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神他妈生的

　　李大妈丢下菜篮子，冲进房里，探出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将房门紧闭，一脚踹醒异玖，吩咐她带客人去内院的密室。

　　众人全没搞清楚情况，只被她嚷着往里面赶。

　　幕间察觉了什么，脸一下子死灰，但只有一瞬。故作镇定下来，他拍薄伶肩膀，安慰：“听她的。会没事的。”又对或央说，“保护好女孩们。”

　　薄伶想问，幕间却转头出了门。李大妈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目送孩子们走向了密室，默默收拾起了庆生留下的痕迹。

　　进到密室，众人都惊奇地傻了眼。

　　和外面的精细雅致的陈设全然不同，这里四壁皆是粗粝的灰泥墙，桌子、架子和铁匠铺似的，都是石的、铁的，上头摆满了从未见过的瓶瓶罐罐、机械仪器。

　　正中心的圆桌上平铺了几张图纸，是薄伶唯一眼熟的东西，便靠了上去。

　　他人还在参观，却听薄伶叫了出来：

　　“这不是！那场持续了数十年的反叛，叛军制造的，传说可以让普通人比肩神力的邪物吗。”

　　异玖率先奔过去：“你看得懂老爸的遗物？”

　　薄伶弯身凑近图纸：“我不理解这构造和原理，但能看懂大概。”突然她才意识到什么，“你父亲的遗物？”

　　“是啊。”异玖茫然道，“不过我记事起他就不在了，只知道，老妈说他是个英雄。”

　　“英雄？是叛变者。”云深在后方冷冷道。

　　见大家的脸色都沉重起来，异玖有些颓然，为什么她心里的英雄在他人嘴里好像很糟糕的样子？

　　或央看出了异玖的小情绪，为她解释：“因为那场战争，人们再也没见到过神明，也许诸神都离开了。”

　　异玖不解：“那不是神背叛了人类吗？”

　　或央说：“算你童言无忌好了。你所处的这个世界，是神明引领我们创造的文明。神明福泽之地，能迎来百年太平。不过这已经是你出生前的事了，不了解也情有可原。”

　　“既然这个世界是神明给的。那他为什么要给我们洪水/雷雨、妖魔鬼怪？”异玖张大眼睛。

　　这问题把或央难住了，他可没继承到幕间一点能言善辩，于是转移话题：“外面发生了什么？”

　　众人又沉下了脸色。

　　薄伶、云深、或央、异玖四人面面相觑。中心的烛火将四人的影子射成十字。

　　“我到现在还没见到家父。”云深想起昨晚只有舟松提前回去了，一直没和大家在一起，也不知安危。

　　薄伶想不出村子里能发生什么：“白天总不会出现栖影鬼吧？附近有暴动的山兽，师父也已经和我清理过了，村子改建后应该更安全了才对。”

　　其余人闷声不语，各有心事。

　　被忽略情绪的异玖蹲了下来，眼泪水蓄在浓密的睫毛堤坝上，她用哽咽的声音喃喃着“老妈”。旋恩从薄伶肩头纵下，贴着她的小腿，呜呜叫着。

　　卧室里烛火摇曳，孩子的抽泣和猫的呜咽挑动起了每个人的焦虑不安。

　　薄伶向来不喜被蒙在鼓里，来回踱了几步，就要往外走。或央拦他：“外面可能非常危险，阿伶，老爷子就是要我看着你一人的，你还不懂吗。”

　　“我和师父什么危险没经历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大妈都在外面，我怎么能躲？”薄伶推开他，握着不朽骨的左手紧了紧。

　　或央当然拦不住薄伶，便给了云深一个哀求的眼神。云深低着头，嘟囔：“我也担心家父。”

　　“难道！”薄伶突然往回跑向了圆桌，将不朽骨横在桌面上，捧起那些图纸，目光划向异玖，“是因为这个？”但她又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测，虽然李大妈一家确实异端，但眼下似乎不止这一个问题。

　　如果是神殿的人找来这里，只是为了铲除叛军的余孽，或者寻找留下的什么东西，那又与他们三人何干，与幕间何干？

　　想到此，薄伶有了更糟的联想。如果幕间，或全村的人都与叛军有关联呢？那恐怕将是屠村的命运！

　　薄伶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才刚有一个家，刚决定在这里永远陪着家人，一切就要付之一炬吗？不管怎么样，也要为了守护住所爱拼尽全力。她不想总是等待被拯救——总是在牺牲爱自己的人。

　　她握起不朽骨，向出口奔去，旋恩一步一跃，在地面上弹出一圈气流，借着这股力，追上薄伶，牢牢立在了她肩上。

　　或央已经放弃阻拦了，他向来拿她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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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边村市集。

　　村里数十名巫客正被绑在一起，村民们胆怯又好奇地围在四周。白袍门徒的簇拥中，穿戴尖顶礼帽和华丽制服的执事被迎向高坛。

　　执事在那张黄杨木与紫铜嵌合成的座椅前站住，门徒立即领会，搬来一张灵兽毛皮，铺上，执事才以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甩袖坐下。

　　他扫了一眼面前的巫客们，倾身，问身侧的门徒：“全都在这儿了？”

　　“还在搜，请尊师放心，一个都跑不掉。”门徒垂头，引长了脖子，谄媚道。

　　执事将身体倒向另一边，双手握拳，胳膊搭着扶手，对人群宣布：“从今天起，我正式接管云边村。不比天都，你们在这里以灵力牟利，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总要付出一点代价。”他抬起手搓了搓拇指，换了一个更懒散的坐姿。

　　“只要你们按时提交税贡，我就当作正常商业活动上报到神殿。但，前提是。”

　　他顿了顿：“我要你们，给我一个人。”

　　人们窃窃私语，纷纷猜测那人是谁。他环视人群，继续道：“你们不至于不知道吧？以为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聚集起来的破村子，有资格获得神殿照拂么？”

　　围观者不解，他们大多数不过是过路的旅者罢了，云边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有什么能人引起了神殿的注意？好是厉害。

　　他们只能做出这样的反应。

　　执事愤怒地拍着扶手：“蠢人。”他对身边的门徒喝道，“把村长给我找上来。”

　　门徒弯尽了身：“尊师……问过了，这里没有村长，原先只是几个乌合之众扎的营地。现在这里常驻的村民，基本就是那些巫客了，还有他们的家眷亲属，不过是些老弱妇孺。”

　　“还有谁不在场？”执事暴躁地向后仰倒，又站起来环着手臂，怒视捆绑着的巫客们。

　　门徒低头靠近过去：“基本都在这儿了。”

　　“基本？”执事太阳穴的青筋抽搐着，“滚，我问你了吗？”他挥袖甩过门徒的脸，往巫客们的面前冲去。

　　他选了一个因为害怕而颤抖着的年轻男子，指着他的鼻子问：“你们里面，还有谁不在？”

　　其他人纷纷望向年轻男子，让他因为紧张而更为战栗起来。他低着头，眼神往两侧找寻统一的口径。

　　见他蠕动着嘴唇，迟迟吐不出一个字来，执事愤怒抬手，一股无形之力将年轻男子从人群中提起来，粗鲁地丢在了前方。

　　没了他人的包围，年轻男子立马涕泪纵流，跪地磕头，嘴上尽是饶命之语。

　　“说。”执事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年轻男子的声音颤抖着：“没……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反而让执事狞笑起来，他掌心微微用力，将年轻男子的脸狠狠碾到地上。

　　男子话音刚落，嘴还张着，却被一股天降之力贴到了地面，毫无准备地送了一嘴泥沙，痛苦地支支吾吾着。

　　在这压抑的痛声中，执事威胁道：“我想给你们活路，你们却非要寻死？很好。”

　　他冷笑着点头，“你们这些蛮人，不经开化，屡教不改，不多捐些赋税，不懂感恩。这里的巫客，擅自以灵力牟利，多年来蛊惑村民，是为大患，诛杀。”

　　这句“诛杀”还没来得及让众人背脊一凉，年轻男子的脖颈便以一种怪异扭曲的形态被折断了。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中流出来，快速染红了地面。

　　见识到执事的强大与威严，村民皆吓软了腿，跪地高呼：“神明息怒！神明息怒！”

　　执事回到座前，坐下：“现在，有答案了么？”

　　“还有一个巫客！他，他们昨晚在李婶家，还大张旗鼓举办宴会。”一个贼眉鼠眼的巫客伏在地上，爬出来说道。

　　执事勾了勾手指，把门徒叫到嘴边：“去找。”

　　“不用找了。”

　　跪倒一片的人群后出现了幕间的身影。

　　执事仰起身，远远盯着幕间，脸上浮现出了然于胸的表情：“原来是你。”

　　“是我。”人群为幕间让开一条道。

　　“真是令我失望呢，以为出现了什么新人物。没想到，却又是你。”虽然这么说，执事却露出了格外期待的眼神。

　　幕间走到坛前便止步了，他明明抬着头，却好像与执事一样高。“我也很是失望，为什么神明如此不公平，把所有的美德都给了她，却让你成为这样一个败类。”

　　执事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幕间罕见的咄咄逼人，“我的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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