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扫地

　　人生是一场夜会，一场奔袭的夜会。

　　提香从萧家带出一百暗卫，暗卫皆乃死士，萧家培养这些人都是在最重要的时刻保护家主活命用的。此刻提香私自动用死士，已经不合规矩。所幸她现在已经是太后，身居高位，再加上萧庆山调人的时候说了一句：“提香死，你们死；提香无事，你们活。”

　　原本以为赵山月逃离白池城之后，她应该还在定州，谁知这婆娘脚程这么快，竟然都已经——不对！提香心道：不是拓跋韬的人。拓跋韬的人都是大夏的士兵，他们的脚程没有这么快，大夏最精锐的士兵都在自己手里，在李德兰手上。李德兰的禁军行动都未必有这么快，再至于拓跋韬，怎么可能......

　　接应赵山月的究竟是哪一批人？提香的黄铜护甲点在小叶紫檀制成的小几上，是蒙古人？萧太后仰着脸，心说：蒙古人怎么可能知道赵山月手里有《建炎秘录》，即使蒙古人知道，他们在西夏活动，自己也不可能毫无察觉。那赵山月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二姑娘，时间到了。”萧家暗卫进来通知萧提香，“赵山月进入南山利野氏小山别院。”

　　“走。”

　　提香一身劲装，红裙黑靴，动身之前，又在脸上带了女将金面，女将金面乃特殊金属制成，刀刺不穿，斧劈不烂，据传此物乃用西夏秘术制造铁浮屠身上的冷锻甲之法锻造制成，萧家亦只有提香可用，此乃西夏王室冶金的绝密技术。

　　已有八十暗卫包围小山别院，提香带着二十暗卫准备直接击杀赵山月。小队长跟在提香身边，问：“赵山月正在屋中，是否现在动手？”

　　“嗯。”提香点头。

　　二十暗卫一起举起弓.弩，准备射杀赵山月。

　　提香手势曲起来之际，一片浓雾袭来，众人被雾熏了眼睛，提香也用手揉了眼睛，等雾略微散去，赵山月的屋子已经空了。

　　“二小姐，目标人物失踪。”有人来报。

　　提香抿嘴，“追。”

　　罗衣带走了赵山月，罗衣揪着赵山月的领子，“赵姑娘，你可叫我们好找啊！”

　　赵山月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里面全是水汽，不知是雾，还是那临安城里美丽的一蓑烟雨。

　　罗衣道：“跟我这套就免了。赵姑娘，不如你跟我说说，是谁接应的你，又是谁快马加鞭将你送到这白马强镇军司来的。”

　　“我......我是自己过来的，”赵山月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听不懂姑娘你在说什么，我自然是两条腿走路过来的，姑娘你觉得我是怎么来的？”

　　罗衣放开赵山月衣领，赵山月正觉得舒了一口气，谁知罗衣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贱人！你是两条腿越过静州和中兴府，再到克夷门，接着又用你的两条腿步行到了白马强镇军司？你特么是当我是傻子啊，还是当你自己是傻子啊？就凭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儿，你能过哪一道门？说！是不是叶鹰池接应你？”

　　“这位姑娘，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赵山月穿着一套月白的上下分离的衣衫与长裙，裙面盖到脚，一身很明显的宋女打扮。她目光灼灼，一张白净的脸上被罗衣打了一巴掌，那个巴掌印像一朵桃花，盛开在神态哀婉的女人白净的脸上。

　　“去你妈的！”罗衣抬起手，准备一巴掌再拍下去，“你个不安分的贱人！要不是你，要不是接了你这个祸害，咱们也不会死三十三个兄弟。我特么——”

　　可惜，这一巴掌还没落到赵山月脸上，一支利箭破风而来，险些射穿罗衣的手掌。

　　“抓起来。”

　　身穿绯红衣衫，面带女将金面的提香站在赵山月身后，“赵姑娘，久闻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真是暌违多时。”

　　“你是谁？”赵山月极度机敏，她分得清罗衣态度凶恶，但不是真心想要她的命，所以她流泪装软弱。但这个绯衫女人，她不露真面目，上来就说与她暌违了，这个女人是谁，想干什么？是以赵山月对着萧提香的这一句，‘你是谁’，声音异常尖锐清脆，在夜空里也听得非常清楚。

　　“搜身！”提香也懒得说废话，对于赵山月一个宋女，她也根本没有必要多说废话。

　　侍卫长领命搜身，这刻回道：“没有发现。”

　　闹完这么一出子，赵山月很快就明白了，她说：“你们是谁，你们也想要《建炎秘录》是吧，秘录我已经交给别人了，不在我身上。你们今天就是把我杀了，东西也送出去了。”赵山月挑衅一般看着不露脸的萧提香，那目光似乎是说：“怎么样，你能奈我何？”

　　罗衣瞧着这个绯衫蒙面女搜赵山月的身，她也想要《建炎秘录》？罗衣又瞧赵山月那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心道：难道赵山月已经与叶鹰池见过面，她已经将东西交给西凉城主叶鹰池了？

　　赵山月面上毫无畏惧，罗衣盯着赵氏女的脸，咧嘴一笑，心道：狡猾的女人，险些被你骗了。若你真的将已经秘录交给叶鹰池，那你还得意什么？你的护身符都假手于人不再傍身了，何以见得叶鹰池还要护送你，又何以见得叶鹰池一定会来救你？

　　叶鹰池那种人，好像也不是什么讲感情说道义的君子，你要是没点筹码，他能用千里马送你一个毫无价值丢在沙漠里都只能饿死的宋女？

　　罗衣越想越不对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山月究竟是打算谁给她撑腰，是失去自由的拓跋韬，还是那个翻脸不认人的卑鄙小人叶鹰池？

　　不对，东西还在她手上！罗衣反应过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提香转身，道：“围住小山别院，东西还在她手上。”

　　提香率先离去，东西一定还在赵山月身上，如果不在她身上，那就一定放在了小山别院。提香跨马，奔向利野家小山别院，她心道：大意了，这一招调虎离山，对方一定就守在别院，等着赵山月引开他们呢。

　　沈澶渊令罗衣截住赵山月，在赵山月见到叶鹰池之前，他还有笔账要和这位赵姑娘算一算。方才一大队人马围住小山别院，沈澶渊无法靠近赵山月，才令罗衣丢出烟雾.弹，顺势掳走赵山月。

　　沈澶渊正在赵山月屋子里搜书，《建炎秘录》，他倒要瞧瞧，是个什么好东西，引得叶鹰池这么紧张，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别动，”沈澶渊正要转身，一股子幽幽香气蹿入他鼻尖，一柄金刀搁在他脖子上，他举起双手，慢慢转身，转身就瞧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是那个女人，白天见过的那个红纱蒙面的女人。

　　赵山月的屋子里还燃着灯，烛火已经烧到了最后，蜡烛油都流了出来，芯子也烧的差不多，火势正大，最后一点灯芯了。

　　“秘录给我。”提香用刀抵住沈澶渊咽喉。

　　男人笑，他发现这个女人真的有意思得很，白天拦住她的路，她说放肆。晚上她用刀抵住自己喉咙，难道她就不放肆了吗。

　　沈澶渊这一笑，提香就用眼睛瞥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长得美。”

　　“放肆！”

　　沈澶渊笑得更欢了。提香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平时她若是说一声放肆，不管是将军还是卫兵，全部都知道她要生气了。这男人——

　　这男人该不会是，该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不许笑，”提香被这男人笑得发毛。

　　“为什么不许笑？”沈澶渊眉眼好看，他说话的语气又柔和，此刻就像是在轻慢地调戏小姑娘一样。

　　提香拿刀往前戳了一寸，这个男人，笑得人心烦。

　　提香的刀往前，人自然也往前一寸，沈澶渊一个转身，错手捏住女人手腕，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我想看看你的脸。”

　　“放肆！”提香怒起，下手便不再留情，直接左手拿刀划向男人胸膛。

　　萧家暗卫赶到，小队长弯弓，弓箭直接穿过烛芯，射向沈澶渊脑部。

　　沈澶渊弯下脖子，避过弓箭，转头一看，却见弓箭带火直接射向窗幔。“坏事！”男人不再与绯衫女子纠缠，而是直接一手劈向提香手腕，金刀落入沈澶渊手中。提香要去夺，沈澶渊借力，将她带出房间，两人双双跌倒在赵山月房间前面的草地上。

　　“你做甚么？”

　　沈澶渊一言不发，牵着提香的手就跑，提香回头看一眼，赵山月的房间爆.炸了。“快跑，”提香跟着沈澶渊，他们每跑过一个地方，身后就爆.炸一个屋子，等沈澶渊将萧提香带到山顶上的时候，才看见山腰处的小山别院已经炸成了一个马蜂窝。

　　提香捂着心口，侧目道：“你怎么知道要爆.炸？”

　　“炸.药是我放的。”沈澶渊回看提香，“炸.药都是我放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提香又要拔刀，却发现手里只有刀鞘，金刀还在对方手上。

　　“把刀还我。”

　　“不还。”

　　提香要开口说话，沈澶渊道：“怎么，又要说我‘放肆！’？”

　　提香扭过头，懒得理身边这个怪人。山顶上微风正好，原本有些寒冷的天气，因为山腰上的一把火，反而烘上了山顶，让山上暖和了些。提香看了身边人一眼，“你自己放了炸.药，为什么还要去赵山月房间里翻东西，是想自己炸.死自己？”

　　“你让我看一眼你的脸，我就告诉你。”

　　“放”，一句放肆还没说出口，沈澶渊就笑，“萧姑娘，你如果不给我看你的脸，我明天就去萧庆山那里问，问萧家哪一位姑娘那么大胆，敢带着萧家的暗卫夜闯南山利野家的别院。”

　　“萧姑娘，将你的金面摘下来吧，我没有恶意的。”沈澶渊说话不急不缓，徐徐如清风，提香扭头看了他一眼，这男人满脸含笑。她心道，这个男人真是奇怪，每回见他，他都在笑。

　　“是你在白池城接应赵山月，助她逃跑？”

　　“不是。”

　　“是你伏击了拓跋尧，就为了赵山月手上的东西？”

　　“不是。”

　　“你认识萧家的暗卫，认识萧庆山？”

　　“是的。”

　　萧家暗卫已经赶到，又见沈澶渊在旁，不敢妄言。

　　萧提香起身，“我们走。”

　　随后，她又回头看了那个奇怪的男人一眼，沈澶渊坐在山巅之上，目光放的很空，似乎这山腰的浓烟，山下的街市，都不在他的眼中。

　　“喂，”提香回头，叫了一声，“忘了问你，你是谁？”

　　男人微笑，“沈澶渊。”

　　提香弯了眉眼，道：“认识你很高兴。”

　　沈澶渊笑睨萧提香，“若我能瞧见姑娘的脸，我会更高兴。”

　　提香这回没有说放肆，她轻轻一笑，转身走了。

　　绯红的裙衫消失在夜幕里，沈澶渊在山顶燃起一支信号弹，意为‘营救活动失败，继续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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