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有善口技者

　　8路公交开过一段坑坑洼洼的马路后停在了终点站，司机往后吆喝一声，让车上的人可以下车了。
　　于姜把放在地上的口袋提起来，等车门一开率先下了车。

　　祁裴看着她打伞走进了一条小巷，最后消失在拐角。
　　周毅还在锲而不舍的安利他家中华田园猫的美貌，完全没发现身边的人一直心不在焉。

　　提了一大袋东西的于姜抄了小路，在巷子里七拐八拐，还没进家门就看见自家坝子周围停了一排黑色小车。

　　小叔一家的恢复能力这么快？于姜向前的脚步一顿，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们应该没那么多钱请来这么多镇场子的人，而且这车一看也不便宜，她一个小姑娘也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于姜拎着口袋径直穿过两辆车中间的空隙，目不斜视，穿过不宽的坝子到了大门口，被洗的干干净净的于豆浆乖巧蹲在她肩上，怕跳下去把猫爪子弄脏了。

　　停在中间的黑色宾利车后座上坐了两个人，年长的闭着眼睛，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把玩着一对文玩核桃，色泽棕红，光亮如鉴。

　　年轻的看着只有十五六岁，一头亚麻色的卷发，整个人看着又奶又白，头上挂着耳机，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激烈的木仓击声。

　　“宋董，有人回来了”，坐副驾驶的男秘书侧身回头，言语恭敬。
　　宋征陡然睁眼，眼里精光乍现，转动核桃的动作快了几分，“宋戈，下车了”。

　　正打游戏的宋戈利落的关了手机，把耳机挂到脖子上，自己先推了车门下去。

　　男秘书立马拿了对讲机低声说了一句，过了几秒，停在两边的车上齐刷刷下来十多个穿着黑制服的壮汉。

　　听见动静的于姜掏钥匙的手一顿，回头一看，目瞪口呆，被吓的噌噌后退一步抵在门板上，哪儿来的一群□□，难道是来强制拆迁的？

　　下了车的宋征父子被一群安保簇拥着往前走，宋征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和自己记忆中的场景已经相差太多，回忆是最经不起时间蹉跎的，他曾经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在这个地方生长了二十年。

　　“爸，咱们大老远跑过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宋戈张大嘴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后脑勺，昨晚上打游戏睡得晚，今儿一早鸡都还没叫呢就被他爸给拉上车了。

　　宋征眼里透露着怀念，“带你去见你于叔叔”。
　　就在说话间一群人已经穿过坝子，到了于姜的面前。

　　“宋董，就是这个小姑娘”，胳膊下夹着公文包的男秘书留着标准的中分头，他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黑框眼镜，对着于姜的方向在宋征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宋征摆手让前面的安保散开，明明年纪只能算是中年人行列的他却穿了一身褐色唐装，透过脸上的轮廓隐约还能看见年轻时候的精悍。

　　于姜有点儿心慌，拎着口袋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这么多人，又是大白天，估计不好吓跑。

　　“小姑娘，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你件事儿”，宋征自觉自己笑的和善，却忘了早年间他在会里还有个笑面虎的称谓。

　　于姜被他脸上的笑容吓了一跳，心跳的更快，连带着声音都有点儿变调，“你，你想问什么？”
　　如果是拆迁的话，她真的是举双手双脚，一万个同意的。

　　“于俊还住这里吗？”
　　“于俊？” 于姜傻眼，她爸没走之前还犯事儿了？

　　“对，于俊”，宋征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急切，他已经有十来年没见过这个好兄弟了。
　　当初宋征办养猪场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碍了别人的眼，被逼迫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于俊把自己全部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让他去东市躲躲风头，没想到一躲就过了十来年。

　　去了东市的宋征一想到就是因为自己没背景，别人的一句话就能让他背井离乡讨生活，一咬牙加入了当时东市最大的帮会。
　　胆大心狠的他很快在东市地下混出了名声，怕连累江城的人，他从不打听过去的事，直到前不久，宋征成了最后的赢家。

　　“呃，如果你找的是住在这里的于俊的话，那我知道”，
　　“他在哪儿？” 宋征逼近一步，周围跟着的安保也跟着往前一步。

　　于姜往后躲了躲，在一群健壮成年男性的衬托下格外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走了，和我妈一起走的，估计这时候早就投胎去了”。

　　“走了？” 宋征倒吸一口冷气，捏着核桃的手一松，经过漫长的时光被摩挲的油滑光亮的两颗核桃落到地上清脆的两声响，骨碌碌滚远了。

　　宋戈不明所以，弯腰把核桃替他老子捡起来，“爸，你咋了？”
　　于姜一看其中居然还有个未成年，夭寿了，这出来办事儿还把儿子给带上，这么心狠手辣的吗？

　　宋戈把核桃重新塞到他爸手里，这是受啥打击了，他偏头看见怂到门板上的于姜，兴味儿一下来了，吊儿郎当的吹了声口哨，
　　“美，哎哟，爸你打我干哈？”
　　没等他把后一个字说出口，宋征一个巴掌拍他脑袋上。

　　宋征打量面前的小姑娘，隐约从她脸上还能看出于俊年轻时候的轮廓，他迟疑又试探着说了一句，
　　“于俊是你？”

　　“是我爸”，于姜把肩膀上的于豆浆挪到自己怀里，同样怂怂的小黑猫把头拱进主人怀里装死。
　　宋征突然一个眼热，一张脸饱含深情，“丫头，我是你宋叔叔”。

　　“？？” 于姜和对面同样懵逼的宋戈对视一眼，感情不是拆迁分队。
　　“臭小子，还不赶紧把你，把你“，宋征停顿了一秒，目光殷切的看着于姜，“丫头你今年多大啦？“

　　“十六“，
　　“臭小子，还不赶紧把你姐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没个眼力见儿“，宋征大手胡噜撇过依旧游离在状况之外的宋戈后脑勺。

　　“？？“ 这啥情况，姐？宋戈更茫然了，他爸之前也没说是来认亲戚的啊，这认亲仪式说开始就开始了？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于姜心想站门口也不是个事儿，硬着头皮开口道，
　　“呃，宋，宋叔叔，还有这个”，新鲜出炉的弟弟？

　　“宋戈”，宋征一脸温和，“他比你小一岁“。
　　“哦哦，宋戈，你们进来坐，我去给你们倒水”，于姜把门打开，请他们进屋，姓宋，难道是宋征？

　　“爸，这咋回事儿啊，什么姐啊”，进屋的宋戈屁股坐不住，凑到他爸身边，目光忍不住往于姜的身上瞥。

　　宋征还在打量屋内的环境，堂屋正中挂着一张老人的遗像，下面还立着几支香烛，空气中似乎都还弥漫着钱纸烟火的气息。

　　于姜把于豆浆放在藤椅上，去厨房洗了三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早上出门前就灌好的凉茶，端着杯子放到他们面前，
　　“宋叔叔，你们喝水”。

　　“诶”，宋征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忍不住开口，“快坐，叔叔想问你几件事儿”。
　　“您说”，于姜在他们对面坐下来，难道是来索要那份转让协议的？不怪她多想，他们出现的时机这么微妙，几年后那块地又会成为江城著名的商贸中心。

　　“你父亲，他是怎么，怎么去世的？还有这家里“ ，宋征看了眼遗像。
　　“车祸，我奶奶前天刚去世“，于姜垂了眼皮，低头喝了口凉茶，有点儿可疑，如果是相熟的人不会不知道她爸妈早就过世的消息。

　　宋征转核桃的手一顿，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那你奶奶？“
　　“下雨天在外面摔了一跤，突然脑溢血“，于姜手顺着于豆浆的脊背滑过，上辈子她没见过这伙人，小叔一家是怎么把人打发走的。

　　“那家里？“
　　“只有我一个了“，
　　宋征一愣，他是知道于俊还有个兄弟叫于强的，可面前的小姑娘却提也不提，难道里面有什么事儿？

　　“那您今天过来是？“ 于姜手下不停，于豆浆舒服的喉咙里直打小呼噜。
　　听她说完的宋征眼里闪过怅然，他和于俊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当初他远走东市，也是于俊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

　　宋征这次回来就是想报答这个曾经帮助过他的好兄弟，可没想到人居然不在了，早知道，早知道，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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