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重

　　“这处宅子实在是又小又破，所以孟家几乎没什么人能记得有这么一处房子。大火过后，我要了这片地，反正也没人跟我抢。如今周遭建了公园，这里只剩下一片杂草丛生了。”孟楚秋丢下了已经冒烟的车子，领着陆昭走了过去。原本的院墙，现在也都只剩下了半截，一些朽木残石依稀可见。

　　二人四处瞧了瞧，顺便翻了残墙断木之处，一无所获。

　　“那棵树，就是你让秦洛踩着翻墙的树？”陆昭指着半截枯木道，显然那场大火将树烧得只剩下了一小半。

　　孟楚秋点了点头，朝树走了过去，“大火过后，这枯木上偶尔还能生出新芽也是难得了。”

　　陆昭并没有欣赏朽木生新的心情，他记得秦洛搬弄石头的声音，或许她曾将那个盒子放在了哪块石头下。只是，看遍了枯树附近，了无痕迹。

　　“我看咱们啊，还是别白费功夫了。都十年了，怎么可能找得到。要不是被火烧了，就是早朽成泥了。”孟楚秋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树下石凳上。或许因为时间久，石凳有些不稳，被他一坐，竟晃了几晃。

　　孟楚秋起身一看，这才发现石凳盖体被他做得分离了。一方石凳内竟是空的，灰尘落叶掉入了许多。孟楚秋俯身正要拾盖盖上时，忽然恍见了石凳内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拨开灰土，取出一看，竟然正是那个盒子，就连那把钥匙还原封不动地插在上面。

　　陆昭见状，连忙走了过来。原来，秦洛当时搬动的石头正是这个石凳。直到这时，孟楚秋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穿越十年的东西，竟是以这种方式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从石凳中拿出了小匣，二人交换了眼神，孟楚秋当即转动了锁孔，只听“咔”的一声，盒子被打开了，塞在里面的一封信，纸张早已泛旧，但却奇迹般地保存得完好无损。

　　孟楚秋打开一看，那熟悉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果真是他的爷爷孟志豪的笔迹。或许是因为那时重病缠身，写下这字数不多的书信，想必也耗尽了周身力气。

　　只是，这封遗书，仔细来看，更像是一封忏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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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孙楚秋，见字如面。

　　耄耋老人多觉人生苦短，形如朝露，而我却日日煎熬，只觉得人生太过漫长。太多的人希冀改变时间，然而于我，死亡却是期待了许久，盼望了数十年，如今终于等到的结束。

　　如今我已不在人世，你既已见到此信，便终将注定要有所抉择了。如你所见，也如你所知，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我还将再见。然而，我本懦弱，费此周章，书此一信，只因临到最后，或因身家所累，或因尊严作祟，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宣之于口。冥冥中，或许还希冀为万分渺茫之事，寄一二希望。如今，你们既已读到此信，我所希冀之事，也便当真有了希望。

　　二十年前，我因参与了一家高端智能研发公司项目，种下了此生最大的恶果。那是一个原本研发虚拟时空的项目，我是他们的重要出资人。只是，未曾想在研发过程中，他们背着我竟然将虚拟做成了现实，秘密研发出了一个可以穿行于异时空的平行空间系统。而我在无意中得知这一秘密后，并没有当下制止，反而被其劝说，为了获利，花了更大的代价去支持研发，直到这一项目初见成效。而此时，资金的极度短缺也让我们走上了即将分崩离析，功亏一篑的地步。紧要关头，为小人所累，研发领队为借钱补空，继续开发，竟然与国际不法组织有了联系。

　　一个自称“拯救者”的四人小队借此参与了进来，他们贩毒、凶杀，无恶不作。那些暴徒杀了研发人员，企图独占时空机器，却因不懂系统启动操作，而束手无策。一怒之下，他们以恐/怖/袭/击相威胁，炸毁了一辆载有三十五个幼儿园孩子的校车，只因为那其中有老板的儿子。那些暴徒们最终得偿所愿，拿到了开启机器的密码。

　　自此，他们穿行时空，四处作案，任意杀人，没人捉得住他们，即便警方军方派出最得力的干将。而只有我清楚地知道，正是那个机器造就的平行时空让他们可以越界作案而不受拘束。后来，我以一个道德商人的模样，几次三番试图帮助警方捉拿凶手，却因为无法获知机器源起程序，始终不得。因为只有改变了当初程序系统，或许才可以终止一切。而时间顺流，任谁也都无法回到过去，改变既定事实。

　　二十年前的我在那场残杀中，将自己隐藏包裹了起来，任凭那场杀戮横行，却不敢发出一声指责制止。我因利欲熏心而支持研发，也因为胆怯、恐惧，以及无法承受的道德谴责，从不敢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内情。我用时间在麻痹着自己的神经，也再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如果说他们是杀人凶手，那我就是实实在在的帮凶。那三个再也堵不上的口子，是我这一生都无法赎的罪。

　　楚秋，吾孙，这就是事情的真相，这也是我们孟家荣耀背后的一片狼藉。

　　无论将来如何，我只求你能知勇行善。他事如何，暮年之人，其言当信。

　　逆天改时，此生终憾。既可重来，大道自然，逆天逆势，再不可取。

　　楚秋，吾孙，谨记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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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孟志豪写于十年前的遗书，他并不擅长文字，甚至在孟楚秋的记忆里，他除了商务场合，在家中也总是沉默少语。子女、下属们一向把这当做深沉，却不知是他道德叩问背后的消极避世。如今的这封遗书倒是孟楚秋见过他说与自己听的最长的一段话了。只是，这封信让孟楚秋顿生一种罪恶感，闻到了一个家族坐享几十年荣华背后的残忍和血腥。

　　“原来我们孟家才是这一场场祸端的根源。”孟楚秋低着头，声音苍白无力，眼中不觉泪水涟涟。

　　陆昭看着神色悲伤的孟楚秋，眉睫低垂，遗书中所讲的事，他最不陌生，那些过往悲伤早就入了他的骨髓。唯有那“拯救者”小队和“三个再也堵不上的口子”的字眼让他的心再次纠了起来。

　　“四人小队？！三个口子？！”陆昭心中暗自盘算着，想到刚才那场发生在十年前的大火，他急需寻找这些疑问的答案。

　　“你干什么去？”孟楚秋见陆昭要走，急忙喊住他。

　　“你既然找到了钥匙背后的秘密，就该听你爷爷的话，替他好好活着。”

　　“我阻止了秦洛，你也知道了钥匙的秘密。这就是我们要的结果吗？”孟楚秋的声音很低落，像是在问陆昭，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保重。”陆昭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低眼，像是做了道别，随即便转身而去。

　　不等孟楚秋再问及其他，就听得一阵警车鸣笛的声音。孟楚秋瞧见几个交警正追了过来，再回头看陆昭，早不见了踪影。

　　“真是过河拆桥啊，跑得真够快的！”孟楚秋抱怨道，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任凭警察上前因他超速开车的事来问话。

　　而那厢，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早就按时停在了路边，随着陆昭坐进车里，车子稳稳当当地启动开走了。

　　“先生，现在回‘024’吗？”一个磁性而沉稳的男声在车内响起，如果不是因为车中只有陆昭，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个“机器”发出的声音，准确来说，是来自于他的智能程序“管家”的系统声音。因为陆昭的精益求精，这个系统管家的声音倒没有一点地方口音。

　　“回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陆昭恢复了一脸冷静且过于理性的神情，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稳当前进的车子由“管家”系统直接操纵，陆昭抬手看了眼手表，随手触碰了一下黑色表盘旁的一个按钮，很快他面前的车前玻璃变成了一道信息屏。

　　“我要十年前，弘都城西郊林苑刘家巷子158号发生的那场火灾的相关信息。”陆昭话音刚落，很快车前玻璃变成了一个屏幕，其上显示出了汇总来的所有相关信息。由“管家”自动筛选弹出的几大可信度高的新闻报道以及视频画面，在陆昭的面前接二连三地出现。

　　“根据警方后续调查，刘家巷子158号火灾现场，发现两具尸体，经周围监控调取及DNA鉴定，烧焦的女尸基本确认名叫秦洛，一家私企职员.......另一具男性尸体身份尚未查明。”......“据警方给出的证据显示，该男子或为某□□团体成员。刘家巷子158号大火事件系□□蓄意谋杀所为.......”“案件扑朔迷离。据相关调查取证，有组织认为，该男子为某境外黑势力组织成员，但具体所属尚难断定......”新闻一个个接连弹出，各类传言混杂其中，关于火灾中死亡的男子身份更是说法不一。

　　当然，陆昭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哪个才更可信，他对着虚拟投射屏上的那个火灾前街道监控视频里留下的模糊身影，点开放大去看，显然对方长相模样并不能完全确认。

　　陆昭当下打通了许泷泽的电话，“十年前的刘家巷子158号火灾事件，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电话那头的许泷泽低头看了眼陆昭发来的人影图片，压低声音回答道，“我这就查一下。”

　　收拾起了一个刚刚送来的问讯笔录，许泷泽转身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只是，刚一出门，就与一个女孩撞了个正着。那女孩扎着个半长不短的马尾，圆脸大眼，正一脸娇羞地跟王奇州有说有笑，女孩被人这么一撞，眼看着就要板起脸睚眦必报时，一抬头却看到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人是许泷泽，阴着的脸立刻换了笑颜，两颊的红晕更惹得眼波脉脉。

　　“许队？！你怎么在这里！”女孩正是法医章君宜，喜出望外的声音让许泷泽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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