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不殊途

　　“杜忧云，杜忧云……”洛长离轻声唤她，她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慕辞要去检查白狐的伤势时，她才身体一颤，双手死死抱住了白狐，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和强烈的敌意，“走开，你们走开！”

　　“是我。”慕辞柔和道。

　　听到是慕辞的声音，她抬起了脸，嘴唇哆嗦着，“慕辞，你帮我看看，他怎么样了？”

　　慕辞点点头，检查了白狐的伤势后，轻轻叹息道：“他的内丹毁了”

　　杜忧云心一抽，咬着唇瓣问道：“内丹毁了，会如何？”

　　“妖的内丹被毁，轻则法力全无修为尽毁，重则性命难保，看他的样子怕是……”凌渊没有说下去，担心杜忧云无法承受。

　　洛长离亦是感知到了白狐的心脉跳动薄弱，仅靠着残余的一点修为在苟延残喘，她看向杜忧云，面无表情道：“他活不了多久了，你心里做好准备。”

　　洛长离的话如同致命的冰棱剐在杜忧云的身上，她的脸色煞白，浑身不停抖着，嚎啕道：“不，不能死！锦堂你醒醒，醒醒！”

　　她拼命地摇着白狐，像是要把他摇醒似的。慕辞按住了她的手道，“这样做会加重他的伤势。”

　　她看了慕辞一眼，终于停下了手，忽而又一把抱住慕辞，“我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你是捉妖师一定有办法的，求你救救他。”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摇着他求着他，可是面前的人却如同冰山一样不闻不答，她慢慢地松开手，又将哀求的目光转向了凌渊。

　　“内丹是无法修补的，此事我们也无能为力，抱歉杜小姐。”凌渊叹了口气。

　　杜忧云跌坐在了地上，她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失去了所有的温度，片刻后又紧紧抱着白狐哭了起来，“锦堂，你醒来，你醒来好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非要见你，我求求你醒过来……”
　　“大小姐，止住你的眼泪吧，再哭也于事无补。”洛长离漠然道。

　　她带着愤恨的目光看了洛长离一眼，双手掩面，泪水不住从指间滑落。

　　悔与恨，悲与痛交织着，将她紧紧缠绕。

　　锦堂，都是我的错，为了见你我竟用这样的方式，是我害了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才选择离开我，而我……我到底在做什么？

　　现在好了，我如愿了，见到了你，却是最后一面。

　　这就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我的任性，我的自私。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锦堂，我多么希望你能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个世上，哪怕你我从此不复相见。

　　只要你还活着，便好……

　　泪水一颗颗滴落进尘土里，她突然笑了起来，冲了上前，“锦堂，我来陪你了。”

　　洛长离眼尖，惊觉她的异样，抢在她的前面把散落在地上的剑踩在了脚下，杜忧云一边哭一边捶打着她的脚，“你放开，放开啊，关你何事……”

　　洛长离突然觉得她很烦很聒噪，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哭，有什么用？寻死觅活，他就能醒过来了吗？

　　“你让我去陪他吧，让我去吧……”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响声，杜忧云偏过的脸上多了一个红色的手印，她怔住了。

　　洛长离冷冷道：“他豁出性命保护你，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你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什么了，你想不要就不要！难道你要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或者说付出这一切换来的只是另一具尸体！呵，那他可真是白白送了性命，连我都替他感到不值。若你还有那么点理智，请你好好想想你到底该做什么！如果你仍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是无所谓的，那么你就自便吧。”

　　洛长离抬起了脚。

　　许久后，杜忧云才转过了脸，双肩不住颤抖，泪水爬满了脸颊。

　　“先带他先回相府吧。”　慕辞道。此时狐妖已经变回了原形，他在白色雪狐额上画下了一道咒印，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杜忧云抿着唇，目光中流露出愧疚之色，点了点头。

　　　回到相府后，凌渊撕掉了布下的所有符咒，这些符咒对于一只重伤的妖来说足够致命。

　　他们把白色雪狐带到了杜忧云房内，慕辞道：“你们先出去吧。”

　　杜忧云却是三步一回头，不肯离去，最后还是珍珠把她拖了出去。

　　门外，洛长离凝眉问道：“他要做什么？”

　　凌渊道：“应该是想用真气护住狐妖的心脉，狐妖内丹损毁，心脉也受到了重创，若非慕辞一路用真气为他续命，他怕是早已魂飞魄散。”

　　“那也只能暂时保住一命。”

　　“尽人事知天命吧，毕竟是一条生命，慕辞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凌渊的眸光悠远。

　　洛长离望向了房内，那是另一个与平时不同的慕辞，他这样做是对众生有着悲天悯人之情，还是……

　　她的心又乱了。

　　回到房后，她掏出了千年内丹看着。

　　破损的内丹无法修补，但是却可以用另一颗内丹来代替。

　　但她并没有打算用这颗内丹救那只狐妖，毕竟她和那只狐妖毫无关系，况且这颗内丹是是她复仇的希望，三百年前她被死道士封印在棺材里，那死道士功力深厚修为极高，虽然自己是一时大意，但还是被他封印在了黑棺中那么多年，所以单凭自己的力量恐还不是他的对手，但如今她有了这颗内丹，复仇便有望了。

　　只是慕辞他……脑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他一直耗费真气救那只妖狐的场景，洛长离叹了口气。

　　那是妖狐呀，也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吗……

　　她盯着手中的千年内丹，思绪万千，一夜未眠。

　　卯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收起内丹打开房门，看到了杜忧云，她的神色略带疲倦，双眼也布满血丝，但是见到自己后脸上难掩激动之情，“长离姑娘，你是不是有一颗千年内丹？”

　　“你怎么知道？”洛长离攒了起眉。

　　“你和道长们除掉了运河妖兽一事在京城已经传遍了，如今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我也是听人说你得到了妖兽的内丹。”

　　哦，看来自己现在很出名啊，但她却无半分喜悦，只是淡漠道：“内丹的确在我这里。”

　　“那它是否能够救锦堂一命？”杜忧云的话语很急切。

　　“可以。”洛长离慢腾腾说道。

　　“长离姑娘，那你可愿割舍内丹救锦堂一命？”她的眸中闪着殷殷期盼之光。

　　“我……”洛长离面露犹豫。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是我有的，我统统都给你。”

　　洛长离摇头道：“我什么都不需要。”

　　“那你有什么让我做的，只要你说，我都会去做，上刀山下火海或是为奴为婢，我都愿意。”

　　“你……我考虑一下。”

　　洛长离转身想关上房门，杜忧云却钻了进来，膝一弯跪在了她的面前，“长离，先前是我做的不对，你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请你发发慈悲，救锦堂一命，我求你了。”

　　洛长离讶异地看她，大概是没想到一向高傲矜贵的杜忧云竟会为了一只妖狐低下头颅，屈膝下跪。

　　“长离，锦堂危在旦夕，能救她的只有你了，我求你救救他，我给你磕头。”　杜忧云说着便磕起头来。

　　“你起来。”她伸手想拉起杜忧云，奈何杜忧云是铁了心的跪在地上。

　　“长离姑娘，我求你了……”

　　“你愿意跪就一直跪着吧。”洛长离的态度冷了下来，“内丹我是不会给的。”撂下这句话后，她就躺回了床上。

　　那只妖狐的生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杜忧云竟然以这种方式相逼。

　　她洛长离从来都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越想心中越是烦躁。一个时辰后，她以为杜忧云已经走了，谁知从床上坐起，目光瞥过去仍见杜忧云跪在那里，心头更是窝火，干脆离开房间。

　　走出门，恰巧凌渊擦肩而过。

　　“长离……”

　　凌渊唤她，她却是置若罔闻，闷着头一直走。

　　—————————————————————————————————————————

　　自从运河里的妖兽被捕杀后，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热闹。霜天皓月下，盏盏灯笼在这庞大的京城中沿街道挂起，车水马龙，欢声笑语洋溢在每个角落。

　　由凄清寂寥到如今的人声鼎沸，需要多长时日？不过只是白驹过隙转眼之间。

　　洛长离坐在城中央最高的楼宇之上，喝着一坛烈酒，纵览着底下的京城。

　　“独自一人喝闷酒，岂不寂寞？”金逐温从飞剑上落下，走至她旁边。

　　洛长离抓起脚边的一坛酒扔给他，“请你喝。”

　　金逐温接过，拍开泥封，仰首喝了一大口，吟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啊……”

　　“噗－－”洛长离一口酒喷出，擦了擦嘴角酒渍道，“你小子何时变得如此矫情了？”

　　金逐温别有深意地瞧着他，并不作答，只是继续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洛长离叹了口气，“你就别在这里卖弄你的学识来拐弯抹角说我了。”

　　金逐温朗声一笑，“那你现在可以说说自己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

　　这小子，耍本大仙呢，洛长离瞪他半响，在心中酝酿了一番，启唇缓缓道：“其实呢就是本大仙遇到一个人，这个人的所作所为让人捉摸不透难以理解，这就致使本大仙很困惑，也不知该如何去寻求事情的原委。”

　　“这事简单啊，你直接去问那人呀，问了他不就有答案了，问个问题而已不会死人的。”

　　他这直白的话语倒是一针见血，是啊，不就是问一问吗！洛长离心中一动，有了思量。　“金小子，多谢了！”她起身拍拍金逐温的肩膀，足尖一点，飞身离去。

　　目送着她远去，金逐温轻声一叹，“能够困扰她，把她急成这样的想必就是他了……”

　　————————————————————————————————————————————

　　翡翠阁内，凌渊接替慕辞继续为狐妖续命。洛长离站在门外问道，“狐妖怎么样了？”

　　慕辞因耗了不少的真气脸色有些苍白，淡淡道：“暂时保住了性命。”

　　“哦。”洛长离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心思并不在其上。

　　慕辞转身往寒光轩的方向走去，洛长离便垂了头跟在他后面。

　　“有事？”他回头问道。

　　洛长离低着头，目光始终在足尖处打转，“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慕辞挑了挑眉，“可以不回答吗？”

　　“不行，”她倏然抬起头，“本大仙问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慕辞失声一笑，点了点头。

　　洛长离却忸怩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口。

　　“不说我可就走了。”　他心底有些疑惑，却又有些期待洛长离究竟要问什么。

　　豁出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在遇到与他有关的事上，她总是做不到如此豁达，又犹豫了半晌，她终于开口，“前几日你和杜忧云在一起，是为了配合她引出狐妖吗？”

　　积攒心中已久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洛长离如释重负，却又忐忑不安于他的回答。

　　慕辞嘴角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点头承认。

　　“这么说来，是她来找你帮忙的，不是你……”

　　“不是我什么？”他的眸光微动，想从洛长离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触碰到灼热的视线，洛长离赶紧避开他目光，摆摆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都是误会，只是你如此费心费力救助狐妖，杜忧云却早有心上之人，怕是不会领你的情。”

　　慕辞微微一讶，随即明白了洛长离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我救狐妖并不是为了杜忧云。万物有灵，狐妖若未做错什么，不该就此丢失性命。”

　　“原来是这样啊。”洛长离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可还生我的气？”

　　“嗄？”这些轮到洛长离傻眼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生他气的，定是凌渊那小子说的，等那小子出来，看自己不好好修剪他的舌头一番。

　　“日后围捕妖兽这样危险的事，不要一个人去。”他的语气还是一样的平静，只是看向洛长离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洛长离心中一暖，不由高兴起来，双眸熠熠生辉，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