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谭婉回门那日，碧空万里，惠风和畅。

　　这事已是彻底尘埃落定，姜夫人放了心也就允了谭文休息一日，参加这简单的家宴。

　　自那日过后，谭文并未将李巧言的话放到心上。两厢见面也是如以往随意笑颜打招呼，反观李巧言，倒是神色复杂了些。

　　谭文只当是因李志言的事儿，也并未放在心上。固然这李志言是个好的，但自己的婚姻大事还是落在姜夫人手里。

　　心中不免抗拒成婚，但是总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成婚便是女子第二次重生。谭文有时觉得，这是快精分了！

　　谭婉已嫁作妇人，已将乌黑的长发挽起。发髻上戴着玉珠钗冠，上头的流苏随着动作，缓缓摇曳，映射着细碎的光泽。一身玫红长袍，映衬着略显稚嫩的脸颊。谭维没从中看到新婚燕尔的娇媚，倒是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陈庭之进门便瞧见了坐一旁的谭文，想着自家爹的训斥，也就将视线往后一收。自顾自琢磨着待会找机会私下去寻了谭文说说贴己话，若是谭文还对自己有情，岂不是更好。

　　两人三拜过后，跪在地上，将茶托举过头顶。待谭太傅和姜夫人喝过茶，给了红包两人便站了起来。因陈庭之早些时候就时常拜访谭府，都是熟识的。也就一一见过礼，说了些吉祥话便成了。

　　谭太傅这才询问道：“几时回府？”

　　陈庭之将谭婉扶起，恭敬道：“回爹的话，婉婉近日身子不适，这便决定一宿便归了。”

　　谭太傅点点头，对于这个女婿是不满意的。以前只觉得没什么出息，好在性子温雅。经那事儿却觉得这孩子没什么担当。视线不由看向谭婉，见她面色红润，还无所知，轻叹口气。这般没脑子，也是无所作为的。

　　挥挥手道：“阿婉跟你娘说说话吧，庭之过来。”说罢便起身朝着书房而去。

　　陈庭之随着离开之时，不由回首瞧了谭文一眼，见她正和大哥谭松说着什么，脸上笑容不似作假。眉头刚一皱，却觉察到谭婉的目光，连忙对着她笑了笑，谭婉这才展露笑颜转过视线和姜夫人说些贴己话。

　　谭松虽不知道谭文怎得突然询问了自己的近况，倒是如实答了，掩去些不该对女子所说之事。

　　谭松作为男眷自然要去招待妹夫，可见爹似乎有话交代于陈庭之，也就未跟着去。待小厮前来告知，谭松这才从女眷中抽身。

　　瞧着身旁沉默不语绞着帕子的李巧言，想着这些日子的事儿，心中倒是略有些不放心，只好对谭文道：“阿文多和你巧言说说话。”

　　说罢，转首对李巧言道：“这快生了，有些没必要置气的事儿就别放心上，对身子不好。”

　　李巧言绞着帕子的手一紧，头垂得更低，轻轻嗯了声算是应了。

　　谭松无奈，也只好跟着小厮离开，直到背影消失。

　　李姨娘病了许久，近日却是恢复往时的活络，虽是个妾室，但也是有名分的。瞧了谭松两人的互动，娇笑道：“这大少爷可是真真心疼媳妇呢！”

　　正和谭婉说着话的姜夫侧目，李姨娘身旁的柳姨娘连忙垂着头，姜夫人见此笑道：“你身子可是好全了？要不，再寻大夫瞧瞧？”

　　谭荫估摸着也是对李姨娘失望透顶，转过视线望向别处。李姨娘见女儿也未瞧自己，心里暗骂脸上却是尴尬笑笑：“倒是妾身多嘴了。”

　　谭文挽了李巧言的手臂询问道：“嫂嫂可是身子不适？”

　　李巧言摇摇头，谭文凑上前去，却见她眼眶微红，还来不及多言，姜夫人便招呼了众人去后院赏桃花，饮佳酿。

　　姜夫人拍着谭婉的手，轻叹口气，语重心长道：“这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便是再正常不过，只要他敬重于你，有什么好在意的？”说罢视线带过李巧言，落在李姨娘身上，瞅着那套明艳薄衫继续道：“只要将那妾室捏在手心里，还怕她翻天不成？”

　　谭婉愣了愣，笑着应道：“娘说的是。”

　　谭文瞅着，却是有些不自然起来。

　　入夜，本是万里晴空的天气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姜夫人见此，便挥挥手让众人散去，独独将谭婉留下，派了丫头去那方说道，让陈庭之过来接。

　　谭文见这被雨淋湿的小道，久久不见大哥派人接送。到底是不大放心，也就将李巧言送回了院子。

　　临走时看到了个丫鬟的身影从房门处匆匆走过。因天色已晚再加上又下着雨，看不太清，只当是谭松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也就未多注意。

　　李姨娘因今日这事，是心里憋了一大口闷气，躺着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是过不去，翻身坐起来招了麽麽进来为自己穿戴整齐，听着外头的雨滴声问道：“外头可还在下雨？”

　　那麽麽搓搓冰凉的手，应声道：“可不是，这还越下越大了呢！”

　　李姨娘想着离谭荫院子也不远，便吩咐道：“撑伞来，我去瞧瞧荫丫头！”

　　这些日子李姨娘也不知是为何，和谭荫小姐闹腾得厉害。谭荫小姐也是一一受了，今日被姜夫人侧面敲打了番，依两人的性子怕是又是一顿闹。但这也不是该下人多言的，应了一声便下去撑伞。

　　谭荫也是未睡，屏退了桂枝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看着桌上的蜡烛坠泪。还有三月便是自己及笄，为着这亲事是琢磨了数日。当姜夫人这番话说出来，今日终是下了决心。

　　想着柜中锁着从谭文那得来的东西，犹豫再三还是起身走了过去，手刚摸上把手，敲门声却突兀地响起！

　　谭荫连忙收回手，暗道自己虚什么，还是问道：“谁啊？”

　　李姨娘道：“是你娘！”

　　谭荫近日也被李氏折腾得够呛，这女人的想法和自己完全不同。说是为了自己好，却是全然不顾其他。在李氏心里，自己嫁的夫君高人一等便是良嫁，不管是作为妾室还是通房。

　　对此，谭荫一瞧这下着雨都来寻自己，怕是白日里受了姜夫人的气，来给自己念叨番她的安排。

　　这么一想，不由打起精神，走上前去开门：“娘，这下着雨，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李姨娘已让麽麽收了伞，伞上的水珠子顺着滴了一地。桂枝畏畏缩缩站在李姨娘旁边，瞧见谭荫，连忙叫了一声小姐便没了下话。

　　李姨娘自顾自跨了进来，挥挥手道：“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说罢，就将门一把带上，转身笑看着谭荫道：“我这好不容易在靖南侯府买通丫头为你造了机会，谁知竟是拱手相让给了谭婉那丫头！今日，你也瞧见了，那臭丫头有多风光！”

　　谭荫讨好着挽过李姨娘的手臂，无奈道：“当时的情景，娘是没瞧着！就连那谭婉都差点被沉塘呀！”

　　李姨娘冷哼一声：“我好歹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了，他的为人我还不晓得？怎么会放任谭婉沉塘呢！再加上平日里老爷也是甚是喜爱于你，若是成了，今日回来的便是你了！”

　　所以说，你才是蠢得无可救药！爹为父慈爱，但更爱惜羽毛！自己可比不得嫡女！心里这么想，话却是不能这么说的。

　　扶着李姨娘到桌边坐下，这才温声道：“娘有所不知，这靖南侯有着侯位，但阿荫是个庶女，过去只能做个妾！而现在，阿文却是有了更佳的人选。”

　　李姨娘一听，也歇了火气。眼睛上下打量了谭荫一番后，见不是塘塞的话，这才凑了过去：“是谁？”

　　谭荫起身开门，朝外头瞧了瞧，这才带上门凑到李姨娘耳边小声道：“李志言！”

　　李姨娘琢磨着这是谁，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李巧言的弟弟！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去做他的妾室？不是想不开吧！”

　　谭荫倒是被这姨娘的脑回路生生憋了下，耐着性子道：“当然不是，阿荫说的是做他正室夫人！”

　　李姨娘想了想道：“虽然李大人在朝中并无太大实权，可翰林院编修者多有他的指导，出来后也是会卖他个薄面。这李志言是李大人唯一的儿子，怎么会娶你做正室呢！？”

　　谭荫笑了笑凑上前去耳语几句，李姨娘啊得一惊叫，连忙捂住，不确定道：“阿荫，你确定？这事可不能乱说的呀！”

　　谭荫坐直了身子，轻叹一口气：“这事阿荫亲眼所见，可还有假？虽他身子如此，无法科举，通关系谋个闲职却是可以的。若是我嫁了他正室，也算是官家少夫人。待生下嫡子，日后自是有当家作主的一天，也好比做那豪门妾，受正室压迫来的强呀！”

　　李姨娘顿了顿，未曾听闻这等隐私之事时，倒是觉得谭荫异想天开，如今瞧着却是可行的。

　　“可总不能让夫人提亲吧？”

　　谭荫看着一旁的柜子，笑道：“姨娘放心，阿荫自有办法！”

　　李姨娘因着这事也忘了来这里的初衷，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门外却想起了慌乱的脚步声。

　　正准备怒斥一番，门应声推开，麽麽惊慌道：“不好了主子！出事儿了！姜夫人让人通知，所有人都去前厅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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