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骨

　　「泪珠纷纷湿绮罗，少年宫自负恩多。当初姊姊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于他。子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

　　徒和一大早便被于怎派去买菜，虽满心不愿，却无奈借钱于他，只好接了此事。

　　早市人渐多，徒和一面查阅于怎写于纸上的菜名，一面忧心这么多名字自己皆是闻所未闻。

　　正发愁，不想将迎来的女子撞得一趔趄。

　　徒和一惊，连连道歉。那女子却只在意掉落在地上的半块玉佩，但碍于行人如湍流无法得空弯腰去捡。

　　徒和见状立刻俯下身去拾。

　　玉佩模样奇特，像是被生生将一整块掰裂成两块鸳鸯佩。这一块边缘平滑，色泽深沉，应是跟随主人身上许久了。

　　那女子见徒和捡了玉佩却只是两眼发直并无还她的想法，只好伸手去夺。

　　徒和亦才意识到自己遭人误会，开口之时却非解释，而是端详女子神色，劝道：“在下徒和，姑娘若有冤屈难以启齿向他人，徒某或可帮为之分忧。”

　　那女子以为碰到疯子，只希望速速避去。

　　徒和忙拦她：“姑娘！”随即压下声音道，“姑娘，徒某知姑娘于夫君府中受辱，不瞒姑娘，徒某可助姑娘一臂之力。”

　　女子自然大吃一惊：“你……你是如何知道的！你究竟是何人！”

　　徒和抱拳道，音色中却不乏得意：“在下徒和，人送称谓以‘神探’。”

　　可惜那女子似乎并未听说过徒和名号，茫然而畏缩地道：“这……不论你是谁，是如何知道小女之事，但此乃小女家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话毕她便扭头要走。

　　徒和没拦住，只好在其身后喊：“若姑娘改变心意，随时来‘善更楼’找在下即是！”

　　那女子脚下未停，低着头匆匆离开。

　　徒和瞧着那背影瞬时间隐于人海之中，浅浅叹了口气。他并未在原地逗留太久，至于这女子是否会来善更楼找自己，便全看二人之间的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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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和午时前拎着满满一篮子菜回来的时候，又被于怎追着打了一通。

　　“谁叫你买那么多回来的！这么多菜你吃吗！”于怎居高临上地瞪在条椅上缩成一团的徒和，斥道。

　　徒和心中冤得不得了，扯着脖子为自己辩解道：“你只给了我菜名，我未曾进过后厨，又哪里知道多少是一顿，一顿是一捆还是一根啊！”

　　于怎见他还嘴，随手抄起账本作势要打他，徒和吓得抱住头，直呼“我知错了”。

　　付息在一旁专心擦拭袖箭，对这二人的打闹习以为常，丝毫不受干扰。

　　于怎抓了一把菜重重砸在木桌上：“从今天起，你跟息郎不许再从玉祥楼买热菜，我做什么你们就给我吃什么！”

　　徒和咬了咬牙，想到自己钱囊日渐轻松，无法，只得勉为其难地应了。付息擦着箭弩的手一顿，颇感绝望地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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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女子自繁市中离去后，竟忘却不掉遇上的那位怪里怪气的男子所说之话。

　　——他到底是甚么人？莫非……此人真的能助我？她心中猜测怀疑，不敢轻下定论。

　　“少奶奶！少奶奶！可算找到您了！”她正想着，忽闻有人从身后唤，转头去看。

　　唤她的是一位侍女装扮的丫鬟。那丫鬟气喘吁吁，似是寻了她许久。

　　“细儿，你莫急。”女子轻笑，“我不过是去市集上透透气，他不会晓得的。”

　　细儿却不见放心，反倒更焦急起来：“少奶奶您这太危险了！若是让少爷知道了，定是会大发雷霆的！快，快随细儿回府吧！”

　　女子闻言失落地垂下眼睛，细儿见状也难过起来。

　　似乎不愿让这一心一意服侍自己的仆女为自己担忧伤心，女子强笑道：“罢了，回去吧。”

　　“少奶奶……”细儿心中不忍，却力量实在微薄，终是没说甚么，“我们走吧。”

　　女子掩下无奈与悲伤，握紧手中玉佩，似乎如此才能支撑她回府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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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位女子便是年前嫁入余府的秦家小女。

　　余府当家余四方乃是朝廷重臣，其独子余足之自然更为受宠。至于秦家，靠不大的染布坊维持生计，只是生意日渐低落，眼看从富商倒为清贫百姓。人们皆道秦胭儿前世修来的好福气，麻雀变凤凰。

　　此话倒也不假，自秦胭儿嫁入余府，有了亲家的帮助，染坊的生意终是日渐红火，秦家亦不再为生意冷清而愁得两鬓生银。只是余府对外道是秦胭儿早已脱离秦家，如今已是余府的人，与秦家再无瓜葛。

　　虽是麻雀变凤凰，但余足之与秦胭儿两厢情愿的感情却是人尽皆知的。大婚前据说两人就是连去茅厕都要黏在一起，可谓是如胶似漆。旁人就算嫉妒亦无可奈何，毕竟郎才女貌，虽出身不同，却是极有夫妻之相的。

　　秦胭儿坐于闺房之中，突然启口问一旁整理衣物的细儿：“细儿，你可听说过‘神探’徒和？”

　　细儿想了片刻，应答：“回少奶奶，细儿听说此人天赋异禀，看人一眼便能猜其心思。来无影去无踪，只要给钱，什么事皆做得来。少奶奶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不论何事，皆做得来？”秦胭儿未回应细儿的问题，确认道。

　　细儿虽不解，却应说：“是哎，细儿听说他是江湖中一奇人。甚至有人道他不像外人称他是‘二流子神棍’，而其实是一名修炼的仙人，专门下山为世人解怨化仇，且从未失手过。只是此人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受他帮助之人也从不肯透露他行踪，神秘的很呀。”

　　秦胭儿闻言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思考。

　　也许，他并非是怪人，而真是前来帮自己的一名贵人。她暗自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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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渐沉，善更楼的客人亦逐渐多了起来。

　　徒和背靠房梁柱，心无旁骛地吃着饼，叫人看去还以为吃饼是何等神圣之事。

　　付息一如既往地用软布仔细擦拭有细针粗细的暗器，时不时抬手去接徒和扔来的饼块，吃起来就像他这人的性子，慢条斯理。

　　于怎这厢忙得焦头烂额，余光还瞥见这二人用饼块一抛一接配合得天衣无缝，许多客官纷纷往他们那里看，甚至有人叹声“好身手”，顿时怒意丛生。

　　他疾步走过去，扬起手中的盘托，向付息飞去的饼块被阻了去路，正中托盘红心，向地上落去，被于怎捞在手心。这两人见状便知坏事了，一人赶紧扭头“专心”吃饼，一人埋头猛擦早已锃亮的银针，皆是佯装甚么事都没发生过。

　　于怎逮住徒和刚要骂，不想徒和看向门口的目光一亮，也回身去看，方见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立于门口不安地张望，似是寻甚么人。

　　女子以面纱避人耳目，身披黑斗，偷溜出来的模样。

　　徒和一看便知是今日碰上的那位嫁到余府的秦家二小姐，顿时展颜一笑。

　　于怎自然不知二人关系，狐疑地看徒和笑得满面油光。

　　“你这腻人的鬼笑算甚么？怎的，是你心上人？”于怎问。

　　徒和冲他晃晃手中的白饼，意味深长地笑：“不，是20张大白饼。”

　　话毕，不待于怎追问便站起身向那女子跑去，于怎看他轻快背影挑了挑眉。

　　那女子一眼便认出徒和，环视了一下周围嘈乱的环境，柳眉微微皱起。

　　徒和立即意会她心思，笑着让身，露出身后的楼梯：“楼上雅间儿？”

　　秦胭儿眼眸轻垂以示赞同，微微提裙，举步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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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和替她拉开轩门，她左右见四下无人，方得以放心。她浅浅落席，却不摘面纱，徒和还未坐下便听她红唇轻启：“徒公子，小女确有一事相求。若事成，公子无论如何要价，小女都愿配合。”

　　徒和笑吟吟地问：“那秦小姐想让在下做甚么呢？”

　　听他称自己“秦小姐”而非“余少夫人”，秦胭儿不禁顿时大生好感，心间一动。垂眸沉吟片刻，才道：“小女想请公子替小女送封信。”

　　徒和怔然，不曾想这女子既不要休书亦不要报复，竟只是要自己替她送信。

　　徒和不解地问道：“这信……何不让信鸽去送，却要破费找在下送去？”

　　秦胭儿轻笑，答道：“因为小女有话需徒公子带给家父。”

　　徒和哑然，一时不知说甚么好。

　　秦胭儿见他如此心感好笑，又温柔地道：“徒公子或许知晓一些事，不知是否还愿意听胭儿讲一个故事？”

　　徒和绽出一个柔和的笑：“徒某平生最喜欢听故事，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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