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

　　季音音挂了电话，她向夏导转达着那边的答复。

　　“今天没时间，等有时间通知。”

　　夏正浩皱了皱眉，对方像这样回复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公司这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吃完中饭，季音音还闷闷地在工位上想方案，夏正浩却收拾起了书包。

　　“夏导，你要去干嘛？”季音音有些困惑，难道他下班了，不对啊，这不才下午一点。

　　“看场地。”

　　季音音“哦”了一声，她有些疑惑不解，“可是对方不是说找时间再商量吗，现在看不是白跑一趟吗？”

　　“没有白跑的，如果等到对方点头了再敲场地就迟了。”

　　季音音恍然大悟，那她是不是也要去，今天何总好像吩咐过她给夏导帮忙，不会是烈日当空的大晌午吧？

　　“你不走吗？”
　　季音音迟疑了一会，在夏正浩的呼唤下她回过神来，“走，走，这就走夏导。”

　　她嘟着了嘟嘴，这大中午，不得把人烤焦了啊。

　　夏正浩看着身后收拾东西的季音音，这明明是顶着烈日的勘察工作，怎么他心里有一种二人行的窃喜。

　　不好不好，这种感觉不好。

　　季音音带了太阳伞，又匆匆忙忙地在脸上胳膊上多涂了一层防晒，这才跟着夏正浩出公司。

　　一阵轰隆的热气劈头盖脸浇在季音音身上，她看着那明晃刺眼的阳光有些害怕，处处都往阴凉地走。
　　公司距离地铁站有1000米，这一千米季音音化身烤肉，被高温猛烈地炙烤着。

　　到了地铁站，她脖子透出粘稠的汗，收了太阳伞，迅速躲进了有冷气的地铁里。

　　旁边的夏正浩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烈日下他依旧步伐稳健，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一样。

　　“没这么大太阳出来过吧。”

　　夏正浩看一旁因为暴热而烦躁的季音音 ，她站在了地铁的档口，整个脸被烈日晒得通红。

　　他往里面走了走，遮住了由窗外散来的滚滚热浪。

　　季音音掏出包里的湿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夏导，我们要去哪里？”
　　这次得拍摄活动定在了798艺术园区，从公司坐地铁过去，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
　　“你跟着我就行了。”

　　夏正浩颠了颠书包，包里还有巨重的镜头，不过做他们这一行，负重看景是家常便饭，对于他来说没有多少负担，倒是季音音，他有些担心她体力会吃不消。

　　季音音跟在夏正浩身后，看着眼前的夏导严肃认真，他穿着的灰色棉布T恤已经湿了一大片，压着脖子往前走。

　　两人下了楼梯，看夏正浩不怎么说话，她便安静地玩着手机，不一会儿车来了，她被身后排队的人群推搡着挤上车了。

　　车上虽有冷气，可是毕竟空气逼仄，季音音和夏正浩被挤到车厢的一角，她踮了踮脚，又朝里面挪了挪，心想，这又不是周末，怎么人这么多？

　　季音音站定之后，发现夏正浩背对着她，她拍拍夏正浩的肩：“夏导，你转过来吧。”

　　不是夏正浩不转，夏正浩在季音音刚才挪动的时分转了过来，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过靠近。

　　他快要贴在了季音音的身上。

　　所以他只好转过去用书包隔开两人，可谁知道，季音音竟然明目张胆的要求，要他转过去。

　　夏正浩将书包挪到了身后，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空气一度十分尴尬，他闻得见她毛孔里散发的清淡香水味。

　　好像是栀子花的香气。

　　季音音瘦弱高挑，今日的她穿了一件别具趣味的短T，搭配淡蓝色牛仔短裙，显得她雪白纤细的腿更加修长，粉色双肩包也很有活力。

　　她一抬眼够得到夏正浩的下巴，细软的秀发蹭在了夏正浩的脸上。

　　他心里痒痒的，那些温柔的气息让他心上那块坚硬的泥土慢慢松动了。

　　夏正浩身后的男人挤了挤他，他一个不经意往前靠了靠，但是索性他及时抓住了身边的把手，没有撞上季音音，之后又将书包背在了前方。

　　季音音这时也察觉到了夏正浩的不适，她脸红地又朝里面站了站，这才挪出了位置。

　　两人一路无话，季音音几度想开口，都把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之后，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季音音看着硕大的手机屏幕上写着，“妈妈”

　　她脸色瞬时由刚才的期待变成了冷淡，直直地盯着手机，一直到那边自行挂断。
　　夏正浩将头转向了一边，他没有看向季音音，只是感到她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季音音无聊地滑着手机，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接起电话，更不想听那边的人说只言片语。

　　一听到她说话，她就仿佛被坠入无尽的深渊，跌落到那个痛苦的回忆里。

　　半个小时过后，季音音盯着红色的指示灯发呆，听到身边的夏导说话：“困了？”

　　她眯了眯眼睛，因为困顿而站的不稳，靠在车厢背后的栏杆上打着盹儿。

　　可手机还在一直地响，在这个封闭车厢里，又闷又躁的季音音不知道能不能忍住她内心愤懑的情绪

　　万一失控，可就不好了。

　　可是季母一再打来，让头脑昏沉的季音音一再吃不消。

　　她烦躁地接起：“怎么了？”

　　季母气有些粗，对于季音音不接自己电话很是恼火：“你怎么不接电话？”

　　季音音冷漠地回应着：“我在工作。”

　　季母听到了这边嘈杂的人声，她训斥季音音：“你下一星期就给我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季音音的母亲名叫王琳，当年怎么说也是锦北市城东片区的一枝花，青春靓丽，可无奈花也有凋败的那一天，自从季父抛弃她们母女之后，她的脾气就有些阴郁，她痛恨当年季父离开她，现在痛恨季音音丢下她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上班。

　　“妈，我在上班，你能不能别闹了。”季音音捂着电话，她背过身去，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广告牌。

　　“你现在怎么跟我说话的？”季母在那边声音凶狠了起来，想教育季女儿一番，却被季音音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她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就是千方百计地让她回去，然后找一个差不多的人结婚就成了，可问题是，她能回去吗？

　　一旁的夏正浩意识到了不对，他不知道季音音性情忽然大变的缘由，看着她背过身独自承担的肩膀有些轻微抖动，只得呆呆地等她情绪平复。

　　不一会儿，地铁到站了。

　　季音音心情平复了一会，她将身后的双肩包背好，对夏正浩挤出了一个笑脸：“夏导，是不是跟着你走就行了？”

　　小姑娘脸变得还挺快，夏正浩看她不再消沉，点头“嗯”了一声。

　　季音音觉得无聊，又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她主动挑起了话头，跟夏正浩边走边聊。

　　“夏导，你怎么都不爱说话的？”她跟夏导套着近乎。

　　季音音平时受够了他的冷面表情，今天终于可以问问他为什么了。

　　以前季音音觉得她是不会说话，所以面对陌生人时总会语无伦次，可是她觉得夏正浩跟她不一样吧，他是不想说。

　　像刚才那样，在漫长一个半小时的地铁里，他竟然能不看手机，也不跟人聊天，独自消化这漫长又无聊的时间。

　　夏正浩专注地想着场景变化，没想到季音音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想了半天，他还是回答道：“因为懒。”

　　“噗”，季音音没想到夏正浩塞给自己这样一个理由，正想再说呢，见夏正浩驻足了。

　　是一条阴暗的通道，他从包里拿出相机，打算构图取景，却被季音音打断：“夏导，不会是这里吧？”

　　因为这时一条光线不太好的废旧小道，他们在这里取宣传片的概念不会太过牵强了点。

　　夏正浩半蹲着看景，对季音音说：“这只是其中之一。”

　　季音音“哦”了一声，那何总派她来的作用是什么？造型模特吗?

　　果不其然，一会夏正浩对身后的季音音说道：“音音，你去站在那里，我试试光感。”

　　季音音欢快地蹦着过去了，她注视着镜头，对夏正浩说：“等等。”把散着的头发拨在了脑后，眼神真诚地看着镜头。

　　问“好了吗？”

　　“别动。”

　　季音音乖乖听话，可是这感觉，怎么那么像男朋友给女朋友拍照呢。

　　夏正浩弄好之后，他拿出手机，写下大概拍摄步骤，两人又转到了下一个场景。

　　“夏导，你干这一行多长时间了？”
　　夏正浩皱眉，今天季音音的问题怎么格外地多，不过他还是乐意回答。

　　“5年。”
　　季音音暗自惊叹，“厉害，5年就拿奖了。”

　　眼前的夏正浩专注认真，似乎他工作的时候就自动切换了另一个人格，任何人都无法影响到他。

　　就连心情秒变活泼的季音音也不能让他喜笑颜开，因为他总是：“音音，去那边，音音，过来站这里。”

　　季音音虽然对眼前的烈日有些害怕，但是看着跟着夏导学手艺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任劳任怨了。

　　不仅如此，她的心里，甚至还有一点开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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