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谭文逃离了那庄子后，便在陈肃府上住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今这么些日子过去，谭文也未听到半点的风声。虽前世也知谭太傅对子女向来薄情，这再经历一次时，谭文还是不免有些心凉。

　　陈肃将那坏主意与谭文通了气儿后，第二日便令青林去上演一番强抢民女的戏法。坊间传言道一位身着粉色琉璃长裙的貌美女子被一自称是她夫君的男子装了马车带出了京城。那婢女有意反抗，却被人打晕了去。

　　谭太傅暗中寻了整个京城，竟是没有半点消息！第二日待听闻这消息时，越想越觉得那女子便是谭文！心道一声完了，便寻思着如何将此事掩盖下来！

　　谭文被这般被劫了出去，若是寻回来，怕也早已失身。留在府上，就是一块送不出去的烂肉，还会时时散发着恶臭。

　　这会儿时候，外头就有人传，这本该在庄子的谭大小姐好像回京了！听说谭太傅还派人出去，也不知寻什么！

　　谭太傅听到这里，也是心里一急，忙对外传，只道：“这谭小姐呆在庄子里大门未出，来京城的只是那贴身的丫鬟婷玉罢了！”

　　众人闻言，这议论这才小了下来。可还是能从那些茶馆酒肆听到对那女子的描述和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姜夫人得了消息也是哭了些日子，将碧云重重罚了板子并派了婆子去将那唐氏夫妇盯着后便呆在后院未出来。可就像谭太傅说的那般，若是寻回来日日见着，到底是一道梗横在心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日日折磨，不能安睡。

　　林耿自在翰林院任职编修以来便时时关注着谭府，如今听闻这支言片语的消息自是不信的。想到近些日子陈肃忙得脚不沾地儿，第二日下朝便拦住陈肃的马车要约他一道喝酒。

　　陈肃自那日与林耿明言后，这小子心思多地也让人无奈地紧。

　　这堵在宫门外也不是个事儿，只得掀了马车帘子让他进来。

　　林耿一进来，便不客气地将马车坐垫上的手炉抱住，打着哆嗦道：“陈大人好生忙碌，我这都在宫门外等了你好些时候了！”

　　陈肃瞅着那暖炉，也不好夺回来，说道：“如今太子被查出盐局司涉事，圣上龙颜大怒人人自危，你倒好，还有心思来寻我喝酒？”

　　林耿挪了屁股，凑过去道：“陈大人不也忙里抽空地算计人家谭太傅吗？”

　　陈肃看了这人一眼，后说道：“你倒是生了个狗鼻子！”

　　那日林耿来寻陈肃，竟是直言询问，因何而助他。

　　陈肃自是不好提前世之事，想了想便道是与那谭太傅有些恩怨，说的那是真情实意。林耿虽不信，可想了又想，自己身上实在没什么东西能让人图的，最后也只有信将疑信了。

　　林耿今日来，不过是想确定一些事罢了！

　　林耿毕竟不是前世的那人，想了想说道：“助你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这般行事的。”

　　林耿闻言，笑了笑，说道：“爹这一辈子最恨的，便是那谭九了！他不怪他夺了祖父给的机会，也不怪他发达了未帮衬一二。恨得只不过是他使人暗中调我了乡试的卷子！若不是那王婶子心善与我爹说了，他到死怕都不知晓！

　　陈大人，你不需我助力，那你能助我一番吗？”

　　陈肃将双手塞进了袖中抱与胸前，马车的轱辘不停转着。

　　林耿见陈肃不言，想着对方毕竟心悦谭小姐，于是笑道：“我只是气不过，这般只是想让他体验一番那种滋味！凭什么他就能站在高处安排别人的命运，难道为了那点名声吗？！”

　　陈肃闻言，说道：“没错，他真的只是为了那名声！”

　　林耿一愣，就听陈肃道：“谭文如今在我府上，我不过是让人传了些消息出去。谭太傅也未去报官寻，而是对外道谭文在那庄子里住着。”

　　陈肃说罢，轻笑了一声：“若是真被人掳了去，这会儿有没有命在都还难说。对自己嫡女这般，更何况是你呢？”

　　林耿坐直了身子，想了想问道：“谭小姐的意思是......”

　　陈肃说道：“她只要银子。”

　　林耿：“......”

　　陈肃说道：“这事儿我与阿文自有打算，你不过是想亲手还击他。这般，先回去等我消息，自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林耿闻言，正欲说话，就见陈肃已经抱胸闭目养神起来。

　　陈肃生的温玉，脸庞的棱角并不分明。这般将唯一充满锐气的眼睛闭上后，竟是安静祥和的没有半点尖刺。

　　林耿看了一会儿突然回神，心一跳，忙转过视线。

　　马车平稳地驶向前方，林耿抱着手中的手炉。只见双手恰恰握住的炉子上头镂空雕刻了一幅喜鹊绕梅，精美细致。这手炉多是女子冬季抱在怀中取暖所用，虽也有男子用的，但未这般精致。

　　这怕是陈肃出门上朝时，谭文塞到他手中的。

　　陈肃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随后睁开眼，瞧着林耿这般的动作闪过一丝暗光，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话林大人可听过？”

　　林耿愣了一下，这才抬起视线，说道：“自是听过。”

　　待见着陈肃好似看透人心的眸光后，竟是心里一慌，问道：“陈大人怎么说起这来了？”

　　陈肃故作沉思状：“突然想起来便这般说了。倒是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耿啊了一声，反问道：“这马车正行驶着呢，要怎么下去！”

　　陈肃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不会叫车夫停一下？”

　　林耿：“我......”

　　陈肃叹口气：“你自个儿走回去，近日朝中也是不安生，倒也波及不到翰林院。”

　　林耿闻言，便随意寻了个地儿下了马车。见陈肃蹲在马车上伸手，竟是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手炉道：“陈大人，这路还要穿过几条街呢，就将这手炉借与我罢！”

　　说罢，便揣着手炉摇摇晃晃走远了。

　　陈肃皱着眉头盯着林耿的背影渐行渐远，许久才坐回了马车说道：“青林，你......”

　　这话刚说出，才想起来，青林今日未跟自己出来。

　　沉吟了半会儿，将帘子放下，说道：“回府。”

　　待回到府上谭文询问起时，陈肃只好道那手炉自个儿随意放了个地儿，哪知回头却不知道哪去了。

　　谭文一脸狐疑，想想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手炉，便未在这事上过多询问。

　　自太子被查出暗中在盐局司贪墨银钱，这事一抖出来，就如同往热油里倒凉水，瞬间炸了起来！

　　四皇子一派自是不会放过这般的机会，每日上朝总是与太子一派争得面红耳赤，直言需要彻查此事以正朝风！

　　皇上已经愁绪了好些日子！虽有心将这事压下去，但也得有所顾虑。

　　四皇子与太子这打打闹闹已是常有的事。四皇子若是查得深了，对他并无好处。皇上没法，只得折中，将太子禁闭与文华殿。

　　虽未如四皇子的意收了那处理政务的权利，不过到底是在太子身上抹上了污点，自是抚掌称好，这事儿便停在此处了！

　　就如同以往，待该罚的罚，该赏的赏，这事儿了结后便将太子放出。待将功补过后，一切又会是原来的那般平衡。

　　皇上这般想，皇后太子也是这般想。

　　如此安静得过了些时日后，竟是随后爆出太子不止在盐局司贪墨了银子，竟然还伙同了下头的官员做着贩卖私盐的勾当，以此谋取暴利！

　　自古买卖私盐可是要砍头的！

　　爆出这事儿的，正是谢太尉手下的一名官员，名刘秉真！

　　这刘秉真年轻时也是容貌俊美，加之做了一手的好学问，也颇得左相韩束的赏识！更是一路提拔，仕途也算是顺风顺水。

　　直到三年前，这刘秉真唯一的独子刘彦横尸街头！后查出不过是几个流氓地痞因贪人钱财才生了歹意！

　　虽将那些个犯事的诛了九族，但秉真的性子却日渐古怪起来。

　　官场上也多出纰漏，随后降职两级，便与左相日益疏远，最后竟是入了四皇子的阵营。

　　谢太尉怎么也想不到，这向来话不多，呆在自个儿下手后更是老实得紧的刘秉真，这时竟突然一人站了出来将这自个儿都未查到的东西摆上了台面！

　　此时金銮殿上一片肃静，只余那刘秉真一人跪拜在金銮殿中间，一字一句说道着太子所做之事！

　　随后，刘秉真跪直了身体将奏折举过头顶，看着金銮殿龙椅上那人一字一句道：“太子罔顾王法，败德辱行，难担我南朝之大任呐！皇上！”

　　皇上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随后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住了火气。

　　蒋公公见此弓着身子下去将那奏折盛放上来在龙案之上。皇上盯着那与其他无一二的折子，半晌还是拿起翻看。

　　越看下去，心头的火气越盛！当即将折子狠狠摔在了这金銮殿之中！

　　啪得一声，众臣子纷纷躬身，不敢抬头看去，道：“皇上息怒。”

　　喘着气，半晌，说道：“那以刘秉真你的意思便是要朕废太子了！？”

　　刘秉真跪趴在地，额头紧贴这金銮殿：“臣，不敢！”

　　“呵，你自是不敢！”皇上一拍龙案：“你是根本没将朕放眼里！”

　　金銮殿下，人人自危，竟是没人出来触皇上的霉头！

　　时间缓缓流逝，丞相韩束沉吟片刻提步拱手道：“皇上息怒，此事只是刘大人一人所查，先不说他越级行事，这其中的细节还有待考究。”

　　皇上见着谢太尉便是一顿火气，转过视线看着低垂着头不言的陈肃道：“这盐局司向来是有陈肃你负责，怎的......”

　　陈肃回道：“回皇上，臣只负责盐局司的税务，这盐局司的政务可在张大人手里！”

　　皇上一愣，盯着陈肃好一会儿才挪过视线，冷哼一声对那百官道：“这会儿，你们倒是不发一言了？”

　　众臣唏嘘。

　　自古臣子犯事儿多是交与御史大人彻查。而这事，皇上敢交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秦御史吗？当然不敢！

　　皇上看了一直垂首的秦御史，皱眉道：“盐局司虽不归陈少府管，但也有牵扯！这事儿，陈大人务必下去核实清楚了！”

　　这一听核实，哪还有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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