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作为母亲，自然是心疼儿子的，特别是幺子。御史夫人也不例外，但这心疼，也是有条件的。因秦源这般那般不愿，都在京城之中出了名儿。这婚事自然成了御史夫人的一道心病。

　　如今瞧着谭文姿态得体，容貌出色，最最最主要的是不嫌弃自家儿子是个‘粗糙’之人，心里对谭文的喜爱更是突破了对秦源的喜爱。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御史夫人将这事儿与两个媳妇这么说道，竟是一拍手，不谋而合！

　　御史夫人年轻时，也是风风火火的一美人。虽如今年纪大了，遇到这事，自然也是说干就干。两媳妇帮着，回头便差了媒婆欲上门提亲！

　　御史大夫见此，连忙拦住说道：“你好歹看下日子再说呀！”

　　御史夫人闻言，是这么个理儿这才歇了第二日便去提亲的想法，只得嘱咐媒婆寻日子。媒婆也是个机灵的，瞧着御史夫人这般急，便寻了最近的日子，这便是定下了。

　　谭文直白地说两人的婚姻便是各取所需，自己作为男子，若是不喜也有再娶的权力，可谭文便不一样了，这一定下来，便是一辈子。

　　这般想着，秦源自然而然地与御史夫人直言不愿，却被御史夫人怒斥一番，直言谭文这个媳妇是要定了！

　　媒婆寻了日子上门提亲，女方应下后，便会交付信物之后再定下交换庚贴的日子。再合八字，纳礼，娶亲。

　　交付了信物那日，谭文呆在院子里，看着与啾啾相亲相爱的咕咕陷入沉思。婷玉自是觉察到谭文的不在状态，便建议去午睡一会儿，养下精神。

　　如今已开始步入夏季，午后也便炎热起来。谭文自然不愿暴晒与烈日下，再加上心里一团乱，便应了。

　　躺在床上，略带炎热的风与咕咕和啾啾的叫声时不时传来，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前世自己嫁于陈庭之后虽有诸多不顺，好在一直压抑着自己，未曾爆发，日子只当过得去。

　　直到落胎之后再无生育，而本该是叔叔的陈肃，不顾意愿地将自己据为己有！这让谭文突然意识到生而为女子，竟是这般无法反抗？！

　　谭文至今还记得，陈肃低吻着目光空洞的自己的耳发呢喃：“阿文，我想要的，便会去抢。”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让人心颤。

　　谭文不知道陈肃何时对自己起了这般的心思，那日，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猛的挣脱开来，跌跌撞撞从后花园跑回屋子，身上的痕迹竟没有被陈庭之知道。因为，他已经呆在新纳的妾室屋里一月有余了！

　　谭文想要挣脱这种关系，只能奢望陈庭之能撑起来！并用尽全力扶持陈庭之，最后却发现他根本扶不起！

　　心灰意冷的同时与陈肃的关系，从一开始的强迫，到后来的淡然，再到后来回搂着他的肩回应。他也会在自己耳边低喃：“阿文，我心悦你……”

　　谭文每到这时，总会面上云淡风轻，可心里暴动却是在酝酿。

　　直到陈庭之将婷玉打杀后，谭文坐了一晚突然爆发：若是陈庭之死了，若是陈肃死了，自己是不是就能得到解脱？

　　陈庭之是落水而亡的，就如同那个梦里一样，将他推入湖中，嘴角含笑看着他扑腾。谭文至今还记得他的样子，脸上青筋暴起，张嘴便是斥责‘你个贱人快拉我’到后来的一声声‘救命’。直到沉入湖底，消失不见谭文这才慌张地喊人。

　　靖南侯夫人自然怀疑过，可陈庭之死了对谭文并没有好处，再加上谭文求着要为陈庭之守牌位，哭到晕厥。靖南侯夫人见此，竟是奇迹般地对谭文和颜悦色了些。

　　谭文抱着陈庭之的牌位与陈肃一起，若是常人怕早斥责起来。没想到陈肃竟是温柔异常，说道：“只是块木头罢了，阿文喜欢，便带着。”

　　谭文笑了问道：“陈肃，若是你换做块木头让我抱着，你可愿意？”

　　陈肃盯着谭文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阿文可以等，肃自是愿意的。”

　　谭文恨陈肃吗？是恨的，无时无刻都在想杀了他，可都失败了。直到朝政动荡，靖南侯府被收，靖南侯贬为庶人，作为儿媳自然遣送回娘家。

　　侯夫人一心想谭文继续守着陈庭之的牌位，焚香供奉。可谭文只当那是个拿来恶心陈肃的玩意儿，见陈肃这般，也就未多加照看。

　　大概是心境变了，再加上谭太傅并未接受自己回府，最后跟在自己身边的竟只是这块木头！

　　何其嘲讽！

　　捧着陈庭之的牌位，擦了擦，还是将它供于案上。看着烟雾缭绕，谭文喃喃道：“这般久了，也未曾见你出来收拾我一番，你不是最受不鸟不守妇道之人吗？”

　　谭文想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脸捂进被子里。要说谭文前世最恨谁，自然便是陈肃，而最爱之人，自然也是陈肃。

　　爱恨交织，心无归处。

　　谭文闭了眼，好似安慰自己似的小声道：“我不会再那般了……”

　　交换信物的第二日，姜夫人将所有事交付妥帖后，便带着谭文朝青岚寺而去。因着每月都会去青岚寺上香诵佛，想着上次那签子，便寻思着这亲事怎么着也得求个签子。

　　因是看着陈庭之长大，这生辰自然知道。而秦源的，却是不知。谭文听了姜夫人的意思，只道还未交换庚贴，到底说早了些。

　　姜夫人闻言也言道若是这般补签也不知准不准，但本着既然来了便试试的想法，愣是贴身带着程麽麽，与谭文前去求姻缘签。

　　姜夫人与宁远大师是旧识，每月来青岚寺自然免不了去拜访一番。谭文毕竟不似那些十多岁的姑娘，好这风花雪月。直推脱姜夫人去拜访宁远，自个儿带着婷玉便去求了即可。

　　此时正是上香的淡季，来往的人并不多。虽说如此，但姜夫人还是不放心，这便寻了沙弥交付了香火钱让他能跟着谭文。沙弥身为出家人，性子随和，见这施主香火钱给的足，自是乐意引路。

　　谭文一开始便知晓秦源命数，自然也没了求签的欲望。待沙弥引至月老寺处便说道：“已到此处，师傅便忙去罢。”

　　沙弥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施主若是有事，寻寺中僧人便是。”

　　说罢，见谭文应声，这才移步离开。

　　谭文站在寺门外，抬首盯着悬挂于高处的牌匾，上头写了龙飞凤舞的‘月老寺’三个烫金大字。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清香味道，令人心境平静。

　　因是求姻缘良善，寺中多是豆蔻少女。谭文瞧了一会儿，便欲转身离开。婷玉一见，连忙拉住说道：“小姐，既然来了，便去求一签罢。待会儿夫人问起，也不好说不是？”

　　说罢，便笑着拉住谭文跨了进去。

　　知她年纪尚小，也便对这事充满向往，谭文自是不会训斥。寻了蒲草团，跪下双手合十祈愿。本就没什么可求的，没一会儿便睁开眼对身侧的婷玉说道：“你若是想，便也求个吧。”

　　说罢，便拿着签筒摇起来。

　　婷玉闻言，犹豫半晌，抵不过心里的意愿还是在旁边跪下祈愿。谭文伸手捡起签子，不由侧目，只见婷玉闭着眼，面容虔诚。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的庆幸，庆幸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般想着，身侧却传来女子的声音：“谭小姐也来求签？”

　　谭文一愣，看过去，却是谢云霞！此时手中还拿着签子，看样子也是在那跪拜了许久，不由笑道：“倒是我的不是，还未注意着谢小姐也在。”

　　自祖母杨氏向靖南侯府的太夫人王氏旁敲侧击有意与陈肃说亲之事后，已过了半月有余也未见消息。作为女方，这事自然不好过于主动。

　　那日满月宴上惊鸿一面后，谢云霞便对温润如玉的陈肃恋恋不忘起来。谢夫人知晓女儿春心萌动自然是高兴异常，直言谢太尉本就有这心思，后担心谢云霞抗拒，便在靖南侯生辰那日才带了谢云霞先瞧瞧陈肃再说，哪知并未见到。

　　本当这般算了，最后在满月宴上，竟是芳心暗许，谢夫人笑着直言有缘，便将这事与谢太尉说了。

　　虽有爹娘的承诺，可如今半月有余，还未来消息，谢云霞不免急了。便带了丫鬟，到青岚寺想求个姻缘签瞧瞧，也当是安个心。

　　谁想，碰着了谭文。

　　谢云霞私下与谭文并未多加接触，多是听闻闺中女子传言。道听途说，自是对谭文尚无好感。因满月宴上谭文处事作风，倒是对她改观不少。今日瞧见了，这才出言打声招呼。

　　谢云霞身边的丫鬟利落地将她扶起来，谭文见此，自然也不好继续跪坐着。

　　谢云霞待谭文站起身这才说道：“听闻御史大夫幺子向谭小姐提亲，今日碰着面，自该道一声恭喜了。”

　　谭文倒是一愣，笑着应下，心道这消息未免也传得快了些。

　　谢云霞一向眼高于顶，不似其他姑娘般抱有粉色幻想。今日来求这签怕也是家里安排了亲事，又恰好心悦。不由想到前世她嫁于了陈肃为妻，虽陈肃不爱她，却也是敬她的。如今瞧着，也是快了吧。

　　谭文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前世避无可避，如今只欲远离这些喧嚣。行了揖礼，便欲离开。

　　哪知谢云霞笑着说道：“如今时辰尚早，谭小姐，不如一道出去走走？也顺便解了这签子。”

　　谭文不由看向婷玉，却见她一副呆愣样，心里也绝了让她找借口的心思，只好随着谢云霞一道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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