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谭太傅自将不吵不闹的谭文送去庄子后，心里是松了口气。那庄子自太夫人仙逝后，便从未带着妻儿去小住过。加之紧挨着平民居住的地儿，知晓的人是少之又少。

　　如今只待那风言风语消散后便将谭文的婚事定下，敲定了日子才接回来成亲便是。谭太傅还就不信邪，这陈肃岂敢在婚礼上闹腾？

　　加之几年后，朝中的形式还不知是如何的情况。谭文若是无用处，便顺了姜夫人的意也不是不可。谭太傅想到这里，愈发觉得送谭文去庄子避避是正确的。

　　因谭荫那丫头在四皇子府也是需要打点的，如今一个劲儿的投进去，却不见回扣。谭太傅不由着暗骂没一点用处，连几日着对李氏也没什么好脸色。

　　李氏本以为女儿嫁了四皇子为妾室，少不得有些地位，如今见了谭太傅这般，心里也是急。连忙写了信件给谭荫，说道了这些日子的事儿，与自个儿的主意。

　　就这么看似平静地渡过几日后，李志言竟在谭太傅休沐那日备了礼上来求娶谭文！

　　谭太傅虽欣赏这孩子的聪慧，可却不知他因何未去参加春闱。以至于至今还是一介布衣。原本提了谭婉，因着这女儿愚笨了些再加上姜夫人已应下，谭太傅也不好驳了。

　　可如今正是风头之上，谭文名声受损，李志言这般时候上门提亲，不由觉得李志言这是趁人之危！谭太傅气得不轻，可面上还是要维持长辈该有的模样！

　　起身拍了拍李志言的肩膀，笑着朝他身后看去，问道：“这提亲之事向来是父母出言，志言，今日......你一人来的？”

　　李志言也知自己这般行事莽撞了，不由跪倒在地道：“谭叔叔，我今日来是谓真心求娶谭小姐！”

　　谭太傅一见，也是回过味儿来了，当即怒斥道：“好啊，李家就未真心有意结这亲事！倒是你这无知小儿独自前来，这是要羞辱与我谭久！？你给我滚！”

　　李志言抬首忙道：“谭叔叔！志言不敢！”

　　谭太傅指着李志言的鼻子道：“不敢？李大人与李夫人就没这般的意思，你个无知小儿还能做主自个儿的婚事了？你若再不走，我便唤人将你赶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姜夫人见此，忙走上前来劝道：“老爷莫气，志言这孩子虽不是看着长大的，但也知他的为人呐！这事儿还是细问一番才是。”

　　谭太傅最是受不得谁将自个儿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本就在陈肃那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见着李志言这送上门的愣头青，哪还能好言相向的？

　　当即斥责姜夫人道：“你个妇道人家，哪有你说话的份！”继而对李志言道：“志言，你一无功名，二无糊口之能，靠得不过是李大人挣得的荫凉！就算谭文名声尽毁，也好歹是我谭府的嫡长女！也轮不到你这般的无用之人求娶的！”

　　李志言自姜夫人有意撮合那日开始，心思便活络起来。年少轻狂的喜爱，总是来的轰轰烈烈，因性子羞涩而埋于心底。那日，姜夫人如在自己的心田浇了水，感情迅速地生根发芽。

　　那时与李大人说道起，便直言道这事儿不成。待京城满是谭文的风言碎语之时，更是劝李志言死了这条心，省的被世人所耻笑！

　　李志言自小身残，虽被祖母爹娘呵护着长大，可内心的自卑却是压不下去。对谭文，也多是远观。谭文所写的信件让李志言感受到，她欣赏自己。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今日一来便做了被辱骂的准备！见此，李志言并没有说话，而是跪在谭太傅的面前选择受着。因为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而谭太傅并不吃这套，见他还这般也一动不动地跪在面前，只当是连个小辈都这般不顺自己的意，对他更是怒火中烧。

　　姜夫人见场面僵持不下，谭太傅正在气头上也不好上前周旋一番。这还是头一次见这孩子这般执着，不由悄悄支了碧云那小丫头赶紧跑出去通知李大人！

　　李志言磕了头，道：“志言乃真心实意，还望谭叔叔成全！”

　　谭太傅心里憋了气儿，这打是打不得，骂总成吧！当即道：“不要叫我叔叔，我没有这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贤侄！你赶紧走，今日的事便当没发生过！”

　　就在这时，抱着洪哥儿闻讯赶来的李巧言见着自家弟弟跪在客堂之中，打量了公公与婆婆。瞧着神色都不对，脸上不由扯了一抹笑意行礼道：“见过爹娘。”

　　说罢，便对正跪着的李志言道：“志言，你怎的这般不识礼数？这跪着像什么话，有话好说，赶紧起来！”

　　李志言愣了愣，直起身子唤了一声姐姐。还未说话，姜夫人便走上前来抱过洪哥儿道：“怎的这时候过来了？”

　　李巧言一愣，捏了捏洪哥儿白嫩的脸颊说道：“洪哥儿近些日子，也不喝奶，便寻思着过来让娘瞧瞧。”

　　谭太傅见着洪哥儿，道想起来两家还有姻亲，到底没有多言。走到上座坐下，斜靠在小茶几上揉着太阳穴，半闭眼，半晌才道：“李大人今日未来，便是没这意思。志言，你这般倒是让谭叔叔难做啊！”

　　话落，姜夫人也道：“志言，我与你谭叔叔都知晓你性子实诚，可这事不是跪在这里便能解决了的。听话，你先回去。过些日子再与李大人一道过来可好？”

　　李志言闻言，也知这是松了口，正欲起身，门外却传来李大人的声音：“我看不必了！亲家的好意，李某心领了。只是志言已与那何小姐交了信物，待交换庚帖，还望谭太傅与姜夫人过些日子来喝喜酒啊！”

　　姜夫人闻言，当即脸色便难看起来。更何况是好面子的谭太傅，更是冷哼一声道：“敢情你们父子俩今日就是来给我没脸的？”

　　李大人移步跨了进来，示意小厮将李志言扶起来，拱手道：“亲家所言差矣，这自个儿的孩子当然要自个儿好生管教。若是闹了事出来，丢的还是自个儿的脸。谭大小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自是志言配不上，今日来也是意在管教。”

　　谭太傅见这李怀尤明着骂自己没管教好孩子，也不知哪里得罪上了他。将视线放到一旁李巧言身上，皮笑肉不笑道：“李兄所言甚是！”

　　李志言听闻已与那何小姐交换了信物，心里一空，不由抓住李大人的衣袖道：“爹，什么时候交换的？儿子怎么不知！”

　　李大人见李志言这般慌乱，叹口气道：“就在今日，你娘去了何府！志言呐，你便听爹一次劝吧，啊？”

　　李志言愣愣地看着李大人，久久不语。

　　若是自己并未身残；若是自己高中状元，前程似锦，官服加身；哪还会有此番情景，爹会赞同，谭太傅亦会！

　　李志言从来未曾这般厌恶过自己，空落落地转身缓缓离开。李大人见此也是叹口气，与谭太傅拱手告别后，竟是未看李巧言一眼！

　　坐在马车上，李大人暗中观察着闭眼靠坐在马车中的儿子，许久说道：“如今你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

　　李志言不言，李大人叹口气道：“志言，你对谭大小姐的心思，我与你娘早几年便知晓了。”

　　李志言这才有了反应，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李大人。

　　李大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你出生之时并未瞧出问题，待到蹒跚学步之时才得知。你娘那时生你血崩，好在捡了条命却伤了身子。为此也是以泪洗面，心中对我有愧便寻思着为我相看一房平妻。李家的祖训你也是知的，你祖母那会儿抱着你，当场便训了你娘。”

　　李大人似想到什么，目光柔和：“那会儿你什么都不知道，见你娘被训得低眉顺眼，还在祖母怀里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儿笑得欢快。也就是那时候，我决定无论你健康与否，你都是我的儿子，我会悉心教导你所有。”

　　李志言低垂着头没有接话，李大人说道：“这秘密藏了这般久，待娶妻之时，她定会知晓。志言，你对谭小姐有情，便是我与你娘心中所忧之事。若是最后......你到时该如何啊！所以谭文没有婚约时，也未去求娶。”

　　李志言闻言，笑了笑，说道：“自古不孝有三，如今要儿子娶亲不外乎是为了延续香火。可在儿子心中，若是娶得位貌合神离的女子，也注定是不幸的。”

　　李大人道：“生儿育女，天经地义！一开始不相恋，也好过到头来千疮百孔来的强啊！”

　　李志言转过头去，呐呐道：“她不会......”

　　李大人道：“她要是心悦你，还会应了与那秦源的婚事？就连那林耿，瞧瞧，前些日子也凑上去了！”

　　李大人无言，在这般家庭长大的孩子，总是向往两情相悦。就如同巧言，轰轰烈烈过后只剩那空荡荡的后院。如今也是看得透彻，死死守着洪哥儿度日。

　　那孩子心境已变，对志言已无以往的关爱。心中对身为女子的不甘全部挥洒在了志言身上。只当他这般，是不知足！不然也不会帮衬这志言送些信件物品，让他对谭文的心思日益深沉。

　　想到这里，轻叹口气道：“志言，有些人注定要活成自己所厌恶的样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