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长夜漫漫，今夜星光正好，不知二位姑娘可有兴致，与成渊一起，喝个酒，赏个月？”

　　“肖成渊！”我痛声高呼那始作俑者之名，快步走到他近前，咬牙道：“这女儿红是我的！”

　　“娘娘伤势未愈，不能喝酒。”说话间，肖成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杯，并一只酒器出来。

　　我眼见他从容地用酒器从酒坛内舀出一勺酒，倒在杯盏里，正正好好是一杯的量。

　　霎时，清冽的酒香弥漫一室，惹得人抑不住地一阵心痒。

　　肖成渊擎着杯盏轻抿一口，只一口，让我的心都在颤。

　　“好好好！我喝药！我喝！”说罢我拿起桌上的清苦汤药一饮而尽，药气直窜头顶，我努力下咽，眉心都忍不住要皱成一团了！

　　一口清苦，极是让人不爽。肖成渊从案下拿出一碟蜜饯，伸手推到我面前。

　　我气急地咀嚼着一颗蜜渍杨梅，甜里有酸，冲淡了许多酸涩苦味。

　　肖成渊不急不徐地将那不大的酒坛的封口封上，根本无视我的急切，转身将酒坛递予金果儿：“还请二位姑娘替你家娘娘保管好。切记，若非痊愈，否则万不能给她。”

　　金果儿接过酒坛。抬眼看我，笑得十分称心如意，脆生生地应着肖成渊：“是，谨遵先生吩咐！”说罢，她便拉着小七，抱着酒坛，蹭蹭蹭地跑到楼上去了。

　　“那这杯酒给我。”我低眼瞧着案子上的那杯被他只浅浅吃过一口的酒，伸手去与肖成渊讨要。

　　“方吃过药，不能饮酒。”

　　我……
　　“你这厮，骗我！”

　　肖成渊抬眼：“我何时允许你吃酒？”

　　呵！那你把酒坛子拿出来干什么？看坛子身上的雕花学烧罐子不成？

　　我越想越气，抬起手来变要去抢夺那案上杯盏，肖成渊见状也不急，信手拾起杯盏转身躲避，我再抢，他再躲，一来二回这抢夺间，那一盏酒水却是连点滴都未曾洒出来！

　　“先生好功夫啊。”
　　“多谢娘娘夸奖。”肖成渊应着，转身躲过我飞来一脚。

　　单比拳脚，我也不差，纵使肖成渊闪躲得再轻巧，终于还是被我得了空隙！

　　这不，我抬手一掌便抵在了满是药材抽屉的药材柜子墙上，正好将肖成渊圈在了我的身前。

　　肖成渊抬手高高地执着酒杯，低下眼来看我，那清冷的眼底似有一丝狡黠一闪而过，似是又没有。
　　而我见我俩这姿势也着实有些意思：肖成渊后背倚着药材柜子，侧头是我的手臂，腿边是我的腿，正面是我一脸戏谑地模样……
　　这可不就是话本子里霸道的公子哥儿调戏姑娘的轻浮模样？

　　“小娘子，快把这杯酒给本大爷。”我得意得紧，不禁打趣起来。
　　肖成渊见他退无可避，不禁叹了口气：“不给。”

　　“小娘子这就不解风情了，素手执杯为郎君，你不给我给谁？”

　　肖成渊被我挤兑，不得不站得笔直，愈发显得高挑，他低眼下来看我：“让我出去。”
　　“不让！你能奈我何？”

　　说话间，他忽然轻动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哦？是么？”
　　我一愣，竟见他低下头来，向我靠近了许多！
　　我心里一惊，手上脚上的力道顿时少了七分，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竟不觉自己脸上倒是先温热了！

　　“你唤谁做小娘子？”肖成渊险些贴着我的耳畔，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那般沉稳浑厚的声音地在我耳边低低地环绕，我甚至能觉出那耳边的吐气，洒在我的耳垂上，十分灼热！霎时惊了我一身冷汗！

　　“你……”还未等我说话，恍惚我只觉腰上有手臂一紧。他轻巧一带，天旋地转间，我背后便抵上了一堵硬墙。

　　抬眼，我和肖成渊还是方才的姿势，只是换了个角色，眼下，却是他将我困在里面了！

　　“你你你……”我抬眼瞪着他，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慌乱，甚至连舌头都打了结。

　　肖成渊见我窘迫，那戏谑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伸手将执着的酒杯送到我近前，我抬手去拿，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手!
　　他捉着我的手，迫着我的拿着那杯酒亲自送到他的嘴边。举手仰头，他竟将那满满一盏的女儿红，一饮而尽了！

　　“你！我！”我见那杯女儿红被他喝了干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气愤不是，窘迫不是，嗔他不是，骂他不是……
　　我被他圈在这一方窄小天地，他的衣袖宽大，抵在我近旁，自然地垂下，宛如一帘幕遮住了身旁所有灯光。我只能透过他的发间泄露而下的丝丝光亮，抬眼瞧着他的脸。

　　那暗色的光线里，他牵起嘴角，脸上有忍不住戏谑的玩闹笑意。眸光晦亮如海，薄唇泽润似水，他低眼看我，沉声道：“小娘子，这才是‘素手执杯为郎君’。”

　　我只觉脸上耳后都要冒出火来，他那混着丝丝酒香的呼吸洒在我的睫上，我的唇畔，我竟觉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眼下这情形，真可不谓是不旖旎，按着话本子里的发展，我今晚怕是要……要被他……

　　啊啊啊……想于此我连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不禁抬手捂着滚烫的面颊，心跳声霎时乱作一团，快得我眼前都开始一阵阵眩晕起来。

　　我想到我瞧过的话本子里那些能符合此情此景的片段，越想越觉头昏脑涨，怯着胆子抬眼去瞧肖成渊，他的模样啊，倒是比想象中哪个话本子里的男主角都好看。

　　好吧，这不亏。
　　我心道，我这一修炼了三千多年的老妖精，什么情形没见过？自以为取次花丛也能片叶不沾，此时还能为他面红耳赤，的确是他的能耐！

　　我既羞又怯，可仍是忍不住抬眼去看他。但见此刻的肖成渊，目光也是粼粼而动，直直地望着我，甚至还不自禁地轻舔了下唇边！

　　这动作，我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在我眼底倒让我更加羞赧。我心下暗暗揣测，料想他这般模样，必定是对我动心了。毕竟我是大荒出了名的美人，多少山主泽君觊觎着的美貌也都不是骗人的。所以说，他这凡人见我动心也属正常……
　　好吧，无所谓了！老身也不是什么莲花圣女，自诩过江湖儿女，也不拘小节。那我……我就……我就……
　　忽然觉得眼前的光线霎时明亮起来了……

　　我抬眼，正见肖成渊撑着药柜子的手垂了下来，手里杯盏“啪嗒”一声落地。

　　他脚步虚浮地踉跄着后退几步，轻掩嘴角，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我见他忽然踉跄，吓了一跳，不禁伸手扶住他的腰身，肖成渊却就势突然身子一软，重重地垂在我的肩头，压在了我的身上！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我赶忙将他扶正，这边搀扶着他，这边双手扳正过他的脸去瞧。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肖成渊的面上有淡淡的粉色染上面颊。沉匀的呼吸间有微微酒气，双目轻阖，似是睡着了一般。
　　不……他就是睡着了……

　　我低眼瞧了瞧掉落一旁的小小杯盏，又看了看我正费力扶起的沉睡的肖成渊，不禁嘴角抽了一抽。

　　面上的灼热霎时消了个精光，什么戏文本子，都是骗人的！

　　我扬声冲内堂喊道：“家书？家书啊！你家先生醉酒啦！”

　　谁曾想肖成渊的酒量竟是这样浅！那一小小杯盏不过一口的量，这便能让他这般不省人事了！？

　　听见我喊，许久不见的小小少年终于露了面。起初，他只将自己隐在一方小小的门帘后只露出一张怯生生的脸来询问我何事，但见肖成渊已然瘫倒在我身上，压得我无法动弹，这才连忙跑了出来。

　　这肖成渊，平日里看着颀长瘦削，这一醉，不想也是这般精悍沉重。
　　我本想唤小七和金果儿过来帮忙，抬眼看看更漏，这会子，小七该去寻觅凡人梦境做吃食，金果儿也该去哪个山巅顶上汲取地气去了。

　　无奈，我瞧着家书瘦弱的身形独自搀扶着已然醉得不省人事却人高马大的肖成渊，十分吃力，我叹了口气，只好决定亲自去帮他。

　　我与家书两人费力将肖成渊扶回房间，家书里里外外给肖成渊脱靴脱袜，拆了发，换了衣裳。而后又打了水来给他又擦了脸，妥妥帖帖地将他安置好了，盖上被子。
　　我见他行动倒也是利索，除了帮忙扶进屋子来，他再并不用我多做什么了。

　　“你家先生这酒量也是可以，一口便醉成这个模样的，他倒是我认识的头一个。”见家书里里外外忙着便足够，我倚在门边，与他打趣道。

　　“我家先生从不饮酒的。”家书抬眼看了我一眼便又慌忙别开，我瞧他白皙的面上突然染上一抹粉红来，不禁一乐。

　　这大先生脸皮薄，小先生脸皮更薄。

　　“先生这边差不多了，小姐那边可还有什么吩咐？”最后，家书将肖成渊在被子里的手拿出来，站起身，低头与我道。
　　“我么？并没有了。你去歇息吧，时候也不早了。”我瞧他这一脸怯懦着实可爱，似只兔儿一般，我真是生怕稍稍声音大点，都会把他吓到，哪里还敢指使他做什么。

　　“哦，好。”家书听我无事，低头应了一声，出了门便一溜小跑，真似只兔儿一样，闪身便没了踪影，连肖成渊的房门也忘记了关。

　　“这孩子……”我呵呵笑着，正打算一尽这举手之劳。恍惚听闻方才还躺得安稳的肖成渊突然沉吟一声。

　　我走过去，矮身坐在榻前：“你怎么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