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不殊途

　　京城的繁华果然不是普通的乡镇能够比的。百里长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不时传来一些吆喝叫卖声。“热乎乎的包子哦，刚出锅的……”

　　“刚抓的鱼嘞……大娘，来一条？嘿，绝对新鲜，您看……”

　　首饰铺里。“姑娘，这钗子多好看呀，你戴上绝对好看，买一支吧？”

　　“有点儿贵，能不能便宜点？”

　　“是啊，在便宜点吧……”

　　“真不贵了，小店是本小利薄啊……”

　　几人正巧经过一家首饰铺，珠儿停下脚步道：“长离大仙，您要不要去首饰铺看一下？”

　　洛长离摆摆手道，“没兴趣。”

　　“啊？”珠儿垂下头，一脸失望。

　　洛长离凑近她身边笑眯眯道，“你是想自己买首饰了吧？”

　　“没……没有。”珠儿脸蓦地一红，偷偷瞄了眼旁边的慕辞，又低下了头去。

　　洛长离拍拍她道，“女孩子爱美天经地义，你去买吧，我们在外面等你。”说着就把她推了进去。

　　一盏茶后，等珠儿挑好首饰出来的时，哪里还有他们三人的影子。

　　“总算是把那烦人的家伙甩掉了。”洛长离心情甚好。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了卖糖人的小摊，便飞也似地朝着那儿的跑了过去。她看着各色各样的糖人，竟不知要选哪个好。

　　“姑娘，你要哪一个？”

　　“我都想要。”这是洛长离的心声，但她还是有自知自明的，“就这个吧，和合二仙。”

　　“好嘞，两位公子也来一串吧？”

　　凌渊瞥了一眼道：“我们就不要了。”

　　我们又不是洛长离，如七岁孩童般！

　　“不不不，他们要这个，狗急跳墙和猴子捧桃。”洛长离自作主张道。

　　“好嘞，姑娘小心拿着。”

　　洛长离开心地接过了三串糖人，对凌渊使了使眼色，“付钱。”

　　“别看我，我出门没带银子。”凌渊转过头去。

　　洛长离脸色一黑，只能把目光转向慕辞，慕辞淡淡看她一眼，默默地走了过去付钱。

　　她的嘴角漾起了笑意，手肘碰了碰凌渊，“多学学人家，要知道为美人效劳可是你的荣幸。”

　　凌渊嘴角抽了抽，怕挨揍只能小声嘀咕着，“可你是美人吗？”

　　“这串给你。”

　　“为什么是这串？”

　　“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像狗急跳墙啊，它，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洛长离笑得灿烂。

　　“慕辞，这串给你。”洛长离将手中的“猴子捧桃”递给他。

　　慕辞摇了摇头，“我不吃。”

　　洛长离垂下了头，失落地看着手中的糖人，“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觉得我特别惹人烦？”

　　“不……”慕辞刚开口，洛长离就以极快的速度把糖人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怔住了。

　　洛长离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如此呆滞的神情，笑得前仰后合。

　　暮色时分，几人沿着京城运河行走。此时的晚霞映在河面上，将河面点染成了石榴色，就连水上行驶的货船、船上的人也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

　　岸上，热闹至极。茶楼酒肆、戏台饭馆应有尽有。岸边的人，或坐在街边吃着小吃，或在酒肆里听着说书人响醒木一敲，讲起那神仙鬼怪之事，或坐在饭馆的二楼，要一壶酒，再来几盘下酒菜，边吃边看着湖边河边的景色。

　　“慕辞，你注意到了吗？”凌渊注视着周边往来之人，沉沉说道。

　　“嗯。”

　　“来了这么多的捉妖门派，京城怕是有事发生。”

　　洛长离听见后面两人对话，这才知道街上那些穿戴整齐划一，肩上背着长剑的人，还有运河上时不时地飞过的御剑者都是捉妖师。

　　这么多捉妖师都来到京城，小妖们要惨了！洛长离闲闲地想着。

　　三人走了许久，寻了一家酒肆坐了下来歇息。

　　刚坐下不久，就有一大群人哄哄闹闹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小二，这里我们包下了，赶紧把其他人给我赶走。”为首的一人穿着金色衣袍，上纹有日月的图案，显眼又夺目，后面跟着十一二个同样装扮的年轻子弟。

　　店小二一看这群人穿着打扮不凡，势气又凌人，就知道是不好惹的角色，眼珠一转道，“这事小的做不了主，还要请示我们掌柜的。”

　　“那你还不快去把你们掌柜叫出来！”为首的青年人把剑横在了桌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耐烦道。

　　掌柜的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位客官有何吩咐？”

　　“这里我们包下了，赶紧把其他人给我撵走！”

　　“这个……小店有规定，包场需要提前几日预定，你看这些客人都还在用饭。”掌柜的陪着笑脸道。

　　“费什么话！他们的饭钱我付便是了！”为首的金衣青年取出两锭拳头大的银子拍在了桌上，态度张狂。

　　可酒肆的掌柜是个实在人，并未见钱眼开，“小店开门迎客，实在是没有道理撵客人走……”

　　话没说完，青年手中的剑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掌柜吓得瑟瑟发抖，嘴唇打颤，周围的人见状，放下碗筷就跑了。

　　有几个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想说几句公道话，也被其他几人亮出的剑给唬住了，只能敢怒不敢言。

　　“谁要是再不走，我就让你们尝尝这夺命剑的滋味。”

　　“夺命剑，金氏一脉的夺命剑！”有人惊呼出声。

　　“赶紧走吧，他就是金氏一脉的金小宗主金逐温，咱们惹不起。”旁边的人低低劝道。

　　转眼间，酒肆里的人全跑光了，只有边上的一桌三人坐着纹丝不动。

　　金衣青年斜眼瞟了过去，收起剑便走了过去，“你们几个是耳聋吗，还不走！”

　　凌渊扬了扬眉，“吃饭总有个先来后到，哪怕是金氏一脉也应该遵守这规矩吧。”

　　金逐温没想到这人态度比自己还狂妄，当下细瞧了起来，看见了他们衣上的流云纹路，嗤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苍云的捉妖师，难怪口气这么大！”

　　苍云的名号一直排在自家名头之前，对于这一点，他一直是不服的。

　　凌渊拱手道，“过奖过奖，我们又岂能比得上金小宗主的盛气凌人。”

　　金逐温勃然变色，“苍云的你们别得意，总有一日我们金氏能够超过你们苍云，成为首屈一指的捉妖门派！”

　　凌渊冷哼一声，“还是先把教养礼仪学好再说吧。”

　　“这还不需要你来管教！”他被凌渊呛得怒不可遏，“噌”地抽出了手中剑，凌渊亦是拔剑相对。

　　两人剑拨弩张，一场争斗看似在所难免。

　　洛长离托着腮看热闹，“原来捉妖派之间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啊。”

　　“凌渊，若你出剑，便与他无异了。”一直默然不语的慕辞淡淡开口道。

　　凌渊皱了皱眉，虽说苍云一直有门规“若拔剑，拔剑相向者应是奸佞邪魔！”但他就是看不惯金逐温这飞扬跋扈的样子，便只能强忍下怒气收回了剑。

　　“哟，这不是苍云的大弟子慕辞吗，怎么也在这里呀？”金逐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你们都来看看，这位可就是捉妖派人人夸耀的不世之材，只不过……不妨告诉你们，他可是人和妖生的杂种，哈哈哈……”

　　凌渊忍无可忍，再次抽出了剑，慕辞按住了他，神色不变，目似寒潭静无波澜。

　　其他的金氏子也围了上来，指指点点，嬉笑议论。

　　惟有他们身后的一姑娘，面色涨红，局促不安地拉了拉身边的同门师兄，“师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这样说别人是不是不好。”

　　“小师妹，你刚加入金氏不知道，逐温师兄对各门派弟子的家世身份都有研究，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就是了。”

　　“被我说中，无颜以对了，哈哈哈，半妖半人的竟然也能成为捉妖师，真是捉妖界的笑话！”金逐温大声地嘲笑着。

　　“我这次非要教训你一顿不可！”凌渊登时站起身，踢倒身后的长凳。

　　洛长离剔起了两道秀眉，用筷子一敲他的手道，“忍住，他们既然没有动手我们就不能先出手，他们用言语攻之，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凌渊惊异地看她一眼，不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凭借她的一肚子坏水，定能好好修理金逐温这小子一顿！他按捺下怒意坐回了位置上。

　　洛长离勾唇一笑。下一瞬，她手里的杯子就“喤当”一声掉地了，她就用袖子捂着嘴，哆嗦道：“你……你真是妖……我，我怎么会跟了你们……”

　　注意到了洛长离的金逐温眼睛一亮，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水灵清丽的姑娘，就像是山谷里走出的幽兰佳人，尤其是她现在害怕惶恐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人怜惜欲大增，而且看她的衣着，的确不是苍云的人。

　　“这位姑娘，你怎么了？”金逐温一敛先前的嚣张，柔声问道。

　　洛长离抓住了金逐温的衣服，吸了吸鼻子，眼角的泪珠欲滴未落，“小女子洛长离，我……我的爹爹和娘亲就是被妖怪吃了！我无处可去，以为他们是好人，便一直跟着他们，没想到没想到他竟是……”她手指着慕辞，脸上又是惊惧又是痛恨，表情入木三分。

　　“姑娘没事的，你若害怕就不要再跟着他们，还有你父母的仇我们会替你报的，我们就是捉妖师！”金逐温大义凛然道，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这手可真是细腻嫩滑啊。

　　洛长离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咬着嘴唇道：“其实，我也想学捉妖的本领替爹爹娘亲报仇，但是……但是不知道去哪里学，也没有人愿意收留我，干脆干脆我就一死了之吧……”说着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下拿起了金逐温的夺命剑抹上了自己的脖子。

　　金逐温就在她的旁边，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夺下她手中的剑，怜香惜玉之心顿发，“谁说没有人愿意收留你！我们金氏一脉是鼎鼎有名的捉妖门派，姑娘不嫌弃不如就加入我们？”

　　啊是啊。”旁边的金氏子弟也被激起了同情之心，附和道。

　　就连凌渊也不得承认，她演技的确一流。

　　“真得可以吗？”洛长离抽搭着，抬起了一双泪眼。

　　“当然是真的！而且你加入我们绝不再会是孤单一人，你看这位是凝苾小师妹，你们两人可以一路做个伴，这可比你一直跟着那两个人好！”金逐温为了让她加入，搬出了刚加入捉妖师一行的小师妹。

　　洛长离怯怯地看了过去，凝苾霞飞双颊，对她羞赧一笑。

　　“但是像你们这样的宗族都是一脉相传的，我一个外姓之人真得可以加入吗？”洛长离顾虑道。

　　“你放心，有我说话我爹肯定会同意你加入我们金氏的！”金逐温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还是算了吧，我不能让你为我破例……”洛长离继续犹犹豫豫。

　　“这个你不用担心，祖上早有先例，我的祖母就不是金氏一脉的人，但祖父还是因深爱她将她纳入了金氏一脉。”

　　“原来金公子的祖母也是外姓的呀？”原本还泪眼朦胧的洛长离眼里闪过一抹光，讪笑了起来，“金逐温金公子，原来你也不是正宗的呀？”

　　金逐温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旁边的金氏子弟大概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不是……我的祖母她是……她是……”

　　“金公子，你现在辩解只会让人觉得你很心虚，那就更能说明你的确是，杂、生！”

　　“杂生”二字铿锵有力，敲响在金逐温的心头。

　　他恼羞成怒，又不好与一个女子计较，只能迁怒他人，“你、你们，全都傻了吗，站着不动！”

　　“哦哦……”其他的金氏子弟诺诺应道，却仍是一动不动。他们倒是想动，不知道要动什么呀！

　　“你们……这群蠢货！”

　　“金小公子啊，血统问题不是你发火就能改变的，莫气莫气啊。”凌渊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

　　这把风扇得他火上加火，洛长离以为他终于要跳脚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将丝丝怒意克制了起来。

　　毕竟他还是是金氏一脉的小宗主，即使是为了金氏一脉的名声面子也绝不能和苍云的撕破面子，况且他还有后招呢。“你们几个来京城不会也是想围捕水里的妖兽分一杯羹吧，只可惜啊这次来的捉妖门派众多，就凭你们几个怕是不自量力了些。”

　　“不自量力的应该是你们，区区妖兽，凭我们几个绰绰有余！”

　　金逐温嗤笑出声，“牛皮可别乱吹，小心吹破肚皮！”

　　“聒噪。”八风不动的慕辞终于出手了。

　　金逐温登时说不出话来，两片嘴唇紧紧地粘在了一起。他自己一时之间自己也解不开这术，急的哇哇叫，旁边的金氏子弟动用了各种办法，仍是束手无策。

　　“术法两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我们走吧。”慕辞道。

　　三人撇下了金氏子弟，走出了酒肆，天已经暗了下来。因为水中妖兽的缘故，河上的人也寥寥无几，剩下几个劳工也都是在神色慌张地收着工，片刻后，运河上便空无一人，就连运河周边的商铺也都打烊关门了。

　　走在这万籁俱寂的街上，洛长离倒还有些不习惯，找话道：“难怪京城来了这么多捉妖师，原来是这河里藏了只妖兽。”

　　“如此兴师动众，看来这水里的妖兽不简单。”凌渊道。

　　洛长离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不如我们也去围捕妖兽吧？”

　　“已经有各门派捉妖师在了，我们就不必插手了。”慕辞直接拒绝。

　　“但他们不一定能捉到呀，你们想想，这可是树立苍云声威的绝佳时机，要是捉到妖兽，苍云不就能名声大振名扬天下了！”

　　“你想得是自己能够一举成名吧？”看她已经想得眉眼花花，凌渊翻了个白眼。

　　“捉妖从不为声名，而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慕辞凝眉道。

　　又是这种空无的大道理，洛长离搔了搔耳朵，只能悻悻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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