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

　　第十四章梦境

　　弥漫的雾气笼罩，四下一片苍茫，就连天地，都已模糊不清了。

　　萧漠只能带住马，一手抱着青茵，一手拽着马缰，周遭打量，竟不知身在何处。

　　这里原本是京城中他最熟悉的一条路，今日也是他最着急回家的一天。可是，他就在这条最熟悉的路上，偏偏也是最着急的一天，迷了路。

　　萧漠策马在迷雾中打转，寻找着可以看到的一切标识。可是这里除了迷雾一无所有，就连脚下的路都已看不见，人与马，好似都悬浮在云雾中间。

　　低头看看青茵，她毫无生气的僵卧在他怀里。虽说距离如此近，她紧闭的眼睫下，惨白的面颊竟如此遥远。

　　萧漠感觉一阵冰冷的绝望升起来，难道，这个结局，也是天意？

　　若说天意弄人，这样的捉弄，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萧漠突然抬头，面前的雾气有轻微的搅动，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一个人向着他越走越近。

　　“谁？”萧漠紧盯着面前的人影，双手紧紧护住怀中的青茵。

　　没有声音，就连脚步声也没有，那个逐渐接近的人影，就是这样无声地靠近过来。雾气在他的脚步间轻盈分散，一个身穿着深青色长衫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萧漠注视着他，这个人的样子，与平时见到的人如此不同，一时间都怀疑他是不是属于这个人世。

　　这个人很高，黑发如墨般披拂，一张梦幻般静谧的脸，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

　　他在萧漠马前停住脚步，静静站着，抬头看着他。

　　萧漠的眼睛与他对视，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奇怪，这个人的眼神，为何如此熟悉？

　　“你是什么人？”萧漠终于开口，深渊一般的眼睛依旧紧紧锁着对面那双梦幻的黑眸。

　　那人一笑，沉声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萧漠微微侧头，心中却是波澜不惊，好像这个回答，他早已料到。

　　那人点头，“是。你不记得我了，这没有关系。早晚有一天，你会想起来，会回到我们中间。”

　　萧漠道：“也许吧。不过现在我的确忘记了你的名字。”

　　那人道：“我名容循。”

　　他说着话，抬起头看向高处，一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半空挥了挥，“兰隐！过来，与渡漠见个面吧。”

　　萧漠顺着他手势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好像精灵一般的女孩子正从高处的迷雾之中轻轻飞落下来。

　　这个姑娘穿着淡蓝色的衣裙，飘逸的衣摆在雾气中有些模糊不清，她的身后荧光闪闪，竟是一对透明的翅膀在闪闪发光。

　　萧漠看着她缓缓飘落在这个叫做容循的男子身边，一双朦胧的灰色眸子小心翼翼看了看他，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向容循靠近了些，低声细语道：“渡漠，你……还在怪我吧……”

　　容循笑了笑，伸手无比宠溺地揽过这女孩子的肩膀，又抬头看着萧漠，“这是我的妻子，她的名字叫兰隐。我们两个掌管着人的睡眠和梦境。”

　　“掌管着人的睡眠和梦境？”萧漠锁起眉，“你们是……”

　　他无法断定他们的身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凡人。那么，不是凡人，便一定会拥有凡人无法拥有的能力。

　　萧漠忙道：“两位既然这个时间来此，能不能救救我的妻子？”

　　睡眠神容循眼神无限幽远看着他，“你再看看你着急想救的这位姑娘。”

　　萧漠这才来得及低头观看，这一看，便又是一惊。

　　原本他抱在怀里的青茵，虽说无一丝生气，但毕竟还是一个真实的人。可是现在，他的怀里，却是一蓬青藤和花蔓。一朵洁白如玉的百合花散发着幽幽芬芳。

　　“青茵！”他着急伸手在花藤中间翻找，弄得那青藤翠蔓纷纷掉落，散乱在脚下的雾气里。

　　“青茵！”萧漠立即飞身从马上跳下来，伸手去抓，但抓住的，只是一片百合花的花瓣。

　　“怎么会这样？”他双手捧着那花瓣，喃喃低语。难道斯人真的已逝，就连一点踪迹，都已找寻不见么？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回头看时，面前是容循的脸。

　　他的眸光如此沉静，与萧漠的眼眸非常相似，人若看着，就可能会不知不觉深陷进去，失去对那种沉静的控制。

　　“你怕不怕死？”容循看着他，“每一个人都会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死究竟是什么？”

　　萧漠苦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死了，我还活着……”

　　容循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世上的生灵何其可悲，也许，死神还要很久才能掌管他的神杖。”

　　他回头看着那边双手搅在一起低着头的兰隐，“你呀你，来吧，跟我回去，我要把你关在我的宫殿里，让你永远也不离开我。”

　　萧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失神看着他。

　　容循走过去拉住兰隐的手，又回头看着他，“你的妻子不会死的，真正的她，会很快来到你身边。”

　　那两个身影在雾气中渐渐远去，与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一丝声音，也不留一点痕迹。

　　萧漠手中捧着那片百合花的花瓣，只感觉雾气越来越浓，竟逐渐覆盖了他的双眼。一切都已模糊不清，头脑也开始沉沦……

　　好似有一道闪电突然划破了黑暗，他的意识突然觉醒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蔚蓝的天宇，大朵大朵的白云正如盛开的百合花，春日的暖阳懒懒斜照在脸上，好似温柔抚慰。

　　耳边传来阵阵水声，混着清脆的鸟鸣。

　　萧漠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抬手遮着斜照的阳光，支着手臂坐起来。

　　这里是一条河的河畔，芳草杂花，空气中暗香弥漫。仔细分辨，这条河正是穿城而过的喻河。

　　喻河沿岸风景秀丽，平时经常有人游玩。上游的繁华地带还有很多河房，几乎都是达官显贵的别院。现在他身处的这段河道接近下游出城的位置，游人比较稀少，平时也很安静。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是穿着新郎的吉服，娶亲路上发生的惨烈一幕好似重现眼前。这里距离案发之地很远，他是如何会来到这里，实在不得而知。

　　中间的记忆好像已随着那片迷雾消散了，一切都模糊不清。

　　萧漠展开双手，手心里，那片百合花的花瓣舒展开来，边缘都有些残破了。

　　他闭上眼睛，细细追忆着那个奇怪的梦。

　　“不要想了，他们已经离开了。”一个柔和的女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来。萧漠一惊，方才他四下看过，并没有发现身边有人。

　　急忙回头看去，粼粼河水的背景上，那个姑娘身穿着新娘的嫁衣，侧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回头看他。

　　“青茵？”萧漠立即站起来。

　　青萝向着他微微一笑。原本也想在成亲之后，取代替身，收敛神光在他面前现身，此后便陪伴在他身边。可是娶亲路上的这场变故，让她以百合为容，芳草为身的假象在萧漠面前现出了真相，也只有让睡眠神和梦神如此处理了。睡眠神是死神最好的朋友，梦神一直对他心怀歉意，早想见他一见了。

　　萧漠看看手中的百合花，又抬头看她，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她被那支羽箭穿心，钉在花轿中的惨像。虽然眼前看见的她无比鲜活，还是禁不住上前两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青茵，你没事么？你的伤……”

　　青萝摇头，“我没事，也没有受伤。”

　　萧漠凝眸看她，双眼翻滚着无限波涛，“你……会说话？”

　　他亲眼看见她受了致命的伤害，亲身感受她停止了呼吸，皮肤如冰般寒冷。他亲眼看见她在他怀里消失不见，化作了一堆花草。可是现在，她竟毫无伤损地出现，不仅出现，她原本的痴傻也荡然无存。

　　她竟再一次变成了他年幼时看到的那位姑娘，那位曾经救过他，与他有终身之约的姑娘。

　　他放开手，直起身子，继续看着她。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萝理理身上的嫁衣，也站起来面对着他，“我自然是你的妻子。”

　　“你是京兆尹云何之女，云青茵？”

　　“这是我在此地的身份。”

　　“那么，你真正的身份是谁？”

　　青萝看着他微微一笑，“我真正的身份真的很重要么？我就是我，我们早已相识了。”

　　萧漠道：“不错，我记得，我认识你时，只有七岁。”

　　青萝笑道：“实际上，比那还要早很多很多。”

　　萧漠点点头，仍旧目不转睛看着她，“我知道，我们一定是前世就已经相识了。”

　　青萝摇摇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哪里有什么前世今生……”

　　萧漠沉默了一会儿，淡然笑了，“你不是凡人，是么？”

　　青萝叹气，“无论我是谁，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

　　萧漠微笑，“不错，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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