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

　　第八章歌舞

　　眼前的神祗身穿紫色长袍，手中的神杖状似高脚酒樽。随着衣袍拂动，一阵醉人酒香幽幽传来。

　　青萝看了他一眼，别开头去。

　　若不是这位酒神，死神渡漠又岂会遭此大难？这场劫难不仅害了渡漠，更害了这段时间里无法进入永恒的那些已死之人。

　　酒神妙盏见青萝不理他，只得又一次长揖道：“美丽高贵的生命女神，你一定是还没有原谅我。这件事完完整整都是我的错，我害了死神，也害了睡眠神和梦神，更害得你如此悲伤。这样吧，只要你能够出气，你怎么样都可以，杀了我，夺走我的元神，让我也灰飞烟灭，我绝不反抗，好不好？”

　　他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根本没有痛苦忏悔，深紫色长发垂在身前，凤眼流光溢彩，乜斜看着她，唇角扬起一个邪魅的弧度。

　　无赖！青萝侧目看着他的样子，目光冷淡。他说的这些话，根本就没有丝毫诚意。就算对他有千般怨恨，青萝也无法做出杀死酒神的事。

　　妙盏见她不语，直起身子，故意叹息道：“好吧，你既然还是无法原谅我，这一次渡漠重生，我也只能尽力帮扶了。今日这件事，就算你给我一个机会，如何？”

　　他说着，神杖轻轻动了动，酒香立即满溢而出。在场诸人的酒杯中立即换上了酒神的美酒。

　　厅堂之上原本就满是酒香，可是不知为何，原来的酒香突然起了神妙的变化，那种醉人的芳醇引得人们都情不自禁看向自己的酒盏。

　　就算是气氛尴尬，这样的酒香却不可思议地令人们头脑发晕起来，只是闻了闻那香气，便已有三分醉意。龙骧将军马恒乘势端起酒盏，向在座诸人笑道：“今日冯将军府的美酒实在是人间佳品啊。值此良辰，美酒佳肴，不可辜负。今日莫谈不愉快之事，我们共饮琼浆，一醉方休。”

　　方才还紧绷着的气氛竟然就这样放松下来。创世神造就了这个世界，造就了万物自然，人类是万物的灵长，酒是人类最浪漫的发明之一。而酒神，引导人类酿酒，人间诸多佳酿，也全然来自于酒神的灵感。

　　人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饮下美酒，情不自禁陶醉在一种美妙朦胧的世界里。这次几乎要剑拔弩张的宴会，就这样在融洽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了。

　　酒神妙盏歪着头看着青萝，突然柔声笑道：“生命女神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护死神的重生，是么？”

　　青萝道：“当然，这都是拜你所赐。”

　　妙盏连忙摆手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虽罪孽深重，今日说的话，却都是善意之言，还请你不要置若罔闻。”

　　他突然敛起了笑意，双目一本正经看着她，“渡漠的重生并非只是从小长大，你守护他，也不只是保他平安。他要重塑神身，回归神界，世上只有一个死神……”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还有，我没有丝毫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是这段时间我遍访天下，那场灭绝凡间的灾难，也就是被死神挽回的灾难中，并没有灾难神的降临。那么，那场灾难究竟是如何引发？当然，我是罪魁祸首，可是，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他说着话，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向青萝拱了拱手，身影便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骠骑将军府的这场庆功宴虽然中途出现了一些波折，却非常圆满的结束了。众位将军执手告别，结束的时候也是融洽非常，就连冯朔和冯芙蓉，都没有搞清最后他们那样美妙的情绪是来自何处。

　　可是，酒神的诱惑消失之后，冯芙蓉便再次想起了酒席间被萧漠拒绝的耻辱。她是骠骑将军府的小姐，疆场上有名的女将。这萧漠虽说也是有名的战将，生得相当出众，可若说看不上她冯芙蓉，她还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

　　冯朔的庆功宴之后，京城的诸将免不了一番回请。第一位的，自然是车骑将军萧崇。

　　冯朔非常欢喜地答应赴宴，不仅如此，还言道自己府上的歌舞姬最新排了一出歌舞，甚是好看，要带过来在萧府演出，大家同乐。

　　萧崇被冯朔的热情弄得满心疑惑，萧漠则一直摆着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青萝坐在秋千上手中摆弄着花瓣，暗暗发笑。她自然早已知道，这场歌舞本就是冯府小姐冯芙蓉排练的，柔美中兼顾着英气，非常符合习武之人的口味。而领舞之人，就是冯芙蓉本人。

　　她这次是孤注一掷，要在萧漠面前献上她拿手的舞蹈。说起来她与萧漠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如何便可轻易让萧漠动心？她要大显身手，用这支舞蹈，让萧漠彻底对她着迷。就算不能着迷，也一定可以令他心旌摇曳。

　　青萝微笑摇头，人间的女子，生命虽然短暂而脆弱，她们的感情，却好像远远比神界的女子强烈，强烈到连她这个神祗都感受到了患得患失。千万年来，她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死神是她的夫君，从不曾像现在这样，身为一个女神，这样奔波着到处探听消息。

　　这一切，要怪，就只怪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酒神。原本神界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这样被他扰乱得乱七八糟。虽然感觉他说的话很有道理，而且是一副很关心的样子，也还是不愿意去原谅他。

　　看看宴请之期已到，傍晚时分，冯朔骑马在前，后面紧随的马车上，便是冯府的歌舞姬和乐师。沿路百姓纷纷围观如此盛景，都在感叹喻国朝中武将关系竟可以如此和睦，真是喻国之福。

　　冯芙蓉没有乘马跟随父亲一起，而是在歌舞姬的车上。她也许是想要在酒酣人醉之时突然出现，制造最惊艳的效果吧。

　　青萝拈着花瓣，忍不住抿唇。她有些诧异，自己心里那种酸溜溜的感觉是什么？她是掌管生命的神，死神是她的丈夫，难道她现在，是在跟一个凡人吃醋么？

　　她当然不应该为一个人间的小姑娘吃醋，可是，爱情这种东西，与地位其实也没有多少关系……

　　青萝轻轻叹息，她事先做好的计划，还是要抓紧实施了，否则，她真的是有点担心，她的丈夫可能会沾染很多没有必要的桃花。

　　大厅上摆满了珍馐佳酿，席间觥筹交错，萧崇看到冯府小姐并未来赴宴，而且冯朔也未再提起那日说起的亲事，还算是松了一口气。

　　萧漠在席间静坐，除了偶尔回答冯朔的提问，几乎无语。

　　酒过三巡，萧府的歌舞跟随着酒宴的进度，和缓而优美。青萝看到，冯芙蓉已浓妆彩服，率领着冯府的几名歌舞姬，等候上场了。

　　这一次她要以最美艳的姿态在萧漠面前出现，她要让自己成为这场酒席的中心。

　　青萝不会去阻止她，趁此机会，不妨试探一下萧漠的内心。

　　那个沉静得有些孑然世外的少年，总是那样深邃温柔的眼神，他可以在千军万马中立于不败之地，可是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新一轮的乐曲奏响，配合着鼓声和弹剑之音，方才和缓的歌舞撤去，一队身穿艳丽衣饰的歌舞姬翩跹上场，歌喉婉转，曼舞轻扬。

　　这支歌舞不同于一般，美艳中带着习武之人的锐气，而这些女子的装扮，也显得格外明亮，令人惊艳非常。

　　众舞姬中间簇拥着的那个装扮得最明艳的女子，是这场歌舞的领舞，随着她的动作，彩绣披帛如云飞扬，装饰着精美花钿的玉容，流光溢彩的眼睛，在一众美人中脱颖而出，令人惊叹。

　　萧崇仔细看了看，突然一惊，这个姑娘不是冯府的小姐冯芙蓉，又是何人？

　　只见她以高超的舞技在当场起舞，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萧漠。她的身形衣袖随时随地从萧漠席前飘过，非常明显在吸引萧漠的注意。

　　萧崇愕然，这位冯府小姐，明显是没有死心，真的是想要嫁给萧漠。可是他搞不懂，冯朔对他如此忌惮，为何突然友善起来，难道就是因为他的女儿喜欢上了萧漠，要嫁进萧府么？

　　可是，现在的萧漠，根本就没有在看冯芙蓉。

　　他虽然没有看冯芙蓉，却是非常专注地看着这场歌舞。

　　因为在场的诸人，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众舞姬中间的那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其实那只是一名平凡的舞姬，可是在萧漠眼里，她是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裙的姑娘。她的身形容颜如此熟悉，明丽清透的眼神淡然无波，这个身影，好似只是在梦中曾经出现，好似从不属于这个尘世。

　　冯芙蓉身在领舞的位置，容颜舞技都是其他女子无法比拟，可是她就算以最吸引人的姿态从萧漠眼前掠过，都吸引不到萧漠的半点目光。

　　她也分明看到了萧漠在失神地凝望着队伍中的一个姑娘，偷眼看去，那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舞姬，与她相比，分明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生命女神青萝以自己的形象幻化了那个舞姬，却只对于萧漠一个人展开了幻像。

　　终于，乐曲终结，冯芙蓉羞得满面通红，狠狠瞪了一眼那个舞姬，拂袖退下。

　　萧漠看着那袭淡绿轻衫远去，猛然醒悟。这么多年来，那个梦中的形象终于出现在面前，难道又这样飘然而去？

　　萧崇正在对着冯朔赞叹冯府小姐的舞技高超，萧漠突然告罪离席，快步向大厅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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