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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②章
风很轻，细细碎碎的。点点光斑从茂密浓郁的树影当中落进了那双温暖的眼睛里。
四目相对。
裙摆被风吹动，擦过脚踝，痒痒的。
束在脑后的长马尾上，黑色头发被吹到了眼前，凛忍不住先眨了眨眼。
“……你好？”
她小心翼翼地出声，很怕惊吓到他。
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太柔软温和了。
在斑斑驳驳的阳光下，有种半透明的质感。
好像戳一下，就会破碎的肥皂泡泡，如梦似幻的。
那双温暖的眼睛里浮现出紧张的情绪，他猛然坐起身，如同被惊吓到的麋鹿，撑在石阶上的手指修长漂亮，却因为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过长的刘海遮挡住了那双好看的眼睛，他微微垂着头，她只能看到他紧紧抿着的嘴唇和秀气的下颚。
“请问，你是……”
……银么？
在凛的问题完全问出口之前，少年忽然窜起身动作仓皇地逃跑了。
仿佛她是什么非常可怕的妖怪，或者是听到她的声音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逃得慌张又急促。
“等等——”
她一愣，下意识跳起来抓住了他的手，“咦？”
刚触碰到，她的心脏就猛地一跳，后知后觉地想要松开，但是却马上呆住了。
少年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空气再度陷入了某一种寂静，凛还在发呆，少年清润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疑惑的在近处响起。
“热……的？”
凛愣愣看向他，他也傻傻看向凛。
凛抓着他的手，皮肤接触的地方温温热热的，是人体的温度。
外婆告诉她，“银”是依靠着山神大人的术法才得以活下来的，所以他的身体很脆弱，一旦被真正的人类触碰到，他就会消失。
所以凛很后悔伸手抓他的举动。
但是眼前的少年并没有消失，他的身体是热的。
所以说……
“你不是妖怪？”
“你不是妖怪？”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面面相觑。
看起来是搞错了呢。
凛有点失望，却又松了口气。
还好呢，他不是银。否则她就会伤害到他了。
但是，望见他呆滞的神情，凛再度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戴着狐狸脸面具的少女。
所以，他也是把她当做妖怪了么，所以才那么慌张？
这可真是……
“扑哧——”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掀起了脸上的面具，明亮干净的因为此刻的笑意而弯成了月牙的眼睛露了出来。
还有女孩充满了朝气与生机的笑脸。
少年紧跟着反应过来，他懵了一下，随即像是极力忍耐但是没有成功，于是也笑了出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很温柔，还有些害羞，白皙到有点苍白的脸颊上泛着点点红晕。
凛歪头看他，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少年有些局促地错开了眼。
……
“原来你叫夏目。”
凛扶了扶斜挂在头顶上的狐狸脸面具，笑嘻嘻地伸直双脚，“我叫凛，竹川凛，住在东京，来外婆家玩的。以前都没有见过你呢？”
名字叫做夏目贵志的男孩坐在先前的神社石阶边，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地上，她问一句他才会回答一句，而且都很简洁。
“嗯，”
他点点头，声音也轻轻的，“我是上个星期搬来塔子阿姨家的。”
“难怪呀。”
他似乎很不适应有人看着他，所以凛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的树林，从山林里吹来的风完全没有一点暑气，清凉又透着好闻的草木泥土气息，拂过面颊非常舒服。
这座荒废的神社立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遮掩下，更加阴凉，绝对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就算没有冷气没有电扇都完全不会热。
“这里真舒服。”
她忍不住感叹，伸了个懒腰，“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真厉害，我从小就在山里玩，从来没到过这里。你刚才难道是在这里睡午觉么？”
夏目搁置在石阶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不……”
她忍不住看向他的侧脸，夏目抿住了唇，长长的睫毛抖动之后缓缓耷拉下来，“没什么。”
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又忍下来了。
看起来很落寞。
凛歪着头想了想。
“夏目君？”
他转头茫然地望向她。
凛把头顶的面具挪下来遮住了脸，然后透过那双小小的狐狸眼睛看他，眨眨眼，“你可以做我的朋友么？”
他的眼眸睁大了一些。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只有暑假才能来这里，我在这里好像没什么朋友了，所以啊……”
她合起双手，目光诚恳又期待，“可以么？”
“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哦？虽然只有暑假的时候才来，但是我对这里可熟了！”
她再度握住他的手，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热情满满，“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玩！还有镇上好吃的点心馒头我也知道！好么好么？”
他的眼眸颤动了两下，然后落到了抓着他的那双手上，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手指。
他依旧没有说话，凛望向他的时候，发现他像是在发呆，于是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他飞快地眨动了两下眼睛。
“我……”
他张了张嘴。
“来~”
凛不等他继续思考，拉他站起来，“一起去吧！”
“等——”
他想要拒绝，但是不知为何却没有把拒绝的话完全吐露出来。
也许是顾虑到她的心情？
凛感到很高兴，因为他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山神神社前的石阶，来时凛觉得非常非常地长，仿佛都走不到头，但是现在她脚步欢快地拉着夏目往下跑的时候，却发现很快就跑完了那段路。
也许是因为她现在心情很好？
不都说，快乐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么？
停在石头鸟居下面，她回过头看向身后。
布满青苔的石阶仍然安安静静的，就算是有阳光照下来，也依旧一副温和静谧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酷烈的夏日。
夏目忽然收紧了手，凛疑惑地望向他。
他皱起了眉，脸色苍白，目光在四周的草丛里来回。
“怎么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草丛。
树影很深，哪怕是白日里，远处都陷在阴影当中看不分明。
小小的狐狸眼睛将世界拘束在了狭窄的范围，她移动着视野，耳边有细细碎碎的声响。
像是风拂动草叶树丛，又像是谁在窃窃私语。
夏目忽然往后退了半步，他的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快走！”
这次是他拉着凛跑。
“诶？”
凛被他拽着一路狂奔。
身后，四周的树林里，依旧有隐隐绰绰的声音在响动。从刚开始细若蚊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玲子，是夏目玲子……]
[玲子……]
[那个面具……]
[是银的……]
[银也回来了……]
[为什么要跑……一起玩嘛……]
凛停下了。
夏目不得不也停下脚步。
“你听到了么？”
凛满心好奇地望着四周，她已经能从那些深色暗影里，看到一双双泛着奇怪色泽的眼睛。
乍一看有些可怕，可是多看一会儿，却又觉得五颜六色地很有趣。
“它们在说话诶！”
她新奇地望向夏目，“你也能听到么？”
夏目怔了一下，呆呆地，“你也能？”
凛用力点头。
“它们，”
凛指了指藏在草堆后面的那些眼睛，“好像想要跟我们玩。”
她往前走了两步，但是被夏目拉住了，她疑惑地看向他，他抿着唇，唇角略微下撇有些固执地摇摇头。
凛看看他，又看看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妥协了。
“好吧，还是夏目比较重要。”
凛弯起眼睛，“那我们继续~走啦~”
夏目猝不及防又被凛给带跑了。
凛发现，当她把狐狸面具揭开的时候，那些细碎的话语与奇怪的眼睛就会消失。
她很在意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它们在说，这是银的面具。
为什么银的面具，会在外婆的柜子里呢？
还有夏目玲子，又是夏目君的什么人呢？
……
凛带着夏目君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那是一个小山谷，里面盛开着很多色彩鲜艳的花朵，清澈溪流从中间流淌过去，溪水很浅，走过去刚没过脚踝，阳光被削减了温度，照射在水面上像是碎开的金子。
这里有很多小动物出没，凛以前一直觉得山谷里的动物很特别。
她觉得它们都是认识她的，因为它们从来不会被她惊吓到，对她也总是很友善。
直到今天……
[来了来了……]
[今天有带好吃的么？]
[凛，是凛来了……]
[那个人类是谁，没有闻过的味道，是凛带来的么……]
凛眨了眨眼。
她确信自己听到了它们在说话。
圆滚滚雪团一样的兔子蹲在她脚边竖起耳朵，歪着脑袋看夏目。
[凛的配偶？]
夏目的神色从紧张过度到了局促，有些手足无措。
凛蹲下.身，戳了戳兔子耳朵。
“他是夏目君，是我的朋友。”
她拽了拽夏目的手，“夏目君，这也是我的朋友。”
她抬起脸，虽然面具挡住了神情，但是弯弯的眼睛依旧从面具的两个小孔里透了出来。
“我不在的时候，夏目君如果觉得寂寞就可以来这里哦，大家都很友好。”
凛拉着他的手，让他摸了摸兔子。
温暖的，毛茸茸的触感流连在指腹，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
兔子忽然抖了抖耳朵。
夏目以为自己弄疼了它，于是吓了一跳缩回手，结果没留意脚下被绊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小动物们立刻不客气地嘲笑起他来。
[那个人类被兔子吓到了哈哈哈哈]
[好胆小]
[还是凛胆子大]
[他身上好香]
[真的好香]
[为什么呀？]
首先是兔子发出惊呼，然后其他的动物们也发现了，于是大家全部围拢过来，蹭到了夏目的身旁。
夏目秀气的脸都涨红了，无措地看着蹭在他身旁的动物们。
兔子主动用脑袋贴上他的手心磨蹭，看起来又乖巧又温顺。
夏目下意识缩回了手。
凛一直蹲在旁边托着脸看他，见此情景忍不住再度笑出了声来。
夏目朝她露出了狼狈的求助目光。
于是凛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夏目抬头看她，懵懂纯净的眼睛里再度映照出了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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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第一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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