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扫地

　　酒水的事情已经定下，就照着甘果在世的时候那么订，只是进货比例稍微有些调整。2019年的农历春节就要来临，明斯克也有点中国年味，这边中国人不算多，但也不少，毕竟中国同胞，散布于全世界。

　　周倚文买票回国的时候，交代了莎莎和波利亚，说啤酒屋可以休息三天，对方问她是不是要回中国过年，她说是的。

　　甘果过去是不回国过年的，那时候啤酒屋都是照常营业，只是甘果会在每年大年三十放假半天，然后次日会给啤酒屋每位员工200卢布的红包。200白俄罗斯卢布也不少了，将近120美金，每人给120美金，这——周倚文想了想，她也是初来乍到，是否应该当家做主，每人给个红包。

　　周倚文一直拿不定主意，等她回国前一天，终于通知波利亚开会，将红包散了出去，只是她更直接一点，她每人发了100美元，直接发的，没用红包，也没兑换成白俄罗斯卢布。

　　“各位，我们中国有个成语叫同心戮力，意思是说，我们大家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尽管今年啤酒屋失去了为它奉献17年的老板甘果甘先生，但今年我来了。我在中国的家中仍有父母，所以我不得不回中国去度过中国春节，在我不在的时候，希望大家同心戮力，将啤酒屋照顾好，经营好，感谢大家！”

　　有人用俄语问：“你还回来吗？”

　　“是的，”周倚文点头，“我还回来，我回中国不会太久，十天，十天就回来。”

　　周倚文比划了一个十字，波利亚握住她的手，“周，你一定要回来，不然啤酒屋没有老板，我们会经营不下去的。”

　　“好。”

　　周倚文回国装备很简单，她甚至没有拖箱子，只拿了一个小书包，里面只装了钱和随身物品，其实看她打扮，就知道周姑娘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没有带相框和香炉。周倚文没有带着叶烟云的相框和香炉，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周姑娘真的只是回国过个年而已，她是不可能抛下叶烟云不管的。

　　众人拿了奖金，波利亚要送她去机场，周倚文想说不用了，结果发现波利亚买了车，“你的？”周倚文觉得很吃惊，因为波利亚明年就要大学毕业，她可以回国了，没必要在最后的几个月里还买辆车。波利亚晃晃车钥匙，“走吧，boss，机场。”

　　波利亚开车，这辆红色小轿车非常小，一看就是女士专用，里头只能坐两个人，塞不进去第三个人。周倚文系了安全带，她还没坐稳，波利亚一个油门就踩出去了，这姑娘，开车——挺猛。

　　“车是我租的，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在明斯克郊区工作，我们见面非常不方便，所以我租了这辆车。”波利亚简直是个马路老司机，车开得又快又狠。

　　“你租了这辆车，为了每周去见你男朋友？”

　　周倚文心道，这姑娘，嗯，有前途。“那你不回俄罗斯了吗？”

　　这才是重点，明知要分离，究竟还要不要在一起？

　　周倚文本身没什么恋爱经验，她年轻的时候貌美，但那个漂亮又太年轻，还是高中阶段，她没想着谈恋爱。等到高中毕业，她就发福了，并且叶烟云也死了，她在大学更是出名的小肥妹，那就更无谈恋爱的可能性了。

　　周倚文和郭灵希自初中时代就是同学，她们进同一所高中，又上了同一所大学，大学还在一个专业，一个班，郭灵希就一直非常操心周倚文的终身大事。大二某一天，可能是大二吧，别的专业某个男的据说很欣赏周倚文为人处世和她温和的脾气，于是寻到郭灵希那里去，希望郭姑娘帮着说项。

　　郭灵希非常热情地对待了这个男同学，并且表示很愿意帮忙，结果郭灵希先热情了男同学，反身来找周倚文的时候，惨遭冷淡待遇。周倚文冷冰冰的，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郭灵希感到非常灰心，自己这么热情，怎么朋友还一点不感激呢。

　　郭灵希做媒这事，后头传扬出去了，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邹述看上了胖姑娘周倚文，简直双z合并啊。周倚文觉得这就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因为那年寒假，陈蜚回国，陈蜚也知道了。

　　陈蜚跑来问她，“诶，听说有人向你求爱了？”

　　“没有啊，”周倚文默默吃榴莲千层蛋糕，“你听谁说的。”

　　陈蜚不太爱吃榴莲，只见陈大少爷仰着头，喝了口咖啡，道：“这又不是什么丑事，只要对方不是老弱病残，你答应算了，怎么不答应？”

　　“没有的事。”周姑娘吃着蛋糕，说：“根本没有的事，你说的那个人，我一次都没见过，完全不认得，根本没印象。”

　　“哧哧，”陈蜚笑，“说谎了吧。人家姓郭的说专门领着那男的来见过你，你是看不上那男的，还是怎么的？”

　　周倚文三两口吃完蛋糕，然后摆手，“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真的只瞟了那男的一眼，那男的长相我完全不记得，我不是脸盲，我是真的惊鸿一瞥，没瞥出门道来。”

　　“那就多瞥几回，一回生，二回熟。”陈公子放下咖啡杯，劝道：“你都多大了，还是个雏儿，你好意思吗？我们班上那个宋玥和纪思思都结婚了，你知道吧，宋玥一胎都怀上了。”

　　“很可惜孩子不是你的，很想当爸爸？”蛋糕也吃完了，周倚文瞥陈蜚，“郁蝴蝶马上要结婚，你去吗？”

　　郁蝴蝶和宋玥当年都是陈蜚的追随者，一个是隔壁班的班花，一个是他们自己班上的文艺委员，郭灵希帮陈蜚分析过这事儿，她说：“陈大少，依照你这性格，宋玥相对适合你，她比较温柔，性格好，她能容忍你。”

　　果不其然，郭灵希的分析刚刚落下帷幕，陈蜚就给郁蝴蝶送了戒指和玫瑰花，当天就把郁蝴蝶拿下了。郭灵希冷眼旁观，她说：“迟早要分。”

　　这个迟早很难界定，何为迟，何为早，起码郁蝴蝶和陈蜚睡了八年，他们八年来七分八合，分了又合，合了又分。

　　当年郁蝴蝶结婚，那是她和陈蜚第三次分手。

　　话说高中毕业之后，周倚文发福，陈蜚去加拿大，叶烟云死了，陈蜚又回来参加葬礼，那时候他和郁蝴蝶已经第二次分手了。

　　还记得陈大少爷操场摆花求爱周倚文，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陈蜚私心里认定周倚文和叶烟云有一腿，他转头就找了隔壁班班花郁蝴蝶当女朋友。

　　正如郭灵希所说，陈蜚和隔壁班的班花根本合不来，他俩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郁蝴蝶贫家小户矫情造作，初看是情趣，可陈蜚也不是什么有耐性的男人，一来二去，没一个月，就分手了。

　　那时候是高二。高三毕业，叶烟云去世了，周倚文主持了葬礼，那时候郁蝴蝶也来参加葬礼了，十八岁的郁蝴蝶穿了一条小黑裙，脖子上是并不贵重的珍珠系黑蝴蝶结项链，那项链肯定不贵重，黑色蝴蝶结是丝绒的，珍珠只是表示娇小姐般的矜贵，但黑丝绒蝴蝶结直接表达了她经济上的不宽裕。因为彼时的郭灵希已经用上了钻石胸针与耳坠，陈蜚就更不用说了，他穿着成套的纪梵希西装，笔挺修长。

　　周倚文在台上说着祷告与祝词，下头情况她没留心，根据小郭姑娘的说法，她说郁蝴蝶与陈蜚之间汹涌得很，你来我往，暗流不息。

　　在叶烟云的葬礼上，陈蜚与郁蝴蝶经历第二次分手后，又复合了。

　　接着郁蝴蝶就迎来了她的春天，这姑娘鸟铳换大炮，衣服首饰全部实现了质的飞跃，简直是过去全套小护士，现在全套香奶奶。

　　陈蜚与郁蝴蝶如胶似蜜，郁蝴蝶每个月飞去加拿大看男朋友，来回都是头等舱，一次来回七八万块的机票钱，陈蜚硬是眼睛都不眨。

　　不过仍然如郭灵希所说，还是好景不长，郁蝴蝶大三的时候在国内和一个博士勾搭上了，博士家底也不薄，据说是准备给郁蝴蝶解决工作了。

　　陈蜚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他回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了郁蝴蝶一巴掌。

　　邹述就出现在这个时候，郁蝴蝶结婚，邀请了郭灵希，但没有邀请周倚文，可能这位班花仍然对周倚文有芥蒂，或者说有年轻时候的阴影。谁让周倚文过去比她美，又谁让陈蜚先看中的是周倚文，而她捡了周倚文不要的男人呢。

　　周倚文觉得无所谓，郭灵希也觉得无所谓，不过邹述这时候已经跳过郭灵希，直接来邀请周倚文了，他说：“周同学，你好，我是邹述，相信你已经听说过我了，我是专门来邀请你参加我堂哥的婚礼的。”

　　“婚礼？”周倚文心道：邀请我？

　　邹述笑，周倚文盯着他，她发现他笑起来的样子还可以，年轻的男人笑一笑，说：“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是这样的，我堂兄在海南岛结婚，他们家包吃包住包机票，如果我能带个女伴，他们很欢迎。现在是他们给了我两张机票的预算，我想海南岛的环境也不错，周同学你能不能赏脸，和我一起参加婚礼？”

　　阳光洒落，树影横斜，邹述年轻的面庞上也没有什么使周倚文不喜欢的地方，周倚文考虑了半刻，说：“你留个联系方式，我考虑一下。”

　　“哦，好的，这是我号码。”邹述在周倚文的手机里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两人终于正式开始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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