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

　　第十一章提亲

　　萧漠在矮墙上停住身形，凝目细看，只见对面一扇半开的窗口，正对着一位侧身而坐的姑娘。

　　透过窗口看去，屋内的幔帐十分素净，映着那个身穿浅绿色衣裙的佳人，一室清雅。

　　萧漠看着那个侧影，禁不住呆了。

　　她果然就是他曾经在水下看到的那位姑娘，只在前几日，她还在萧府的酒宴上出现，在小后院与他见过面。

　　可是，人的确是那个人，她的神态却又截然不同。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在发呆，毫无以前见到时那种灵动洒脱的神色，几乎没有动作，连眼神都那样涣散。

　　萧漠一时难辨，只好继续伏在矮墙上，隐住身形，继续看着。

　　此时的青萝就斜坐在矮墙上他的身边，虽然表面只是饶有兴致地看，可是内心却分明很紧张。她看看窗里与自己凡间的容颜一模一样的姑娘，又看看萧漠的表情，不知道下一刻会如何。

　　屋里的姑娘没有动，萧漠也没有动，夜色深沉，远处传来谯鼓之声。

　　这样下去，不知道到几时……

　　青萝衣袖拂了一拂，下人房中有了动静，两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具走进了小姐的房间。

　　这位久已没有动作的姑娘终于动了。

　　两个丫鬟为她解开发髻，卸下簪环，梳理她长长的秀发。而后，她便按照丫鬟的指引，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到脸盆前面，慢慢洗脸。

　　萧漠愕然看着，她的动作虽然并不僵硬，但分明毫无情绪，就像一个傀儡，接受着别人的指挥，按部就班在完成所有动作。

　　传言京兆尹的小姐云青茵自幼痴傻，没有任何主动性，今年十七岁了，连自己父亲都不认识。看这个样子，此传言属实。

　　那么，与萧漠曾经相见的那位姑娘，究竟是谁，为何她们看起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又有完全相同的脸？萧漠回想着当年他在横波塘遇救的前后，那种只有梦中才有的神奇场面，决定继续看下去，必要时，待丫鬟退下，也顾不得失礼，他要亲自去她房间看个清楚。

　　此时云青茵已经洗完脸，披散着秀发走回来，按照丫鬟的指引走到床边。

　　萧漠一惊，他的目光随着云青茵的走动，落在摆在床头矮几的一个小花盆上。

　　那是一个简单而干净的小花盆，盆中种的不是什么奇花异草，而是一株嫩绿色的小草芽。

　　说不清这草芽究竟是什么种类的草，只有那请嫩欲滴的颜色分外惹人怜爱，与那日那位姑娘送给萧漠的草芽如出一辙。

　　萧漠看到了那草芽，紧锁的眉头慢慢展开，目光再次变得深邃而沉静。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再次看了看那个如木偶人一般的云青茵，便撤身一跃，人已飘落在矮墙外面。

　　青萝看着他渐渐溶入夜色的背影，也跟着微笑。她与这个云青茵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当然无法找到确定的证据。现在在萧漠的心里，很多事情都是根本无法解释的，也正因为他所经历的事情过于神奇，所以再神奇的事情，只要与青萝有关，也是正常的。

　　京兆尹家的小姐云青茵，当然并不是青萝，那只是她的一个替身。

　　当年她查看了命运女神的簿子，查到了云何早年因妻子难产丧妻失子，他一世没有续弦，更没有任何后代的命运，便以青藤为身，花瓣为面，为自己做了一个凡身。这只是一具躯壳，因为她神力的驱使才能活动，没有任何其他意识，只是她为自己制作的一个人间身份。

　　也许云何会因为这个痴傻的女儿被人背后议论，也费尽了苦心。不过他若根本无后，受的议论和费的心也不会比现在少。而且，只要青萝真正开始用这个替身时，云何还可以收获一个健康的女儿，如此一来，他一世的孤独比原本的命运还是有所改观。

　　只是，云何一个人照顾这个先天残疾的女儿，自然是比一般的父亲多付出了很多辛苦。青萝已经决定，将来一定会好好回报他。

　　几天之后，车骑将军府便央媒人来到京兆尹府提亲。

　　云家小姐虽说早过了及笄之年，却从来没有人来提过亲。也只有朝中一些比较熟悉的人知道他早年妻子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先天残疾的女儿，这残疾不是一般的残疾，而是痴傻。

　　云何原本也也没有想要将自己这个木头人一样的女儿嫁出去，只要她可以就这样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也算是对自己死去妻子的慰藉。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被官高一品的车骑将军府提亲，而且车骑将军府的公子，还是一位天下闻名勇冠三军的少将军。

　　如此无法匹配的提亲，云何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媒人走错了门。

　　再三确认之后，感觉头昏脑涨的云何，干脆亲自来到车骑将军府拜见萧崇。

　　虽然同朝为官，云何此人平日与朝中诸人都没有过深的交情，从不会投靠任何帮派。他负责着京城大小事务，还负有维持安定侦查案情的责任，这样的为人自然更加合适，这也是国君重用他的原因之一。

　　对于车骑将军萧崇，云何素有敬意。知道他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将军，而且从不居功自傲。只是目前萧崇兵权在握，他并不愿来主动攀附。

　　可是今日的这件事，还是要当面问清楚才好。

　　令他更加头昏脑胀的是，萧崇立即亲自出府将他迎入府中，对他提出的疑问满口应承。央媒人前去提亲的确实是萧府，而且诚意满满。云何当下提出了自己女儿的先天残疾，唯恐因此误萧家公子终身，可是萧崇只是笑着不以为意，道是他看上了云何的公正清廉，愿意与云府结亲，至于小姐的病，自会与云何一起尽量延医诊治，就算无法治愈，小姐一世痴傻，也绝不反悔。

　　云何比来时越发头昏脑胀地回了府，坐立不安思索了很久，终于想到，萧家那位据说生得俊美无双而且武功高强的公子，是绝对不可能看得上自己女儿的。萧府如此着急地提亲，一定是有什么缘由。朝中之人尽知，太尉谭承与骠骑将军冯朔为首的官员与萧崇不睦，总是在找机会打压他。近日冯朔又不明缘由对萧崇表示善意，也一定不会是简单之举。如今这样仓促地提亲，还是如此荒唐的一桩亲事，一定是与这些朝中争斗有关。

　　云何无法猜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争斗致使萧府做出如此决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就算他的女儿只是一个如同傀儡一般的呆傻姑娘，他也绝不能将她送到朝中争斗的风口浪尖上去。

　　女儿如此的身世已经是可怜，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能让她遭受危险。从来没有想要将她嫁出去，只要她一世平安。

　　云何想要遣人去萧府送信婉拒提亲，又感觉不够恭敬，还是决定自己前去。可是当时天色已晚，只好决定来日再亲自过府拜见。

　　那一夜他无法安眠，想着自己的女儿如此薄命。若是没有这残疾，凭她的容貌，可以与萧府的公子匹配，那必然是佳偶天成，足够被世人传为佳话。

　　一夜辗转过去，清早起身早朝，在大殿远远见到了萧崇，感觉下朝顺便提起显得不够重视，还是打算回府后更换了便装再亲自过府。

　　云何刚刚回到京兆府衙，刚刚下轿子，便有衙役上前禀报，向他呈上拜帖，道是萧府少将军求见，正在前厅等候。

　　而此时，生命女神青萝，正坐在秋千上看着云何的反应。云府小姐虽然有疾，却一样也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如此不明不白嫁给萧漠，他自然不愿意。不知萧漠要如何过岳父这一关。

　　云何大惊，昨日刚刚提亲，今日这位少将军竟然就亲自过府拜望，究竟是何意？急着回房更换便装，心中暗想，昨日提亲的毕竟是他的父亲，也许他自己听说要娶一个痴傻的姑娘为妻，心中难以接受，前来退亲也未可知。若是那样，倒是省掉了不少麻烦。

　　待到他急急来到前厅，一眼看到迎上前来施礼的萧漠，也禁不住心中暗暗赞叹。

　　难怪这位公子誉满京城，不仅生得秀美非常，而且态度温雅，礼仪周全。看那温和沉静的神态，比姑娘还要好看的容貌，真的是难以想象这是一位能征惯战的武将。

　　听说他这一次在潘陵大捷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人分宾主落座，按照礼仪问候了几句，并不多话，便言归正传。

　　云何道：“令尊昨日为公子提亲一事，不知公子可知晓？”

　　萧漠笑道：“萧漠今日正为此事而来。”

　　云何叹道：“不瞒公子，小女身患恶疾，自幼痴傻。我观公子龙凤之姿，前途不可限量，小女实在难以与公子匹配……”

　　萧漠抱拳道：“伯父容禀。昨日求亲一事，并非家父做主，原是萧漠之意。”

　　云何又是一惊。什么？这件事是萧漠自己的主意？他是自己情愿要娶云府小姐为妻？

　　青萝在虚空中目光闪闪看着萧漠，不知他会如何说。

　　云何手拈墨须，沉下脸来，正色道：“公子可知嫁娶之事，连理之约，是不容反悔的？我一生只有一女，虽说残疾，我也是视为珍宝。天下风云不定，朝中纷争不歇，我只愿她一生平安，绝不愿她陷入危险。公子说是你自己之意，你敢说你动机单纯，没有丝毫利用之心？”

　　萧漠低头想了想，终于敛容道：“萧漠不敢说。萧漠向小姐提亲，确实是有一些利用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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