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谭太傅转过头去，这一看也是愣在当场！忙调整了表情，怒斥林耿道：“林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着圣山的意思做文章！”

　　林耿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看着陈肃与谭文相视而笑，眼中所有的暖意只为她一人绽放。不由想起去年寒风呼啸的冬季，那人披了红棕色的狐裘坐在高大的马背上，满世界的白雪成为他一人的背景！

　　低垂着眸子笑问道：“你可是谭义之子，谭耿？”

　　那时的自己如同卑微的尘埃，不堪入目。

　　今日此举，若是成了，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娶谭小姐。谭太傅也会背了这欺君罔上的罪名，重则罢官免职。

　　论狸猫换太子，自己还是斗不过他啊.....如今撕破脸，谭太傅也定不会绕了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谭太傅见林耿不言，更是说道：“这事，本官自会禀报皇上！”

　　哪知林耿竟是毫不在意，转过视线后，人已是痴笑着摇摇晃晃离开。那侍卫事未办妥，瞧见主子这般也是心急，忙跟了上去。

　　一眼瞧去，却见林耿已扶着侯府外的石狮，嘴里念念有词：“得知我幸，失之我命？呵呵呵呵......原来你早已知晓......”

　　来的出人意料的闹剧便在出人意料之中揭过，王氏与靖南侯那是瞧得一头雾水，见陈肃面色如常倒未过多询问，想的便是这招呼客人之事。

　　将新娘送入洞房时，陈肃路过谭太傅身边，垂首道：“谭太傅，今日可要好生谢陈某才是。”

　　谭太傅一愣，经陈肃的提醒，这一琢磨便琢磨出味儿来了。陈肃这小子的确是算计了自个儿，图的不过是黄白之物；倒是林耿，想要的却是自个儿的命啊！

　　这成亲之事，向来繁琐。

　　因陈肃再花堂便掲了新娘的盖头，媒人寻思一番还是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将摆放的金丝秤杆递了去。

　　待将盖头挑了开，这才将合卺酒端了来：“同饮一卺，永结同心。”

　　陈肃接过酒杯，与谭文相视一眼，不知怎么的此时就是想笑。谭文自是察觉到了，不由白了他一眼陈肃这才老实。

　　两人交互饮下这合卺酒后，陈肃道：“按理该是我去招呼了宾客在回来喝这酒，但想着你在路上也吃了不少，早些揭了盖头你也好在房里活动活动，省得积食了。”

　　一旁的丫鬟闻言，不由捂唇偷笑。就连那媒人也打趣道：“二老爷，可真真是将新娘子疼在心里呢！”

　　谭文盯着陈肃：“......”

　　待陈肃走后，谭文一股脑将喜床之上摆放的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全给清理了个干净。坐在床上就欲脱鞋子，却被陪嫁的丫鬟给拦了下来。

　　这陪嫁丫鬟谭文并不认识，而是谭太傅为那庄子里的女子配上的四位容貌出色的女子撑场面。也未见过谭文，这性子也不了解。

　　谭文也不客气，瞪着眼，说道：“何时轮到你们管我了？”

　　说罢便将鞋子脱了干净！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想着谭文毕竟是正室夫人，这以后还得瞧她脸色行事，便相继安静下来装作未瞧见。倒是里头那身姿高挑的女子心思活络，见谭文躺下不一会儿便穿出均匀的呼吸声。想了想，便寻个由头欲出去。

　　刚到门口，却被推门而入的婷玉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道：“你这人进来也不支个声儿！”

　　婷玉啊了一声，还未说话，青林从身后站了出来。

　　也不看里头，拱手道：“谭...夫人，婷玉奴才为您带来了！”

　　本还睡着的谭文翻身起来，说道：“婷玉进来吧，倒是你这丫头，想出去做什么？嗯？”

　　高挑丫头见谭文醒了，忙行一礼道：“夫人，奴婢下去这是想为您端些吃食。”

　　谭文笑道：“老爷说的话未听见？你这是嘲讽本夫人吃得多了？”

　　那丫鬟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谭文一见动辄便跪下说道不敢的情景，不由心情烦闷。想起那会儿在这府上，婷玉与自己不知跪了多少次。

　　知晓这丫鬟不是个安分的，不耐地挥挥手怒道：“一群作妖的，赶紧滚下去！”

　　婷玉被唬得一愣，待那四个丫头低垂着头纷纷下去后，这才上前询问道：“小姐，怎的了？”

　　谭文抬眸，见青林还等着回话，遂说道：“青林，你去跟着你主子，这人向来爱胡来。”

　　青林拱手：“主子，对喝酒一事有尺度，夫人不必忧心。”

　　谭文却道：“哪说的是他，本夫人是怕他把别人往死里灌！他出去时，我可是瞧见了，袖口的棉垫可有半尺厚！”

　　青林：“......”

　　谭文见青林愣是守着不走，最后没法只好让婷玉将房门一关，这才道：“倒是没什么其他事，只是你家小姐如今是想溜都溜不出去了！”

　　婷玉见谭文有气无力的样子，噗嗤一笑：“小姐，这女子生而在世，独自一人出去到底举步维艰。有了钱财也怕贼人惦记，袋子蒙了脑袋卖了出去，也找不着人说理啊！”

　　谭文说道：“道理都懂，可瞧着那些个女子在面前作妖，就心里抗拒。”

　　婷玉想了想说道：“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刚到靖南侯府，好些事也不熟悉，不如去寻了二小姐？”

　　谭文白了婷玉一眼，说道：“想的简单！”

　　说罢，便拉了被子蒙头大睡。

　　婷玉想了想，也没弄明白怎么就不能寻谭二小姐了？

　　谭文起了大早便化如陈肃的意，裹了披风乘坐马车去到那谭府与谭太傅解释一番。起初还觉得陈肃这是犯傻，直到被林耿劫了个正着才发现，原来傻得还在这里！

　　两人迎风喝了半宿的白开水，林耿瞅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对谭文道：“他不会娶你的。”说罢，就哼着小曲儿离开马车，独留一个侍卫守着。

　　随后谭文就如同货物般被青林用晚娘换了去，又忙化上红妆嫁衣背到谭府将那女子换了出来。现在想想，这都是什么事儿？

　　陈肃这扶人一把，又踩到泥里去的这招倒是看不明白了！

　　宾客尽兴，陈肃这才被人扶回了房。众人见陈肃走路都是问题 ，自个儿也喝了不少，便相互挽了脖子唱着曲儿摇摇晃晃嗨着回去。

　　房门一带上，陈肃腿不软了，人也清醒了。将袖中沉甸甸的棉垫拖出扔到一旁，这才朝着红帐中的谭文扑去！并没有预想的温香软玉在怀，抱着的，不过是冰凉的红绸金丝被罢了！

　　陈肃心里一慌，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忙翻看了一番，见真的不在后，撑着身子大喊：“阿文！”

　　谭文却在身后道：“我说陈肃要把那些个家伙往死里灌，婷玉，你瞧瞧这棉垫！”

　　陈肃听了这声音，一手撑在床上，一手却是拍在了脸上。

　　谭文手里正端着醒酒汤，呆婷玉将棉垫收下去后才起身走了来，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陈肃看着她，烛火映在她微红的脸颊上，有种说不出的婀娜与暖意。缓缓伸手将谭文拉了过来，侧着脸贴在谭文腹部，呼口气道：“我只是醉酒了。”

　　谭文噗嗤一声，将醒酒汤递放到陈肃面前，笑道：“那赶紧喝了。”

　　陈肃赖皮了好一会儿，这才规矩地接过。

　　谭文拿了空空的碗，就要起身，却被陈肃一把拉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谭文愣了下，说道：“放下碗而已，倒是你，在害怕吗？”

　　陈肃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阿文，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走不出前世那些事。”

　　谭文沉默，随后起身将碗放到了桌上。这才坐到陈肃身边，揽过他的脖子靠在自己的肩上。

　　谭文比陈肃矮了不少，这般靠着也是难受。随后，挪了挪位置到更舒适后才道：“阿文可有想问的？”

　　谭文拽着陈肃垂落在自个儿胸前的头发，想了想，还是未使劲儿。

　　“你与那林耿，到底怎么回事？”

　　陈肃心道果然还是问起来了，在谭文肩上蹭着说道：“阿文，前世你离开后，我的心思便不在朝政之上。在四皇子强权之下削侯的南朝那时已危机四伏，余青侯早已暗地里网罗其余诸侯，生了反心。三年后，余青侯庶子余璟弑父登位！

　　南朝新侯上位，必需圣上亲册！那时，圣上只当余璟弑父登位不得人心，便当是个机会，派人唤了余璟入京亲册！

　　余璟此人杀戮果断，拿了圣旨行至丽城时自编自导一出刺杀大戏，随后揭竿而起！朝政随之动乱！”

　　谭文皱眉：“可这与你和那林耿又有何关系？”

　　陈肃笑道：“那仗，歇歇停停打了十多年，随后余军攻入！皇城之中无一幸免！那时只当林耿对我多有仰慕，这才在城破之时一人冲了进来护我到乾清宫。身为丞相，岂能独自逃窜？最后，终还是随了皇上自缢乾清宫！”

　　说道这里，陈肃竟是捂着额头笑了：“现在想想，那人怕是前世就有了这龙阳之癖！”

　　谭文愣了下，转头看着陈肃道：“这……”

　　陈肃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情爱自由，这世本是想还了那一箭之情，哪知，该来的还是得来。若是他没有那般心思，倒也不建议再提拔他一把。如今也是他自作自受，万不该扯上你！”

　　谭文觉得不可思议了些，想了想，道：“那我岂不是还要防着个男子？”

　　陈肃笑道：“他这般，到底受了影响。再则，我也不会让他爬得太高，这疯人若是有了强权，可就真能为所欲为了。”

　　谭文到底还是介意陈肃自缢乾清宫的事，想了想说道：“如今看来，这余璟只是个庶子，此时怕是年纪不大又无实权，若是……”

　　陈肃打断了谭文说道：“余青侯并无庶子叫余璟的！”

　　谭文一愣：“会不会尚未出生？”

　　陈肃却说道：“阿文，余璟攻入京城时，已过四十了！”

　　照这般算，余璟此时已是十一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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