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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入
这夏季天气炎热，本是冲个水便是了，可谭文因着前世的种种事情。即使是夏天，也要泡上一泡。好似这般才能干净舒适些。这时间长了，也就成了习惯。
婷玉伺候着谭文起身穿好中衣，待她坐在书桌边拿起书翻看起来后，这才吩咐了几个粗使丫头将木桶抬了出去。
婷玉将谭文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开来，用木梳梳直溜后，用干净的帕子细细擦着。
虽是夜晚，但天气还是燥热，拿了一旁的团伞自个儿煽起来。最后，转身对婷玉挤眉弄眼道：“你去拿个大点的碗去娘的小厨房里端点冰镇杨梅汤，咋俩一起喝。”
婷玉也是热得不行，这一听闻冰镇杨梅汤，不由唾液开始分泌，呐呐道：“小姐头发还是湿着呢，不弄干了容易着凉。”
谭文笑着伸手轻推了婷玉一下，说道：“这般炎热的天气儿，我还能感冒了不成？你快去，再不去，你家小姐可得中暑了！”
婷玉难得一见谭文这般欢脱，也是心里好笑，连连应承着。
谭文见婷玉走了，拿着团扇继续噗噗煽起来。瞅着一旁刚自己一人看得津津有味儿的鬼怪故事，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一个人大晚上的也没这个胆。
谭文随手将那书叠上，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打开了，无奈地笑道：“婷玉，你又忘东西了？”
待看清来人之后，谭文本还弯起的嘴角一下卡住了。随后缓缓消失不见，张了张嘴，皱着眉头半晌才道：“是你！？”
这世，陈肃的性子虽被时间磨平了棱角，但毕竟是有的。不知谭文也是重生之时那便算了，以温润相待，徐徐图之。可如今知晓了，再加上她对自己的逃避，哪还坐的住！不寻来，怕是头上都得长草了！
陈肃闻言笑了笑，见谭文还愣着便一步步跨了过去，伸手捻了一缕谭文的长发放到唇边轻吻一下，笑道：“阿文如今年轻了不少，我还差点未认出呢……”
谭文夜深人静时这般见着他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谭府，心里迅速想了许多闺中女子遇这事儿该作何反应。若是闹将大了，到底不太好。
猛得伸出手，一把拍在了陈肃的手上怒道：“陈大人，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报官了！”
陈肃没有防备，被拍个正着！
见她瞪着眼，因刚沐浴更衣的缘故，细腻的脸颊还透着淡淡的的红晕。心里直道可惜，若是来的早些便好了！
得知谭文也是重生回来后，见着这般怒目相视的模样，只觉得气鼓鼓的异常讨喜。原本来的时候想了不少询问的话，这么多年的抑郁，这么多年埋在心底的歉意，充斥着内心快要爆炸！
可这一见着面，哪还记得清？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就想抱怀里逗弄。陈肃这般想，也这般做了！当即伸手过去就想要将谭文搂入怀中！
在谭文的记忆中，陈肃一直谦虚谨慎，无论言食住行，都有一番风度，外人皆道是位成熟稳重的男子。可如今一见他这般跳脱如失散多年的孤儿见着生母的模样，倒是生生吓了一跳！
见他越来越近，心里的怒火却是腾得冒起来！
夜深人静，又是在女子的闺房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人发现会有何下场，陈肃难道不知吗？
眼前的情景渐渐与前世重叠，这炎热的天气下，竟是浑身冰凉！
不，不要靠近我！
谭文猛得伸出手使出了全身力气朝着陈肃的脸挥去，啪得一声，手心传来灼痛感。谭文喘着粗气，大脑一阵空白，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嘶吼道：“你给我滚！”
陈肃狠狠挨了一下，眸色平静地看着胸口不停起伏的谭文。伸出的双手缓缓放下，在衣袖中紧握成拳！
隔了许久，陈肃松开手掌，柔声道：“阿文，你还在怨我吗？”
谭文手心发麻，这会儿已是冷静下来。虽不知陈肃如何得知自己也回来了，此番情景装傻却是行不通了。
谭文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耳边还未干透的碎发，喉结处不自主地动了动，这才好受些说道：“若是你今晚跑到我闺房为了说歉意的话，就不必了！”
陈肃看着谭文，烛火映射在她的侧颜上，明明站在很近的距离却感觉很远。过去的事情，到底一开始就错了。陈肃心头有疑问，如今并不是再提的好机会，若是再问起前世的事，只怕这会儿她会搬凳子砸人！
这一世，便是自己去迁就她吧！
陈肃笑着摇摇头：“阿文，这一世你未嫁，我未娶，为何要躲着我，我们为何不能重新开始？”
谭文看着如今的陈肃，半张脸上还有红红的指痕，身穿湛蓝色儒衫，站在自己的面前，温润如玉地说可以重新开始。
谭文扶着书桌笑了，笑得弯下腰，笑得流下泪：“你跟我说重新开始？凭什么，凭什么你能这般云淡风轻！而我却要每天活在那场恩恩怨怨，利益权势之中！”
谭文怒红着眼，伸出双手死死抓住陈肃的手臂，质问道：“陈肃！明明是你先开始的！凭什么这场乱仑之事最后却要我用命来填！就因为我是女子，只是个随意丢弃的物件，失了名节就该以死谢罪吗！”
陈肃在往后余生漫长的岁月中渐渐能体会到谭文那时的心境，见她如此激动，心里却是松口气。
还好，她并未将自己遗忘，她还是在意的！
待理清谭文所说之话后，陈肃犹豫一番，还是未伸手，而是退后一步给了她一定的空间后问道：“阿文，此话何意？”
谭文见陈肃竟是让步了，愣了愣。待听闻这般的话竟是觉得可笑异常，笑自己太蠢！
重生后不止一次想过，他是否会将自己当做个物件，亡了便亡了；也是否会看在跟了他一场的份上为自己立碑提名。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不知！
谭文抹去泪水，许久道：“你我的事被谭太傅得知，我爹一生爱惜羽毛，哪知最后新帝登基却要靠着娘的医术为贵妇看隐疾在京城中立足。在得知这事后，只觉耻辱异常，自然不愿外道。”
谭文抬眸，盯着陈肃道：“你是丞相，他能如何？而我，却是能被沉塘的！”
陈肃闻言，心中的某处彻底坍塌，竟也捂着额头笑起来：“是她吗？”
谭文转过视线：“你毕竟是她丈夫，她这般做，也情有可原。”
陈肃深深吸口气，那时的自己在哪里，对啊，在稳固自己的权势！就连她何时去的，竟也不知，还当只是离开纵情山水了！
伸出手，不顾谭文的挣扎将她拥入怀里抱住，沉闷的嗓音一字一句道：“阿文，已经过去了！我会在你身边，今生你会是我陈肃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有你！”
谭文正欲狠狠咬下，陈肃话音落下后张了张嘴，终是没有下口。
自己还是迷恋他的啊，谭文这般想着。渐渐闭了眼，轻嗅着他衣衫上的熏香味儿。告诉自己，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随后睁了眼，眼中一片清明。将陈肃推开，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才笑道：“陈大人，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今你已知后事，以大人的性子，怎会放过这般大好前程！”
陈肃怀里一空，听闻谭文这般说，也知是再次恢复到理智待事的她。如今谭文的年纪，只是在前世二十六七岁的芳华罢了。那时的她性子狠辣，加之多疑，最是不好说道的。
本以为她如自己一般在岁月洗礼下变得心态平和，对年轻时得的事也多有感悟。如今看来，要与年轻时的她诉衷情，却是难上不少。
陈肃闻言，笑道：“阿文，我身亡之时已五十余岁，朝堂沉浮这么多年，早已看透。大概人老了的关系，时时想起那会儿的事情。”
谭文见此，笑道：“陈肃，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你对靖南侯可有一丝原谅？”
看着他神色微变，谭文冷哼一声继续道：“对于你，已过了二十多年；可对于我，只是短短的六年而已！一切都还在昨天，就如同，你这辈子依然不会放过靖南侯！而我，亦不能接受于你！”
谭文说罢不愿多谈，侧过脸直指门外怒道：“你走！我这辈子再也不愿与你有任何瓜葛！”
陈肃心道果然如此，这辈子时间还很长有的是时间磨。如今谭文正在气头上，也不是谈这事的时候。可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到底是心有不甘！
陈肃颔首：“夜深了，我这便离开。阿文，改日再来寻你。”
说罢，趁着她看着别处并未注意，快速拉过她的手臂抱在怀里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上！随即凑在她的耳边低沉道：“阿文，除了我，没人会娶到你！”
谭文站稳脚，闻言当即一怒，张口还未骂出，门外却传来瓷碗破碎的声音！
谭文心里一紧，一把将陈肃推开朝着门外看去，却见姜夫人正站在门外，瞪大着眼颤颤巍巍指着，声音竟是苍白不已：“阿文......！”
婷玉捂着唇，慌乱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地上正躺着已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陶瓷碗，暗红色的杨梅汤汁溅射了一地！
谭文的心，此刻就如同那碗杨梅汁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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