈枚顿时松开手中的拳头，双膝一弯，朝着二人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间冰冷阴暗的屋子。

　　他出了房门，抬头看向透蓝清澈的天空，正如他此时的心，有些空落落的。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收回视线，大步往前走去。

　　半晌，书房中突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此时，被期望听见的那人早已走远。

　　第二日一早，陈氏夫妇听了消息去迎接三位先生的时候，陈枚早已领着执白在大门口候着了，等待彦旭一行人的到来。

　　三人相见，陈枚只是行了个礼，并未问候，然后便转身看着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好像他们两个并不存在。陈大人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被陈夫人一瞪，便也不作声了。
　　一时安静无话。

　　未等多久，东路口便出现了子衿书院那辆简朴的马车。马车不甚起眼，但在前面驾车的于禾熹还是引人注目的。
　　于禾熹与顾渠莘在陈府门口下了车，与陈大人以及夫人问了好，却并未将包袱拿下来，只是叫陈枚上马车去。

　　陈枚思忖着大概彦旭要跟他说些什么，也不确定，只能一肚子疑惑地上了车。

　　一盏茶后，陈枚下了车，神色如常地侯在一旁，右手掀开车厢前的帘子，然后车中走下一个霞衣锦袍的年轻公子，正是那日他们在山上见过的彦旭。

　　他神色慵懒地走到陈家夫妇面前，随意与二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跟陈枚说道：
　　“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捡几个还用得着的就行，我们一会儿就走。”

　　陈枚沉眼，立即应了一声“是”，然后绕过那两个呆若木鸡的人，进府里去了。

　　陈夫人见此，突然慌了神，大步上前欲抓住彦旭的阔袖，不想那公子抬手一挥，落了个空。她愣了一下，却也顾不上这么多，紧张地问：
　　“彦旭先生，请问这是要带枚儿去哪里呀？”

　　彦旭挑眉，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道：
　　“陈夫人，许是陈大人忘了说，我们今日便要下榻公塾舍院。作为我的弟子，陈枚难道不该跟我一起吗？当时说要送他进子衿的时候怎不见你出来说一句两句的！”

　　闻言，陈夫人便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直到陈枚收拾好东西出来，向她与陈湛舟躬身行了礼，上了马车，她也没有再出声。

　　于禾熹与顾渠莘两师兄弟再次向陈湛舟夫妇拱手行了个礼，依旧是于禾熹驾车，四人一道绝尘而去。

　　马车一来一去，只留下依旧站在门口，各怀心思的陈家夫妇和还没摸清楚头脑的执白。

　　车厢内只听得见车轮咕噜咕噜的声响许久都无人发出声音。最终，还是陈枚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们去哪？”

　　上车后便一直闭着眼睛养神的彦旭并未理他，倒是一旁的顾渠莘回答了他。

　　“朱府。蹭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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