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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她这才放下手里的扫帚,我抬眼看去,那位先生穿着一身白袍,正逆光而立,神情温柔和蔼,和我爹这个老是凶巴巴的大官人不同。我爹让人打从心底尊敬的同时还会因害怕产生距离;可白恙她爹却是温柔如水,目光轻轻落在我身上,就好像阳光洒过来,让我觉得温暖,距离一下便拉近了,否则我也不会因为他一句客套似的邀请就跑到他家来。
“爹!”白恙放下了手中的扫帚,但却指着我一脸委屈的告状道:“她是坏人,她欺负我!”
我忽然紧张起来,看向他爹。
一般情况面对一个几乎陌生的孩子,身为父亲肯定会帮着自家孩子吧。
“没事吧?”她走上前来拍了拍我衣服上被扫帚粘上的灰尘,语气柔和的问道。
我愣了半拍,“先生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家仆在看到我受委屈的时候,从来都是对我嘘寒问暖,还会把欺负我的孩子给揍一顿。
“恙儿一向任性惯了,我这个当爹的自是不可能纵着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回答我后便拉着我的手说道:“深儿你出门时和家中打过招呼吗?”
“没有。”我无辜的摇了摇头,没有注意到他叫了什么。
“为什么?”他接着问。
因为不想一大堆仆人跟着,我只喜欢一个人玩泥巴,也只想一个人出门。
见我没回答,“好吧,那我便去一趟贵府,跟大人说一声。白恙,你陪她玩儿会。”他交代道。
白恙很不情愿的答应,望着我的目光却不怎么友善。
先生出门后,白恙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而后自顾自的进了屋子,我跟在她后面。
“你别过来,不然我揍你!”白恙凶神恶煞的警告我。
而我也很欠扁的说,“谁怕你。”
紧接着,我便被撂倒了。
以四仰八叉的姿势难看的倒在地上,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只能抬着头仰望她。
“再来!”我不服输的叫嚣道。
啪的一声,我又摔倒在地上。
“你!”
大地的触感是如此的熟悉。
“你是蛮夷之人吗?这么野蛮?”只有边夷蛮人才喜欢把人一次又一次的摔在地上。
哦,我的背部好痛。
“还来不来?”她居高临下,得意的看着我。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想骂脏话,可又没学过怎么骂,只能就这么怒视着她,眼泪在眼眶里不争气的打转,想我柳深,从出生以来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在家中哪个人不是怕我磕着碰着,即使出门,有家仆护着,也没有人敢欺负我。
我用小脏手抹了把鼻涕,“你欺负人。”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欺负你又如何?要去向你爹告状吗?”她抱臂冷笑道。
我抹着鼻涕,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可没站稳脚下一滑又摔下去了,“呜呜呜……”我有点想哭,但忍着实在辛苦便抽噎了几声。
白恙走过来,伸出手给我。
“唔……”我害怕的一缩身子,可怜兮兮的望向她,“你又要摔我了?”
她愣了愣,说:“不会。”
我这才信任她,攀着她的手站起来,刚想说声谢,脚后跟被人绊了一跤,屁股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这次我再也忍不住了,“呜哇!”一声便哭了出来。
“羞羞脸,刚才还和本姑娘斗,现在就哭成哈巴狗了,没用的废物,快起来,我还没玩够呢。”
感情她摔我摔出乐趣了,把我当陪练呢?
我不理会她,兀自哭的伤心,停都停不下来。
她见我好像是真的哭了,霎时慌了神,赶忙蹲下哄我,“你快别哭了,一会我爹回来见我把你弄哭就惨了。”
我继续哭。
“别哭了,我背三字经给你听好不好?”说着她便开始背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我接着哭,还加大了音量。
她头疼的道:“哎呀,怎么不管用呢?”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白先生回来了。
白恙吓了一跳,连忙向走过来的白先生认错,“我把她弄哭了。”
白先生眼神一变,居然凌厉的责骂了她,“恙儿,你太不懂事了!”
接着他把我扶起来,温柔道:“深儿,你没事吧。”
我摸着生疼的屁股,想说屁股痛,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事。
白先生赞赏的笑了,转头对白恙说:“恙儿,你比深儿大一岁,是姐姐,以后万不可欺负妹妹,要好好陪她玩。”
白恙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乖巧的点头应是,神情委屈至极,让我的良心狠狠的痛了一下。
后来我想,会遇到刘珺卿这样的王八蛋也许是我的现世报,谁叫我当初就是这么对白恙的呢?
此后我常常会去白家玩耍,知道了她姓白,她爹叫白榕,乃是朝中七品小官,家境也比我家差很多,所以才会给我二哥当启蒙老师赚外快。
但每次我去她家,白榕都会拿出家中最好的吃食或茶水来招待我,对我比对自己亲女儿要好多了,害的白恙每次一见我来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而我也不客气,无聊了便去他家给我烧陶人,饿了无聊了就吃喝玩乐,还有白恙陪我玩摔跤。
我问她,这摔跤的功夫是谁教的,她说是她母亲,她母亲曾在边境生活过一段日子。
而且她母亲特别喜欢听她背书,只要听见她背书,就高兴。
说实话白恙读起书来的样子,着实像个文静的才女。
可是我在她家待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她娘,但见她不爱主动提起,也便识趣的不追问。
日子就这么过,我还是那个性格孤僻轻浮,喜欢一个人呆在后院捏泥巴的柳深,但从此也多了一个去处,白恙虽然不喜欢我,但也会把她的武功教给我一些,好叫我防身,别来她家的路上出了意外,她们白家可负责不起。
就连我至今会的武功,大半都是从她那学来的。
我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但过年的时候许新年愿望放在孔明灯上,我们两家的孩子一块放的,我眼尖的偷看见她的灯笼上写着:柳深是个大猪头。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跑过去把她的灯笼给撕了个粉碎,所有人都很意外,拦着我别在新年就和人打架,不然可要把柳家的脸丢遍整个京城了。
再后来我又想:若刘珺卿是京城第一美人,那我就是京城第一丢人了吧?
“白恙,敢不敢单挑!”我放狠话,约她打架,她也不惧点头应道,“好啊。”
要不是家仆和白榕各自拦着,我俩定在护城河边大打出手了。
我气愤的把灯笼摔在地上,“这年不过了!”
白恙也赌气道:“谁要和你一块过。”
我俩纷纷哼了一声别开头去,我心里那叫一个气啊,为什么她连许个新年愿望都要骂我?什么仇什么怨?
可在和她吵了架后,我还是不要脸的成天往她家跑,好像一天不跑去她家就觉得浑身难受,好像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似的。
那时我总是天真的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下去,我和她能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明明嘴上讨厌对方甚至要打架,但心中比谁都在乎对方的好朋友。
我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望着近在咫尺却判若两人的白恙,两行清泪便流出来,“白恙……”我贪恋似的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每一个白恙脱口,眼泪便汹涌一分。“白恙……白恙……白恙对不起。”
我的眼泪掉在她掐着我脖子的手上,在那声对不起脱口而出后,她加大了力道。
“呃……”我喘不过气了。
是啊,别来无恙。别来无你啊,白恙。
白恙,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苦,遭了些什么难,我只知道,我柳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
她禁锢着我的喉咙,再用些力我就可以去见阎王了,眼前都是金星,窒息的感觉难受极了。死亡近在眼前。
可她还是松了手,“杀了你,还不够。”她说。
“我要你生不如死。”她阴森的抛下这句话,垂放下手,渐渐远去,背影婀娜多姿,即使身形消瘦衣服显得十分宽松,也还是难掩她的倾城之姿。
当然,前提是忽略脸上那道瞎子也无法忽略的疤。
我把头埋进膝弯,身形微微颤抖,也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的自责,苍白无力的抱歉、对不起……有用吗?
“呜……”我哭了。
好难受,太难受了。
我哭到快要窒息,比她刚才掐着我还要难受的窒息感涌上来,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氧气都给挤压出去,眼泪好像不是从自己的泪腺来的,怎么擦也擦不完。
柳深此人,差劲无比,举世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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