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重

　　电话那头的秦洛听似威胁的声音里，实则已是无助和恐惧，“只要你帮我，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半分，也不会再伤害你们孟家人。”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跟我大哥、小叔什么的，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你伤不伤害他们，我可是一点都不在乎。至于我，多活的这十年，不过是孟家的一个傀儡，多的是痛苦回忆。你要是在十年前就杀了我，反倒是帮了我大忙了。”

　　孟楚秋说话时，不由得一抬眼，正与身边的陆昭眼神相撞。他的这番话似乎也是故意说给陆昭听的，可是陆昭却丝毫没有反应。孟楚秋不觉有些莫名的失落，又不觉暗暗自嘲：看来眼前的这个陆昭当真只是个长相熟悉的陌生人。

　　电话那头的秦洛气得咬牙切齿：“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十年前你爷爷留给你的那把钥匙到底是什么？！”

　　“我都要死了，见了我爷爷，他老人家自然会当面讲给我听。”

　　“孟楚秋！你个混蛋！”

　　“骂吧骂吧，骂完了，看我还会不会帮你。”孟楚秋嘻嘻笑声传到秦洛耳中，她当即缓和了语气，“楚秋，你有办法帮我，是不是？！”

　　“孟向冬是我大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软肋是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说我能不能帮你呢？”

　　“只要你帮我，我答应你，我一定帮你把钥匙的秘密找到。”

　　“你对我的敌意太深，我可不敢轻易相信你，除非你先把钥匙的秘密找出来。”

　　“你大哥现在不理我了，我连你们孟家的门都进不去，怎么给你找秘密？”

　　孟楚秋扭头看着陆昭，迟疑了片刻。他似乎在思量权衡着什么，但很快，他便做出了决定，对着话筒说出了实情，“不用进孟家，你去一趟西郊林苑刘家巷子158号。”

　　陆昭闻言，显然也颇感意外。电话那头的秦洛也才一时发懵，半晌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钥匙的秘密根本就不在孟家！”

　　“钥匙背后的秘密与钱财无关，如果你真的想进孟家，就去把这个秘密给我找出来。东西一旦拿到，切记在下午三点前，离开那里。一切顺利的话，我保证让你实现自己的愿望，一步步坐到总裁夫人的位置上去。”

　　“你怎么保证我能进孟家？”

　　“若我保证不了，以你的个性，孟家还能有安宁之日吗？我虽然不在乎孟家，不在乎我自己的命，不过我在乎我爷爷的名声。”

　　听着秦洛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孟楚秋长出一口气。

　　“你在用我们唯一的线索做赌注。”陆昭一语道破了孟楚秋的伎俩。

　　“没办法，如果我今天不这么做，或许永远都不知道钥匙的秘密了。”

　　“为什么是今天？”

　　孟楚秋看着一脸疑惑的陆昭，“因为十年前的今天，西郊林苑刘家巷子158号发生了一场火灾，所有的东西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陆昭这才恍然大悟。

　　“那处私宅并不经常住人。是我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去钓鱼时，临时放渔具和添油料的地方。有时我们一早出门，他中午有午休的习惯，便在那个小房子里睡上一觉，醒来时，他会继续带我出门，或者开车带我沿着黎水河岸兜上一圈，直到落日回家。”孟楚秋道述着回忆，脸上现出了一种满满的幸福感。

　　听他的故事，陆昭不觉联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的爷爷。记忆有些模糊，那个身材魁梧硬朗的老人，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笑过，每每想起，多是一种严苛的窒息感。看着孟楚秋的满脸幸福，陆昭有种说不出的羡慕，“所以，他把钥匙的秘密藏在了那里？”

　　孟楚秋不置可否，“我曾经找遍了家里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那把钥匙对应的锁头。直到西郊那里着了火，我才意识到秘密或许是藏在那里的。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陆昭这才知道了孟楚秋之所以一直未解开钥匙秘密的内因。想到这里，他心里着实自觉大意。他几乎熟知弘都的每个地方、每条街巷。孟楚秋一说这个地名，他心里便迅速想到了这个地方的周遭环境和屋宅情况。这个失火的地方，应该也早在他的“管家”系统中被标注过。只是，由于与孟家事件无关，被他无意中忽略了。

　　想到这里，陆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紧张起来，“遭了！”

　　“怎么了？”

　　“时间紧迫，秦洛要是去那处私宅的话，必定会选择最短路线。按照当时的弘都城图，她一定会经过一片旧城的拆迁地带。”

　　“那又怎样？”

　　“十年前的今天，那里发生过一起无头凶杀案，有人在那里杀了一个女人。”

　　“有人？那个杀手？！”

　　陆昭点了点头，“那具尸体被损毁严重，最终警方无法辨认。但如今从时间和地点看来，应该是秦洛无疑。”

　　“你是说，那个被杀的女人是秦洛？！”孟楚秋瞪大了眼睛，手掌抚在自己的脑门上，极力试图跟上陆昭的思路节奏。

　　见陆昭点头，孟楚秋又连连摆手，摇头道，“不可能！如果十年前的今天，秦洛被那个杀手杀了，那怎么会有后来的秦洛？”

　　“人一旦突破了时空界限，回到过去，他所在的时间就可以被看作是一个节点。由此节点生发出的事件也就产生了无数种可能性。”陆昭说着，手扶在看台栏杆上，望着远方的眼神中有种难言的无奈，“人类因为欲望而不断地在创造着所谓新的可能。回到过去的人们，总想要去改变什么，而由此造成的结果，只能是既成事实被一次次重新改写。我的系统程序能根据越界人的过往生活和越界后的行为记录，判断并演算这些人从节点处生发出的无数种行为可能，并计算出其中概率较大的可能性结果。”

　　孟楚秋听得云里雾里，脑中极力地思考分析着，“也就是说，那个杀手杀了秦洛，这不是真的？只是，只是系统程序的计算结果？”

　　“是这个意思。”

　　孟楚秋一拍手，似乎要为自己高智商鼓个掌，见陆昭一脸不解，慌忙尴尬道，“原来你这系统还有预防犯罪的功能。厉害！不过，这不过是算出来的结果，又不是既定事实，不能算数吧？”

　　“我的计算很少出问题。既然这个预算结果的概率最高，那么秦洛在这里遇险的可能性也就最大。”

　　“看来我得提前给她打预防针，让她绕道了。”孟楚秋说着拨通了秦洛电话，电话那头的秦洛却已经进了旧城区，位置正在陆昭说的凶杀现场附近。

　　“你最好马上离开那里！那个杀手现在就在那里埋伏着，等着杀你呢！”孟楚秋疾言厉色地催促道。

　　秦洛一下子刹住了车，这才发觉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显得阴森可怖。

　　听说有危险，秦洛赶忙倒了车子，只是不出五米，后车轮却忽然撞到了一个什么硬东西上，再也倒不过去。这里到处都是拆迁废料，撞到什么废石旧物也不足为奇。秦洛正要下车查看，却在倒车镜里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正朝车子这边走来。来人穿得并不起眼，可是凶悍面容却是秦洛一眼就认出来的。若是放在以前，她还能凭着那把钥匙与对方讨价还价，可如今她已经失去了进入孟家的价值，凶手除了抢走钥匙，自然也不会留她性命。

　　秦洛登时惊恐万分，吓得一脚油门踩下去，疯也似地开车冲了出去，而后车镜里似乎仍能映照出那个杀手瓮中捉鳖的狞笑。

　　电话这头的孟楚秋亲眼见证了被陆昭说中的事，眼看着秦洛就要成了“预言”中的受害者时，陆昭一把夺过了电话，“在你车子的两公里外，是个断桥，你要是再继续开下去，就是必死无疑了。”

　　听到电话里的陌生男人声音，秦洛惊恐反问，“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一切按我说的做，就能活命。”陆昭说着闭上了眼睛，耳中传来秦洛急促而紧张的喘息声，还有紧追她不舍的刺耳摩托车声，那尖锐的摩托声正是杀手赤裸裸的挑衅和势在必得的张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陆昭却很快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在你前边右侧道路不远，有个加工厂，你把车子开到那个方向上去。”

　　秦洛一扭头，果然看到有个废旧加工厂，随即便按照陆昭说的开了过去。

　　“开进厂子里面去！”陆昭在电话这头指挥着。

　　“开进去？！”秦洛看着那半掩的废旧铁门，惊问道。

　　“对，开进去！沿着主道，过第二个交叉路口，然后右转！”陆昭说的很果断，秦洛依旧照做，而后面的摩托车眼看着就要追了上来，“砰”地一枪打在了秦洛的后车镜上，秦洛的车子跟着就是几晃。

　　“切记不要慌，否则你就没命了！下个院内路口应该堆了一堆废旧木材，你以最大车速冲过去！”

　　“我，我不行啊！”

　　“那些木材都是朽木，不会伤到你！”

　　秦洛听这话，果真以最大油门踩了出去，结果车子被撞地横飞在半空，打了好几个转。那些所谓的“朽木”硬邦邦地被车身冲地四散飞去，直冲着后面追来的人砸去。秦洛开的毕竟是小汽车，后面人骑的是摩托车，显然吃不消。

　　待车子“哐啷”落了地，晕头转向的秦洛被耳中传来的声音催促着，继续向前开去。

　　“不要转弯，继续冲着前面的墙体开出去！”

　　“开出去？！”秦洛脑中疑问，可是手脚却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当真就这样冲了过去。或许是刚才受惊过度，她直到冲过去的一瞬间才回过神来，可是车子却已经撞到了墙上。只是，以为必死无疑的她却没有感受到死亡的剧烈撞击，而是像掉在了棉花堆里一样，再一睁眼，才发现这是个垃圾废料堆砌成的墙，她的车子成功地破“墙”而出，各式塑料瓶、染料桶轰然倒塌，而一旁的临时简易工棚因着久弃不用，风吹日晒，这时被车子连带着拽地坍塌一地，在她的车后迅速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紧追不舍的杀手一下子被挡在了半路。

　　秦洛飞车一出，直接窜到了下条街上。根据陆昭步步指点，秦洛一路上东拐西拐，就像是陆昭坐在她的副驾驶座位上一样，他对周边地标的精准描述和对行车路线的即时指挥，竟然毫无差错。而在这一过程中，陆昭还要为规避有可能追上来的杀手，给秦洛时时支招，快速而高效地让秦洛以最少的时间，最短的距离从街头巷尾穿行而过，甩掉杀手，开离了旧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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