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神他妈生的

　　还是避免不了一战吗。

　　幕间无奈垂眼，手摸向身后的武器。

　　“人类，收起你的杀气。”巨柏的声音低缓，没有战意，“我能体会你们想保护对方的心情。”

　　树干从底至上凝聚出一股柔和的光芒。

　　“他是个骄傲的战士。”那股光芒将巨柏照耀得格外明媚，“他的价值不应该就此结束。”

　　树桠上凝结出绒花般的星星点点，它们纷纷飘向众人，在众人眼前，构成了一座完整且伟岸的骸骨。

　　“你们带走他的骨，铸成利器，让他继续为了守护而战吧。至于……”时图和薄伶身后划过一丝寒风，“他的灵核，我不会交给任何人。我往后的余生，还要靠里面记录的回忆过活。”

　　“伶。”

　　薄伶一怔。

　　“远离强大的力量。不然，你会失去自己。”

　　巨柏的声音戛然而止，整座树都失去了光辉，像棵平凡的树，只是在微风中轻扬。

　　|

　　把狼王骸骨旧破烂似的，一股脑倒在舟松面前时，他眼珠子都要荡下来了。

　　这种浪子见到绝世尤物般的眼神，薄伶上一次见到，大概还是舟松从游商兜囊里瞄到一块稀有灵核的时候。

　　“太美了……”狼骨明明被薄伶堆得乱七八糟，舟松却惊叹得不舍得摸上去，双手隔空轻抚着，“那么完整，不带一点新伤的狼王骨……丫头，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薄伶有些心虚：“说来话长。就不说了。”

　　“美妙。美妙。”舟松打量着，“可惜，可惜。”

　　“可惜？”

　　舟松心疼道：“这么好的材料，却只能打一把武器。真是叫我不舍。”

　　薄伶眯起眼：“你对我的伞有什么意见。”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舟松连忙摆手撇清，“像这样的材料，都是附着逝者之魂的。无论用它打造多少把武器，它也只会选择它认可的那一把栖身。其它的，就算铸了，也是废器。”

　　薄伶看着面前这堆小山，想到做伞富余的狼王骨卖不了钱，也觉着可惜了。

　　伞的铸造进入了工期，其中有诸多细节需要考量，薄伶便总往铁匠铺跑。

　　舟松一心想教云深锻造，云深也不拒绝，却用心不在焉无声抗议着。这时候薄伶总要围上去，看云深在学什么。最后变成舟松和薄伶的学术讨论会，一讲就是大半天。

　　“阿伶，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午后，和薄伶坐在铁匠铺后的石垛上打发时光，云深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薄伶晃着腿，想着开心事，也没把话挺全，随口接问：“什么？”

　　“对一切抱有好奇的样子。”云深压下身，双手撑在地上，“或许你来学家父的手艺会更好些。”突然想到了什么，云深低头笑了笑，“你学什么都能学好。”

　　这下听清了，薄伶收起腿盘坐，她想到上回与舟松的谈话，问她：“云，你最想要什么？”

　　这问题来得突然，云深愣了愣，竟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没有想过。”

　　“那你知不知道，我好羡慕你？”

　　云深抬头看薄伶。

　　她把手臂往后一撑，看着天上的云，继续说道：“我想要的，一个家，一些钱，还有闲暇时光。想走，就上路，想飞，就飘远，累了，就沉沉地跌下来，有柔软的家人接着。”

　　“这些。”她侧脸，望向云深，“你从生下来就有了。”

　　云深躲避她的眼神，将腿收起来抱紧，头端在膝盖上，喃喃：“有了这些后，该追求什么呢。”

　　|

　　这几日，云边村总是人流攒动。

　　据说，是来了天都的工匠。

　　神殿上任了新的主事，天都周边的大小村落都受到了照拂。改建过后，夜里会平安许多，村民们都很是欢喜。

　　恰逢春季。

　　整个云边村都活络了起来。

　　人来人往，在去铁匠铺的路上，薄伶和时图撞了个满怀。

　　时图身上的伤已大好，脸色却还是一样的难看：

　　“喂，去哪？”

　　“你去哪？”

　　二人几乎是同时发问。

　　“找点东西学。”

　　“去学点东西。”

　　二人又同时答。

　　时图张了张嘴，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无聊的巧合，他决定还是让薄伶先说。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薄伶嘴上虽然平静，心里却已欣喜若狂。

　　时图略显不快：“没有丝毫长进，我是不会往前走的。”

　　“所以呢，”薄伶追问，“你决定怎么做？”

　　“我能力还不够。要学。”

　　“一个小村子。能学什么？”

　　时图瘦削的脸上显出颓唐不安的神色：“这里巫客不少，总有愿意收徒的吧。先……打下手，学点东西，也……攒点上路的钱。”

　　狼王那回的准备工作，已耗尽了他的积蓄，本以为能干票大的，没想到落得现在这样拮据的下场。

　　“你现在住哪？”

　　“李大妈那，一直欠着。”

　　他的脸上笼了一层灰色。意识到自己交浅言深，任薄伶再追问，他也缄口不谈了。

　　“若你有闲，希望可以来我师父这里帮忙。”薄伶看出了他的窘迫，“最近我总往外跑，师父那缺人手。”

　　时图惊喜地抬眼，但只是一瞬，他又暗了下去：“他怎么可能会收一个多次冒犯他的人。”

　　“你知道冒犯了就好。”薄伶又是叹气又是欣慰，“师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跟他说一声便是。只要你，别再那般桀骜了。”

　　“那行。”时图藏着高兴，低声囔囔。

　　对于这个薄伶擅自收下的学徒，幕间感到有点头疼。

　　论灵术的阅历。如果说薄伶是一张白纸，那时图就是一条从烂泥里提出来的破布。

　　鬼知道他从哪里学回来那么多只言片语的歪门邪道，明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还是油盐不进。

　　幕间真想敲开时图的脑袋，好好瞧瞧里面都堆了些什么垃圾废品。

　　在时图的极度不配合中，二人终于得到了订单要求的晶石。收拾战后的间隙，幕间问他：

　　“我问你。你认为，灵是什么？”

　　时图只想来这里打工赚点钱，哪想到这位师父这样认真。他关心的只有这笔订单能赚多少钱，杀死面前这头山兽能积累多少经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云边村。

　　至于灵术的理论知识。他从未想过，思考这些有用吗？向前砍就是了。

　　他只要挥刀、挥刀、再挥刀。

　　总会慢慢强大起来的。

　　强大……是了。“灵，就是能让人强大起来的东西。”时图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肤浅。”幕间否定。

　　“灵，是与神明最近的媒介。是神明赐予我们与之创造的一切沟通的能力！是世间万物皆有的恩赐。但这种恩赐，却是不公平的，一个人拥有多少灵，都写在灵魂里。”他公布答案。

　　幕间说教的样子，在时图眼里有些好笑。不过就是把通俗易懂的话，经过修饰，说得冠冕堂皇。

　　时图埋头捡拾战利品，脑子里只有：五十铢贝、一百铢贝、一百五十铢贝……

　　“我再问你，天生灵不足的人，还能通过什么来提高能力？”幕间来了兴致，双手背后，像个教书先生。

　　时图皱了皱眉，坚定：“努力。”三百铢贝、三百五十……

　　幕间顿时薄伶附身，白眼翻到太阳穴里：“是感知！精神！和技巧！”作为一个旅者，连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真是太不把生命当回事了！

　　他继续道：“感知决定灵术发挥出来的威力。感知能力越强，越能从自然万物中汲取更多能量，甚至控制常人难以察觉的元素。”

　　“不过。这和灵一样，几乎也是天赋。后天的努力只不过缩短一点差距。对常人来说，真正重要的是后两者。”

　　“精神。这可能是你唯一可以远超薄伶的地方。说来杂糅，精神指人的意志力、身体素质、休息程度等组合在一块的状态。其实很好理解，如果你用了一次灵术便气喘吁吁、浑身疲惫，那便是精神不足。”

　　时图敷衍点头。

　　等等，数到哪了？

　　“而我能教给你的，最好的东西，是技巧。这常常被大多数修行者忽视，他们大多是靠自身的潜意识和肌肉记忆在施法。”幕间的脸上浮现一丝罕见的得意。

　　“学好技巧需要一点智慧和悟性，恐怕这你就远不如我家薄伶了。这是一种综合能力，如果你涉猎的领域够广，懂得够深，你会发现，只要一点点灵力，就足以发挥强大无比的力量！”

　　“真正的灵术，是四两拨千斤、是点石成金，而不是，像丢进一把火里做燃料一样，莽勇过后，便消耗殆尽。”

　　时图来了点兴趣，附和：“是，我确有这种感觉。目前为止，我也只能调动灵气，给我自身附加一些力量，却还没能真正运用一道灵术。一直以为，是我身体里的灵力不足，是因为磨练不足。”

　　他翻转自己的手掌，放在眼前打量。握刀柄的地方，已有厚厚的老茧——这哪像一个会用灵术的人。

　　幕间频频摇头：“你完全在往错误的方向思考，一直以来难道从没有人更正过你？像我之前说的，灵是刻在每个人灵魂里，天生的、不可改变的东西。你有灵、我有灵、这世间的花花草草、阿猫阿狗，都有。不要与灵力混为一谈。”

　　“感知、精神、技巧的总和，才是一个人灵力的体现，这不是你身体里的东西！而是一种能力。你要知道，人类的力量是有限的，灵魂多么富足，身体多么强壮，也有极限。”

　　“那么，神殿那些强大几乎近神的主事，是怎么做到的？他们挥手就能歼灭一个军团，眨眼便能移山填海。是他们身体里放得下如此强大的灵么？当然不是，那绝不是他们自身所拥有的力量。是他们借助了万物生灵的力量！”

　　“你要追求的，不应该是自身的灵。而是调动灵气的能力！”幕间觉得太阳穴在阵痛。

　　“懂了懂了。”时图没懂。

　　他抱起包裹。站起来认真道：“所以师父，以后请多给我一些磨练的机会吧。我不想总是跟在你后面干看着。”

　　“我前面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幕间扭了扭酸胀的脖子，仰天叹气。他第一次感觉，两个人工作，比一个人还累。

　　小铃铛，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