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不吃糖

　　这次建模大赛的比赛场地是在上海。
　　孟铖跟着Q大的代表队在当天下午抵达的J大，上午其他人还在准备比赛的相关事宜，而孟铖觉着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准备。
　　于是……
　　他就去上了一节与比赛毫不相关的专业课。
　　下午从进入J大校园的比赛场地，所有的参赛人员的手机都被事先收了。
　　比赛整整六个小时，从图纸到模型。

　　一直到比赛结果出来，宣布前不久，主办方才把手机分发到每个人手上。
　　孟铖看着手机上温邈发来的疑问。
　　先打了几个字，然后又觉得不好。
　　删掉。
　　再打几个字……
　　还是觉得没能说清楚。
　　于是他写下一句——
　　“回去再跟你详说。”
　　才放好手机上台去领奖，领奖台边陪同前来，对孟铖寄予厚望的刘教授，瞪着不急不缓往台上走的孟铖……
　　他这才慢慢改“走”为“小跑”。

　　那本“收集本”确实是他帮温邈做的。
　　那天一下课，他准备找温邈说话，却见她急匆匆的往外走，然后落下了她这几天一直不离手的本子。
　　他知道她最近很忙，经常是建筑系、法学院两边跑，也知道她最近在愁这本“收集癖”的作业。

　　孟铖看着墨绿色书皮的本子，封面上有一片羽毛，落在孟铖眼里……
　　洁白、轻盈、美好……
　　就像她一样。

　　她每每看向他的时候，他总是觉着着自己渴求隐忍的心思会被看穿。
　　可是，当她垂眸的时候，眼眸中还是一片平和澄澈。
　　他便知道，她不知道。

　　直到那天，他主动拉了她的手，一开始她没有挣脱。
　　他以为他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说下去，要是没有之前的插曲的话。
　　他还没说出的话，被她堵在喉咙之间。
　　他听懂了她没有说明的……拒绝？算是吧……
　　当时他是怎样的感受呢……
　　怎么说呢，好像并不惊讶，也不怎么受打击。
　　好像早已经预料到一般。
　　他的手放在兜里紧紧地拽着那盒糖，然后，在一瞬间，缓缓放手。

　　他靠近她，问得认真。
　　他问她是不是因为他太唐突了。
　　她闪躲着否认，然后说，同学之间不算什么的。
　　在他的记忆里，他跟她离得最近的距离恐怕就是“同学”了。

　　那晚天公也不怎么作美，一个劲地吹风，他不舍她冷得瑟缩的样子，于是放弃了再说下去的打算，先送她回去了。
　　那晚，他在她的寝室下站了好久，右手一直摸索着口袋里的糖盒，一遍又一遍。
　　旁边树的后面有一对依依惜别的情侣，从孟铖的角度可以看到：男生半个身子都靠在女生身上，将她抵在树上，一边忘情地吻她，却也不忘用手垫在她的头后面，怕她被粗糙的书皮硌到。

　　孟铖的目光聚焦到那棵被充为背景的树上，他记得他高中的小花园里也有一颗这么大的树。
　　可能是孟铖盯着情侣那边看得太久的缘故，被女生察觉。
　　女生挣扎着推开男生，嘟嚷了一句，“有人在看……”
　　男生回过神来，看向女生指的的地方，果然看到孟铖正定定地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女生趁男生起身，从他手臂下绕过，一溜烟跑上了楼。
　　男生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臂弯，一口血堵在胸口。

　　我他妈……
　　男生啐了一口，转身朝孟铖走过去，开口的口气极为冲，“兄弟你几个意思啊……没见过别人谈恋爱啊……”
　　直到男生走近，借着路灯才看清孟铖的脸。

　　“诶——是、是孟铖你啊……”男生原本一肚子的怒火顷刻间覆灭。
　　看到孟铖脸的那一刻，险些连话都没说全。

　　“我还以为是谁呢……”男生默默地给了自己一个台阶，“话说你在这干嘛呢？也是刚送回来？”
　　孟铖目光沉沉，看着眼前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追到你女朋友的？”
　　……

　　温邈收拾了一会儿，拿了手机缩进了被子里。
　　本来她睡前是不习惯玩手机，顶多看会儿kindle，只是……她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回她信息。
　　温邈打开屏幕，就看到微信消息的提醒。
　　先映入温邈眼帘的是几个群99+的消息提示。

　　群里的消息一直都有更新，所以孟铖的消息被刷到了最下面。
　　温邈见这阵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于是点开手机开始浏览消息。
　　因为群里人很多，你一眼我一语的信息十分杂乱。

　　温邈整整花了五分钟才知道他们是在讨论孟铖比赛夺冠的事情。

　　群里有一条视频链接，是孟铖领奖的视频。
　　温邈没有点开来看，退出了群消息，终于在最下面看到了孟铖发过来的消息。

　　详说？
　　详说什么？
　　温邈看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复他，索性退出了界面。
　　这时，群里的聊天又在继续，温邈草草地扫了一眼，说的还是孟铖领奖前还在发消息的事情。
　　群里先是在纷纷感叹大佬有魄力，然后又变成了猜测大佬是在回复谁的消息。
　　这时又有人质疑，说孟铖不一定是在回消息，也可能是在刷消息啊……
　　然后有人出来质疑上面的猜测，说不可能是在刷消息，视频里大佬手指的移动从位置上看，明显是在打字……
　　总之七嘴八舌，又继续yy个不停。

　　温邈不解，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讨论。
　　退出班群界面的一瞬，温邈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温邈将微信拉到最底，看了到孟铖发过来那一条信息的时间，然后又倒回去点开班群，找到孟铖领奖直播的视频……点开——
　　温邈看完了全程，然后仔细对照了视频里孟铖在手机上划拉完的时候，正好是自己收到他消息的时候。
　　所以说……
　　他当时是在，给她发消息。

　　群里面还在发着“猜猜那个在手机另一边令大佬忽视掉国际领奖的神秘人物”之类的话题，温邈按掉了手机，顺着枕头躺下去，脑子里却是出于放空状态。
　　片刻，手机又亮了起来，是微信提醒。
　　来自这半天一直被讨论的主人公。

　　温邈点开对话框。
　　孟铖发了一长段来解释确实是他捡到了温邈的本子，然后因为闲着无事就帮她做完了，并且因为自己私自翻阅了她的本子而跟她道歉，最后表达了，希望没有给她添麻烦的美好祝愿……
　　原来，这就是他之前说的“详说”啊，还真是说得很详细。
　　温邈看完这一段，心里五味杂陈，然后发了一句，“谢谢你……”
　　然后又觉得不对，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就说句“谢谢”就算了？
　　温邈正准备撤回，手机屏幕上又跳出了一条消息。
　　MC：应该的。
　　温邈不解，难道是客气话？
　　温邈正准备打字，又跳进来一条消息——
　　MC：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温邈收到消息，打着字的手指一顿，没发出去的消息留在编辑页面，然后，温邈删掉了原本已经编辑好的话，打了“晚安”上去。
　　消息那边没有再回应。
　　温邈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片刻，再睁眼，神情已经回复了平淡。
　　按掉了手机，没有再继续之前的思绪，温邈掖了掖被子，闭上了眼睛。

　　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温邈喜欢上了做手账，就连错题集也会做一些小小的装饰。
　　高三那段时间，为了积累作文素材，温邈仍然保持着看课外书的习惯。
　　她总会在本子每页的四周的某个角落誊抄下一句她今天从书上看到的，比较让她印象深刻的句子。
　　这本错题集一直写到高考前一天，那几天她再看泰戈尔的诗，题集的最后一页，她写的是泰戈尔的一句诗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倒不是说她把高考看成是什么“非生即死”的大事，她只是在用这句话来提醒自己，淡然和淡定，不是不在乎，而是很在乎，最重要的是，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在乎。

　　从上学开始，温邈身边从来都不缺男孩子追，而温邈总是明确地说清楚，没有任何犹豫动摇过。
　　可就在刚才，她回想就近的这一段时间，因为一些模棱两可、并不清明的事情，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乱了。
　　在外人看来，温邈是个波澜不惊的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容易被周遭的一切影响。
　　只要她稍微上了心，稍有一丝风吹，就会在她心里掀起一场海啸。
　　所以，就在刚才，即便在那天她一出口就说出了拒绝的话之后，她也十分确定，她对关于“孟铖”这个人的一切上了心。
　　所以，在此刻，她开始讨厌他什么都不说，或者是什么都让他觉得模棱两可。
　　没有人喜欢猜心思，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
　　第二天早上，温邈有一节建筑系的专业课，是在北区的小教室，只有9班一个班上。
　　教授进教室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一个人。
　　那人个子很高，当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讲台下时，顿时引起了一片轰动。

　　温邈还在看手里的转专业考核安排表，突然就被嘈杂声打断思路。
　　抬眼朝讲台上望去，一下子便对上了孟铖的目光。
　　教授难得地冲着讲台下面笑，“今天咱们的课，我给大家请到了一位在‘建模’方面很有想法的同学，跟大家分享他的成品……”说着看向了孟铖，眼里是难以掩盖的欣赏，“大家想必都认识了……那就请他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吧。”
　　教授刚说完，底下难得配合地响起了掌声。
　　是真的很期待孟铖的讲解。

　　孟铖先是礼貌地冲教授点头，然后走到讲台前。
　　他的手随意地撑在讲台上，望着讲台底下的目光依旧沉沉，让人觉得难以看透。
　　没有停顿，也好像不用思考，那些构造创新仿佛就是那么自然地从他脑子里生成出来，他不过是做了转述而已。
　　他的目光时而看向讲台下，不知是不是错觉，温邈总觉得，他大多数时候的目光总是会投向自己这边。
　　仿佛是以讲台为起点，他的视线为半径画弧，而自己的这个方位就是他视线的终点。

　　在孟铖不知道多少次将目光投过来之后，温邈仿佛是置气一般，避开了他投过来的目光，在这之后都不再看他，一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像是在认真地做着笔记。

　　孟铖讲解完毕，也到了下课时间。
　　孟铖先一步和教授走出了教授，一路上和教授一直在说着什么。
　　温邈留在教室里，一直等看完转专业的考核安排表才收拾东西走出教室。

　　才出教室门，温邈就被门口孟铖的身影吓了一跳。
　　“你在这儿干嘛？”温邈下意识问。
　　孟铖目光沉沉地投过来，“在等你。”

　　又是这样……
　　温邈觉得有些气短，正准备开口，又被打断。
　　“给你。”
　　温邈看向孟铖递过来的一沓A4纸。
　　“这是什么？”
　　“期考范围。”
　　温邈瞪大眼睛看他，觉得不可置信。
　　“你……盗窃考试机密是违法的。”
　　孟铖一顿，眼里似是有无奈，轻咳了一声，“我自己划的。”
　　“哦……”
　　温邈还是没有接，“你给我干嘛？”
　　“你快要转专业考了，有了这个，你能多腾出点时间复习法学。”

　　温邈一顿，觉得那种心乱的感觉又出现了，努力强压制住
　　“我不要……”温邈敛了表情，“我不能平白无故要你的……”
　　“温邈——”
　　没说完的话被打断，温邈却不甚在意，她脑海里想的却是，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应该的，因为……”温邈对上温邈的眼睛，目光已变得灼灼，“我在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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