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

　　既然来了场地，季音音就不能白来一趟，她掏出包里的笔记本，也学着夏正浩那样拍了拍照片，收了刚才一副跟夏正浩开玩笑的语气，开始了专业实则闲扯的探讨。

　　“夏导，你说这手机找谁做代言比较合适？”

　　她想着鹿晗白嫩的脸举着手机，做出夸张的动作，最终定格在屏幕前，说出那句自己冥思苦想的广告词，那该是一种多么幸福的体验啊。

　　“你不都在会上敲了说是素人吗？”

　　夏正浩反问着季音音，她现在仿佛失忆一般地忘掉了自己的提案。

　　“是素人，可我这不是幻想幻想吗？”

　　夏正浩摇了摇头，他从没发现女人花痴起来是这么可怕。

　　两人一共看了三个场地，辗转之后，季音音擦着额头的汗，找到了一个树荫地躲着烈日。

　　“夏导？还看吗？”

　　夏正浩看季音音打算朝远处走去，他顺手将季音音的书包一提，将起身的她拉了回来。

　　季音音被猛地一拉，整个人朝后坠去，她看着夏正浩那张冷漠的脸，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夏导，我们去哪里？”

　　夏正浩微微笑，今天季音音的问题格外多，总是夏导，夏导地呼唤他，让他无法专注工作。

　　他没有说话，将季音音拉进了一家咖啡店，两人落座之后，他对诧异的季音音说：“这里也是一个场地。”

　　季音音惊诧：“这个我们要怎么看，现在人流量那么多？”

　　“复杂的景有复杂的看法，简单的空镜有简单的看法。”

　　“怎么看？”季音音抱着书包，她仰起头向夏正浩求证。

　　“买杯喝的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

　　夏正浩不想再回答季音音的问题，他起身去买咖啡：“喝什么？”

　　季音音白皙的脸颊被晒得通红，整个人毛孔仿佛都在冒着热气，但幸好夏正浩的回答够冷，能让她在夏日炎炎下打个哆嗦。

　　“我要拿铁。”季音音不客气地说着，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请夏正浩喝咖啡。

　　在夏正浩买咖啡的间隙，店里冷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季音音这时才平静下来，不再有刚才的焦躁烦闷。

　　她环视了一圈咖啡店，整个店有三层，游客居多，装潢复古，不知道符不符合他们的拍摄需求，她掏出笔记本，将店的大致位置和情况记了下来。

　　夏正浩端着咖啡过来了，他看着埋头在本上写写画画的季音音，她垂着眼眸，神情认真，细发落在肩上，清新柔美。

　　“写什么呢？”

　　季音音收了本子：“没呢，就是写写场地的情况，回去好交差。”

　　夏正浩轻笑，他还以为今天季音音跟着他是瞎晃悠呢，没想到也能看出点门道来。

　　“谢谢。”季音音接过冰拿铁，抿了一口，看夏正浩坐在对面。

　　她有些好奇，刚刚那夏导卡卡卡一通拍到底是拍什么呢？

　　思索着眼神就落在了夏正浩的身上，只见他环顾着四周，若有所思地想了一番。

　　这是他们两第二次单独相处了，季音音倒没有不自在，只是这两次他们两人的样子都截然不同。

　　那天的季音音比现在落寞很多，而那天的夏正浩比现在亲切很多。

　　难道这就是职场伪装术？

　　季音音琢磨着要怎么再跟夏正浩搭话，忽然她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了，季音音看也没看，直接给按掉了。

　　夏正浩此时也放松下来，他看着季音音微蹙的眉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男朋友啊？”

　　季音音尴尬地笑笑：“不是。”

　　夏正浩“哦”了一声，见季音音没怎么解释，他继续喝咖啡，忽然听到她说：“是我妈。”

　　“我妈特烦，老叫我回去相亲。”季音音冲夏正浩抱怨着。

　　下午天光明朗，可空气中充满了似有若无的试探，夏正浩本只是自己的同事，可是季音音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脱口而出关于母亲的困惑。

　　难道是因为两人之间说不清楚的暧昧，又或者是她的一厢情愿。

　　而且季音音的原则明明就是不谈办公室恋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对他坦露真心。

　　夏正浩也不觉得季音音越界，他把她当成了刚来这个城市举目无亲需要依靠的小女孩，所以静心倾听着她的烦恼。

　　“那你不回去吗？”

　　“不回了，不想回去。”
　　季音音看向窗外，她觉得心上空落落的，但很快收拾起了自个的落寞。

　　夏正浩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只需到这里就可以了，他仿佛能够看见季音音的伤口，也仿佛看到了她的坚韧。

　　就像今天，那么热的艳阳天，她也跟着他走过来了，就算是冲去烈日下摆造型，她也没有叫苦不迭。

　　在这光线饱满的咖啡店里，他好像第一次接近了季音音，知道她并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开心和轻松。

　　在夏正浩发呆的间隙，有一位十岁左右穿着普通的小姑娘抱着花束进了咖啡店，也许是室外温度太过炎热，小姑娘汗流浃背，捧着花眼神巴巴地望着周围忙碌的游客，但是谁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她也只有呆呆地坐在门口的台阶边，享受着那一点偷来的冷气。

　　而夏正浩和季音音刚好坐在了离门口很近的那个位置。

　　小姑娘缓过来之后，开始了她的售卖，她跑到夏正浩面前，声音糯糯地说着：“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

　　季音音背对着小女孩，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以为小姑娘只是店里寻常的推销，她微笑对小姑娘说：“谢谢，姐姐不需要。”

　　话音未落，服务员赶了过来，他将小姑娘揪了出去，一点余地也不留。

　　并厉声对小姑娘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店里不允许卖东西，你怎么又来了？”

　　夏正浩看不过眼了，他叫住小姑娘，取了中间的一束雏菊，将前台小哥揪住衣领的手放开。

　　“是我买的，不关她的事。”

　　夏正浩从书包里掏出皮夹将钱递给小姑娘，那小姑娘拿了钱将花递给夏正浩之后便灰溜溜地跑开了。

　　前台小哥见客人解了围，也无奈地回到吧台工作。

　　季音音神色有些尴尬，看着服务员的眼神，想必他一定是误会他们了。

　　时间一溜烟已过五点，夕阳西斜，室外已经褪去了大晌午的高温，他们两人也打算起身回家。

　　夏正浩手里还拿着那束花，刚才他也是出于好意，以前拍纪录片时倒是见过这种被人利用临街售卖东西的小孩，所以这才出手买花，可现在倒觉得这束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送你吧。”夏正浩害怕季音音多想，故意加上了“吧”字。

　　季音音迟迟不拿。

　　两人站在咖啡店门口又开始演戏。

　　“不不不，还是拿回去送你女朋友吧。”季音音若有所思，也许人家有女朋友也说不定呢。

　　“还是给你吧，我一个大男人拿着菊花怪诡异的。”

　　季音音狡辩：“明明是雏菊，怎么就成菊花了？”

　　夏正浩闭眼不再说话，他猛地将花往季音音手里一塞，不管她接不接受，这花就是她的了。

　　塞完之后，快步朝前方走去。

　　走出咖啡店，两人穿过一座废旧的工厂，下午的阳光洒在身上，季音音背着书包拿着纯白清香的花束慢慢走着，夏正浩走在她左边，隔了一米的距离。

　　他们静悄悄地，影子斜长。

　　到了地铁口，夏正浩搜了搜路线，他家跟季音音要去的地方正好是相反的位置，找到之后，他指了指公交站牌，对着季音音说：“那我走了啊。”

　　她低着头，手里还拿着那花，闪躲着他看过来的眼神，视线落在他肩部，说了声：“好。”

　　黄昏里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似是有些不舍，但快速地收了回来，冲季音音挥挥手说了再见。

　　季音音径直回了家，她想起夜色下他高大伟岸的背影，跑向公交车时的步伐，像夏日的风那样轻轻拨动着她的心弦。

　　到家后，季音音将包和花都放在了桌上，并在微信上对何总报告了这一天的工作情况。

　　季音音忙完之后，看着那束花发呆，那束雏菊静悄悄地躺在桌上。

　　她心想夏正浩肯定是因为拿着麻烦，也许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也许是为了解围，不忍看小姑娘受欺负。

　　这样一想，他意外地让她觉得善良。

　　季音音起身拿下窗台上的玻璃瓶，去厨房将瓶子清洗干净，又盛满了半瓶适量干净的水，将花多余的枝干减掉，细心地将花插进了瓶子里。

　　哇，清新淡雅，房间忽然一下子亮了起来，有花的点缀让她心情也好了很多。

　　忙完之后，季音音这才想起母亲中午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事，季音音最终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妈，怎么了？”

　　先是一通训斥：“你现在胆子大了啊，都敢挂我的电话了？”

　　季音音没说话，她听母亲在那边继续嚷嚷：“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家了？”

　　“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家里工资太低，我连我都养不活，怎么养活你呢？”

　　季母气势逼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的负担了？”
　　过了一会，她又开始哭：“你那个死老头不要我，你现在也嫌我丢人，我不如死了算了。”

　　季音音有些慌：“妈，我十一回去，十一回去，我这个月马上发工资了，到时候多给你买两件漂亮衣裳好不？”

　　季母一听音音回来，也不闹了：“那好吧，那你吃饭了吗？”

　　季音音心一沉，更多的是烦躁，她不耐烦地说着“吃了吃了。”之后，便匆匆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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