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

　　第二十三章惨剧

　　喻国武德二十四年夏，喻国国君齐捷因久病不治驾崩，举国哀恸。同年，太子齐冕即位，改国号中兴。封谭承为丞相，统领全国军政，位列首品。其子谭麒封为虎翼将军，统领京城兵马。

　　新君即位之初，骠骑将军冯朔上朝奏的第一本，便是列举了正在崆山抗敌的车骑将军萧崇的谋逆罪证。一切证据表明，萧崇掌管天下兵权期间，培养死士，排除异己，收揽军心，欲以举国之兵，回军造反，谋夺大喻江山。

　　冯朔奏本之后，朝中颇多附和之人。谭承势力如日中天，深得新君信任，满朝文武趋向者甚多。冯朔搜集的证据有理有据。新君当即准奏，免去萧崇一切职务，收回兵权，下旨虎翼将军谭麒择日领兵征讨，押回京师受审，府邸封禁，满门抄斩。

　　当时立即走出来反对的官员便是京兆尹云何。他在朝上与冯朔据理力争，指出所有证据的不确定，以及伪造的嫌疑。无奈云何并无后援，而且他与萧崇有姻亲之谊，此番言语再有道理，也脱不了护短的嫌疑。因云何言语冲撞冯朔，以下犯上，甚至因为暴怒而欲当庭动手，国君大怒，命殿前护卫脱去云何官服，即刻推出宫门斩首。

　　谁也没有想到，推出宫门仍在狂怒大骂奸贼的云何，在断头桩上，突然化作了一阵狂风，尚未问斩，人已不知所踪。

　　这样一来，丞相谭承和骠骑将军冯朔立即再次搬出了关于萧府的妖孽之说。那些萧漠出生时天降异象的传言，暗喻着将来萧家夺取政权的事实，以及云府小姐云青茵自幼呆傻突然康复之事，正是妖孽附体之相。冯朔接着爆出了近日云青茵在京城有名的神卦济世堂问卜之事，那个闻名京城的道长见了云青茵一面后竟然便吓得关闭了济世堂，不知所踪。这恰恰说明，此妖道行高深，一般术士虽识，但畏惧灾祸，只能逃逸。

　　国君闻言大怒，派遣禁军立即去查封萧府和云府。待到谭麒领兵来到昔日的车骑将军府邸，才发现大门虚掩，府内空空如也。

　　看来所有一切属实，萧府少夫人惧祸，已经带着夫家娘家一起畏罪潜逃。

　　谭麒查封了萧府云府，回宫复命。国君立即下旨，将萧府和云府诸人全部画影图形，全国范围悬赏捉拿。

　　喻京内搜查数日，并无半点线索。谭麒怀疑平日京城百姓对萧府颇有好感，有意包庇，但是直到做到了用砍头威胁，城中还是没有任何萧府和云府诸人的下落。

　　就算萧家军出兵在外，萧府和云府的家人也大有人在，很难想象这么短的时间，这些人可以远远逃离京城。

　　他的猜疑并没有错，他们全部都没有出城。就在谭麒决定出城搜捕之时，萧家众家人突然出现在萧府大门前，撕开封条，砸烂锁链，就在萧府大门前全体下跪鸣冤。

　　其中为首的，便是宫门前法场上忽然化风而去的云何。

　　只是，这样的鸣冤举动虽然看起来声势很大，却毫无作用。国君旨意已下，不容反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虽然得到了京城百姓的同情和支持，但是在谭麒带领的全副武装的禁军面前，只能是束手待毙。

　　这一场屠杀惨绝人寰，萧府大门前血流成河。虽然不是手无寸铁，但是他们面对禁军，并无还手之力。在全力抗击之后，鸣冤的诸人无一生还，全部横尸街头。

　　其中，死得最惨烈的人，莫过于云何。

　　他被万箭穿心，全身是血，仰面对着西南方向大呼道：“我不惧死，只以此身明证，一心为国为民，足可面对天地也！”

　　青萝虽然是生命女神，却无权干涉命运女神的事务。命运女神可以让他看到云何失去妻子，一生无后的命运，却并未给她看云何一生的结局。

　　原来，他命中注定死得如此惨烈，令人扼腕。可惜，因为对他的亏欠，本想要作为一个女儿孝敬他颐养天年，可是他竟然就这样不顾一切以身明志。

　　青萝有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苦。

　　她与云何其实并无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凡人，那个用藤萝和花朵做成的替身，也从来没有感情。可是，他就是那样一直将那个替身当作自己的女儿疼爱着，付出了比抚养一个正常孩子更多的艰辛。

　　李芝儿抱着青萝的手臂，吸着鼻子道：“姐姐，你不要难过了。我们已经尽力要救他们，尽力减少萧府和云府的损失。本想先保住他们的性命，可是这些凡人，他们的想法当真与我们不同。”

　　青萝道：“难道他们不懂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蓄谋已久的陷害面前，如此鸣冤是丝毫没有作用的。留下生命，至少可以等到日后重来，洗雪之前的冤屈。”

　　李芝儿道：“他们被我们带着离开之后，又如此决绝向我们道别。他们的心意是不可能改变的。至于云大人，其实，一个孩子带给父母的慰藉，真的是任何人都难以取代的。无论这个孩子是有病还是健康的，是么？”

　　青萝点点头，叹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去往崆山。那里将要面临的，也许会比这里还要惨烈。”

　　入夜，天气却愈加闷热。

　　此处的山地少有林木，遍地是湿漉漉的杂草和沼泽。人在这样的地方，几乎全身都一直泡在水里，找不到一点干爽。

　　远处层岩奇险，山路坎坷。昏暗的天幕中，崆山诸峰嶙峋如鬼魅。山岩之间，隐隐可以看到丛源城高耸坚固的城墙。

　　一些隐蔽的山坳中，可以看到些规律搭建的帐篷。即使条件如此艰难，这些帐篷还是按照军阵的方位排布着。岩石上点着篝火，烤着衣服，那些柴草也不知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弄干的。

　　条件如此艰苦，可是那些围着篝火嚼着草根的士兵们，却是有说有笑的。看着他们的样子，难以想象那位一向衣着素雅，沉静从容的少将军，会变成什么样。

　　青萝和李芝儿悬浮在半空，看到对面山岭间有一点点荧光在闪动。

　　“是我爹爹。”李芝儿忙拉着青萝，向那个方向飞过去。

　　悬崖峭壁间踏着岩石上斜生灌木的，果然是李苁。

　　“尊神。”他见了青萝连忙行礼。李芝儿上前拉住他道：“爹爹，你这样拘束做什么？我与女神姐姐都已经是姐妹了，你这样不觉得生分么？”

　　李苁瞪着她道：“神与精灵如何可以相提并论。你如此不敬神明，竟然还以姐妹之称冒犯，实在是……”他气得摇摇头，再次向青萝行礼，“芝儿不懂规矩，望尊神恕罪。”

　　青萝顾不上客套，依然回望着那边军队驻扎的方位，“这里情况如何？”

　　李苁叹息道：“我来到此地后，见军中粮草几乎断绝，士兵生活非常艰苦，便化身为一位世外高人的样子，给他们送去些粮食用品。可是此地驻军如此之众，而且气候潮湿，环境恶劣，士兵多生疾病。我一人之力，难以救援。”

　　青萝轻轻锁起双眉，又看了一会那边的点点篝火之光，回头对李芝儿道：“你也累了，留下在此休息吧，我自己过去看看。”

　　“是。”李芝儿伸着懒腰，这些天她跟着青萝不眠不休，的确累了。精灵还是需要睡眠的。

　　青萝隐入虚空，坐在秋千上，飞临沼泽之上的嶙峋山地。此地地势险恶，却是丛源脚下最适合安营扎寨之处。这里虽然潮湿，但士兵还可以比较容易地找到干净的水源和野草野果解渴充饥，山岚瘴气比较少，而且对丛源城，进攻防守都比较方便，可形成更加明显的压力。

　　她在营寨间飞了一圈，竟一眼就看见了萧漠。

　　他好像是巡视归来，独自一人，脚步踏过满地泥泞。那些围坐在篝火前的士兵看到他，都纷纷向他打招呼，他回了几句后，看起来是不愿打扰他们休息，便离开那里，向远离营寨的方向走去。

　　他果然已不再是那个衣着素雅的少年。

　　从前肌肤上莹润无瑕的光泽已经褪去，脸变得又黑又瘦，身上的衣服与那些士兵一样，潮湿而肮脏。

　　虽然很脏，但是穿得很整齐。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无论是谁，都是没有办法保持干净轻松的。

　　不过他依旧很不凡，虽然潮湿肮脏，他的举止还是很优雅，脚步还是很从容。其实，有些已经是深入到骨子中的东西，是无法因为环境而改变的。

　　青萝忍不住跟在他身后，逐渐离开了营寨所在地，看着他停下脚步，面对着夜幕中山崖间隐隐的丛源城的暗影。

　　他只穿着件单薄的长袍，腰间系着丝绦，后面看上去，他的身材挺拔而瘦削，后背满是湿漉漉的水渍。

　　青萝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萧漠立即转过身来。

　　他的眼睛在暗夜中闪着微光，尽管夜色很浓，他的目光也还是那样沉静。瞬间，仿佛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思绪之中了。

　　“你来了……”终于，他的目光闪了闪，黯淡了下去，“看来一切都已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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