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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法庭（4）
新鲜的树莓、樱桃和紫醋栗夹杂着冰块在高速旋转中被撞得破碎支离，血肉模糊，如鲜血般的果汁溅在料理机透明机身上，像一场灾难性大屠杀。
云凝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她捂着嘴跑到水槽旁，干呕了几下，却连胃液都没吐出来。
“多补充些维生素吧，你的饮食结构里糖分占大多数，虽然能提供能量，但这对于你的贫血症状没好处的。”幽荧的声音有些无奈。
云凝捂着胸口，给自己接了杯温水，又挤了一大坨的雪莲冰糖浆，晃了晃，一饮而尽。
“喝点新鲜果汁不好么？糖的成瘾性是粒子冰的3倍，致死率是80倍。”幽荧慢悠悠的用蓝火星系最流行的致幻型毒品举起了例子。
“那你就该知道我戒不掉了。”云凝看了眼沾满红色液体的料理机，轻飘飘回答。
“你在和海伦说话？”景略拿着自己那只万年不离身的白色咖啡杯走进厨房。
“没有。”云凝连忙把耳机摘下来，转过去看向景略。
“马上就要上庭了，你还好吧？”景略仔细打量女儿，似乎只要她表现出一时半刻的不舒服，他就会要求律师团向法官申请让她免出庭。
云凝努力挤出个笑容来，让自己的状态看上去更好些，“我没事。”
“如果有变化随时告诉我好么？”
云凝轻轻点了下头，没说话。
幽荧跟她强调了不止一次，千万不能被景略知道幽荧现在在她手上。可景略的洞察力太强了，她又不太擅长掩饰，总担心被看出问题来。
景略走到咖啡机旁，浓郁的咖啡的香气在空气里猝然爆发，缓慢侵蚀了整个厨房。
云凝捏着空空的玻璃杯，站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动静。
“家里基本看不到仿真人，你会不会觉得奇怪？”景略突然出声问。
“……有点。”
“除了海伦之外，也没有任何高人工智能，为我们工作的全是人类。”
“为什么？蓝火不是专门做仿真人的么？”云凝被引起了好奇心，也没那么紧张了。
“正因为我们所掌握的技术，才让我们明白，高人工智能对于人类来说有多危险。”景略接好了咖啡，转过身来笑着看向云凝，“人可以用金钱掌控，人工智能可不行。”
此时，料理机也停了动静，偌大的厨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顾逸跟我说过，蓝火早在20年前就能批量生产能通过‘图灵测试’的仿真人了。”
“嗯，差不多，但事实上，那场测试的结果比大多数人所知道的更加梦幻，那台测试机骗过了参加测试的所有人，在场的10个人类，每个人的智商都不低于120。”景略继续说。
“……”
“这意味着，只要我们愿意，蓝火就可以批量生产能骗过大多数人类的‘仿真人’。”景略喝了口咖啡，用一种极轻松的语气讲出一种极可怕的可能。
云凝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仿真人和人类没有了区别，整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仿真人的那种低智能程度，已经让许多人，包括卡瑞娜在内的特权阶级坐立不安了。
而且，她不是很懂为什么景略一大早要跟她说这个？还是在这个早晨？
眼看云凝的眼神越发惊愕，表情也越发紧张。
景略终于目的达成似的微笑起来，“不过别担心，不会有这样的仿真人出现在市场上的，24代仿真人也只是多了自主反馈、加强了语言沟通能力，它们的逻辑思维并不比一个六岁孩子强。”
那要看跟谁比了。
云凝回忆了下六岁的自己，已经把代码敲得飞起了。
“烛照幽荧，哦，还有卡奥斯，算是唯三被人类赋予形体，并且有自主能力的高人工智能，要是它们任何一个有了反人类的想法，都会造成极大的灾难性后果，就算它们没有，它们的主人有诸如此类的想法，也是很危险的。”
“！！！”
云凝秒懂了。
景略是在借助仿真人的事情告诉她，为什么顾逸会被起诉的另一个原因。
一个看似更深层次更合理的原因。
“顾逸不会那么蠢的。”
“他没有跟你说过类似要毁灭人类毁灭世界的话么？”景略深深望着云凝。
“没有，怎么会……”云凝突然愣住了，将视线移到冲过大片落地窗照在橱柜上的大片日光里，清晨时分的光线澄亮的像是在空气中单独凝结而成的实质。
同样在这么一片澄亮的光棱中，在云凝曾经打工的机械商店里。
眼神干净而又坚定的顾逸，像是认真又像是开玩笑似的看着云凝。
‘那你想破坏成什么样子？’
‘大概，让全星系都毁掉的程度吧。’
曾经开玩笑的快乐记忆里，居然隐藏着如此幽暗晦涩的意味。
云凝死死捏着手，似乎要把指间的耳机捏碎，她缓缓抬起头来，表情痛苦的看向景略，“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景略却突然笑了笑，笑容里的安抚多过问询，他走到云凝身旁来，伸出大手，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顶，“你要知道，你面对的是十首脑的律师团，他们问出口的问题，可比我现在问你的要尖刻多了。”
“……”
“真的不再考虑下出庭的事情？”景略柔声问。
“不，我一定，一定会出庭的。”云凝努力克制住从胃里再次翻腾而起的呕吐感，她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玻璃杯，把掌心的耳机掩饰的更好。
“好吧，你可以再想想，还有些时间。”景略低头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
“手机忘在卧室了，我先上楼了。”云凝只想赶紧离开景略身边，在景略身边，她害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吐出来。
“等等。”
就在云凝刚要迈出厨房，即将逃出升天的瞬间，景略从身后叫住了她。
云凝瞬间僵住。
景略偏头看向料理机，“你忘了那个。”
里面的思慕雪已经搅拌好了。
云凝走过去，把浓稠的思慕雪从料理机里倒出来，又跑上楼去。
关上卧室门后，云凝努力按着胸口，喝了口果汁，生生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狗子正躺在晒满阳光的柔软狗窝里，呼呼大睡。
云凝蹲下去，把杯子放下，伸出手指戳戳它的肚子，狗子哼哼唧唧的抱住她的手指，伸出舌头来舔了舔。
她稍稍觉得好了些。
景略方才跟她说的话里潜藏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可能，这让她脑袋混乱极了。
如果顾逸真的有反人类的想法，该怎么办？
就算当时对话的场景，他们更像是在开玩笑，但万一是真的呢？
“千万别去作证！”
突然有个声音凭空冒出来。
云凝猛地抬起头来，屋子里没人，耳机还在手里。
“幽荧？是你刚刚说的话？”她连忙戴上耳机问。
“没有，怎么了？”幽荧也很困惑。
“你刚刚没听到什么声音么？”
“景先生跟你谈话时，我依照保密原则保持静默了，直到你刚刚跟我说话，才再次开机。”幽荧好心的解释道。
“这个保密原则？”
“由你母亲亲自设立，持有蓝火公司股份的股东之间进行对话时，我们都必须保持关机状态，不允许有任何窃听行为，因为……”
“好吧，不用解释了。”云凝打断幽荧的话，甚至摘下耳机来，试图再次听到那个声音。
她想知道那个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偌大的卧室里过分安静，好像连刚刚冒出来的声音都是她的幻觉。
云凝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小声问，“海伦，屋子里有其他人么？”
‘一切正常，没有入侵行为。’海伦发送了一条信息给她。
“那刚刚的声音是？”
‘看看您的平板。’海伦秒回。
云凝拿起玻璃平板，结果发现平板里有个打开的记事本文档，白屏上赫然写着几个字‘千万别去作证！’，刚刚的声音是平板发出来的。
找到声音来源了，云凝却觉得有点后背发毛。
她方才在楼下，谁在平板上敲的字？
她平板的网络和安全系统都是由海伦提供的，海伦的安全等级已经很高了，按照幽荧的说法，是跟联盟议会大楼差不多的，不太可能有人入侵了她的平板。
可万一是那种神级黑客呢？幽荧和烛照的存在就已经够bug了，万一联盟还有什么未公开的黑科技呢？
“幽荧，我的平板好像被黑了！”她急匆匆向幽荧分享。
“你的平板连接的是海伦的安全系统，这种概率非常小，如果有危险入侵的话，海伦会发出警示的。”幽荧帮同样身为智能系统的海伦说了句话。
“……”
“还有一种可能，平板是从红轲星带过来的？”
“嗯，这个平板我用两年了。”
“有可能是提前植入的程序，云凝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先喝点东西好么？”
云凝没理会幽荧的后半句话，马上打开平板的后台查看，最后在平板里发现一个类似于定时提醒的小程序。
根据文件创建时间显示来看，她那时候还在红轲星！而且正好是在她离开家那一晚！
4点05分。
她那时候好像已经睡觉了，虽然最后一晚她收拾了很久的行李，一大早就被云崧和傅荟的争吵弄醒了，但确实还是睡了几个小时的。
谁在她平板上弄了这个？
云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喝口果汁压压惊吧。”幽荧又幽幽冒出来说。
“不喝，撑死了。”云凝看都没看一眼放在狗窝旁的莓果思慕雪，全身心都专注于解谜。
趁机让云凝摄入维生素的计划再次失败，幽荧在耳机里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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