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丢人

　　随着马车的一阵颠簸，我慢慢的睁开眼睛，小厮掀开车帘，“到府了，四小姐下车吧。”
　　我懒懒的应了一声，扶着我贴身伺候的丫鬟怜儿的手下车来，落地后脚步轻盈的往父亲的书房跑去。
　　“爹！我下学了。”一进书房就看见父亲立于桌前，手执狼毫在纸上笔走龙蛇，也不知道在写什么玩意儿。
　　我走近一瞧，他写的是两个字苍劲有了的大字——君臣。
　　“臭丫头，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小心将来没人敢娶你。”他见我来了，指着我的脑门子笑骂道。
　　没人娶就没人娶呗，我娶别人不行吗？
　　我指着纸上的两个字，问道：“爹，这是什么意思？”
　　“深儿认为，什么是君臣之道？”他也不避讳，而是直接反问我。
　　我朝民风开放，女子议政非但无罪，若是得出有益之语还会被朝廷重视表彰。
　　我静默了片刻，见父亲脸上有期待的神色，微微愣了一晌，我的回答很重要吗？
　　想了一会后我才说道：“呃……女儿认为，君臣之道在于知己知彼。”我见老父亲神色凝重，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只有熟知天意，才能安稳立足，在皇帝面前长久的待下去。”
　　“可是如此做法，在羽翼未丰之前势必会遭群臣妒恨呐。”父亲捋着下巴上修剪得体的胡须说道。
　　我讪讪一笑，“这有何惧？得到皇上的看重就等于得到了他的庇护，趁着群臣怨怼未深时，找一个最不安分的杀鸡儆猴即可，嗯……而且最好是借皇上的手。”
　　听到我这回答的父亲却是摇头，“皇上看重固然可喜，却不可一味利用，与群臣之间的关系也要处理得当，最好能够拉拢一些心腹，结成党羽。随着地位越高便越是如履薄冰，没有手下拥附是万万不可的。底下的人若有怨言则镇压，恩威并施；有错处和罪行便帮忙遮掩，如此他们就会欠你人情和把柄，欠的越多你的地位就越稳固。当皇上面前的红人顾虑太多，若失了信任便失去了所有，可比不得当一朝之首安稳。”
　　“可是爹你不是说过最讨厌结党营私、阳奉阴违的人吗？”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教我这些，他究竟要表达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继续说：“而这些道理到了后宫也是通用的，你要拉拢自己的党羽，时时算计时时提防，不光皇上的恩宠重要，你要利用人心，也要畏惧人心。既然你很清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那么就应该提前为自己找好后路和倚靠，你是我柳邺城的女儿，身份何其尊贵，自成一派拉拢别人拥附，想必是绝不成问题的。”
　　“爹！”我急了，“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要入后宫！”
　　我之上有三位哥哥。大哥从商，是卖胭脂水粉给宫里的。二哥习武，在武官当中炙手可热，前年与北穆大战告捷皇上亲封大将威仪。三哥从文，成日不思进取，跟随父亲入仕，混了半年也得了个一官半职。
　　我们家大半的人都跟皇家牵扯瓜葛，如今竟是连我也要跟着搭上。
　　我才不要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的鬼地方，“爹，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何止是火坑啊，那简直是刀山火海火焰山！而父亲现在正计划着如何把我一脚踹下去。
　　“深儿，你没得选择，如今新皇刚登基后宫稀疏，你作为我的女儿，入宫是必然的。”父亲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我扶着一旁的椅子扶手，慢慢的靠着椅背坐下来，闭上眼睛心里翻涌着莫名的心酸：“爹，你真的忍心吗？”
　　这已不是父亲第一次提起想要送我入宫了，自从我十三岁，新皇登基的那年便计划好了。
　　“再过一年你就满十六了，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为父的苦心。”父亲说着大步走了出去，背影消失的很快，快到我睁眼回头去看的时候已经瞧不见了。
　　我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看到书桌上端放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茶水。
　　“砰！”
　　那个杯子砸碎在地上，碎成无数块，与我此刻的心情如出一辙。
　　父亲是真的要送我进火坑啊，看来又是我侥幸了。
　　“呵……”我冷笑一声，看见听见动静的下人进来收拾碎片，窗外是连绵的风，吹的我很心烦。
　　深春的天气和风不算冷了，可此刻我只觉得浑身都冷，不住的发抖。
　　父亲今日和我说这番话不仅仅是为了教我道理，也是为了告诉我，他为官不易，该轮到我这个做女儿的来为他分忧了，若我能够得皇帝宠爱，我柳家的地位也能更加稳固，而他丞相大人的位置也能千秋万代了。
　　“四小姐？老爷吩咐了您不能出……！！”我推开挡路的怜儿，父亲不知何时给我下了禁足令，大概是怕我一个想不开离家出走吧。
　　不过禁足令明显是阻挡不住我的，我拿了马鞭，一路抽开挡路的仆人，顺利逃出府外。
　　我从马房里拉了一匹马骑上去，那马猛地见我骑上了它，惊慌之余也立刻反抗起来，前后蹄上下踢动，想要把我甩下来，我赶时间生怕被追兵撵上，见它不老实便发狠，用力甩它几鞭子，它惨叫一声撒开四蹄到处狂奔。
　　我紧勒着缰绳，“蠢马给我老实点！”接连又抽了几鞭子，它才听话的调转了方向，往东面飞奔而去，烟尘阵阵扬起风波，而我拨开烟尘疾行，身后追去几个人来。
　　“四小姐，老爷说要打断您的腿呢！”怜儿挥着手绢喊我，声音微微发抖，想比是着急的跑来通知我。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如此姣好的春光怎可辜负，本小姐去郊外赏景散心，傍晚定归，不必跟在我后头当尾巴。”
　　不再理会后面的唠叨，纵马狂奔耳边流风急，不过三炷香的功夫便登上矮坡，一览四下风景，方才与父亲争论的一肚子闷气倒减少了许多，只觉得心胸开阔。
　　今日下学早，如今正当午后，阳光最为明媚的时候，一切景致皆透亮耀眼，看得清晰明白。
　　我那点烦心事与此下良辰美景相比又算的上什么？不论时光变迁，这里的翠木永远葱郁，流水总是潺潺自流。
　　哎，若我只是这山间的一草一木一石，那该有多好？
　　“嗯？好香酒气……”我眉头一簇闻着一缕诱人的酒香，那气味叫人一闻见便谗的不行，让我勾起了一些回忆。
　　二哥性格爽朗不羁，儿时常常拉着我偷喝父亲藏在地窖的酒，我喝醉后连带着打翻了不少，声响惊动了下人，被父亲发现。
　　二哥和我被父亲追着打，我人小步子也迈不开，二哥便揪着我的领子将我提着跑。二哥毕竟是习武之人，父亲追着我们绕丞相府跑了整整三圈，累到直不起腰才作罢。
　　想起当初的情景，心中浮起一丝柔软，只可惜那时的美好再也回不去，只能追忆罢了，也许明年的我入宫后大概也会思忆这些儿时光景吧。
　　山路坎坷，脚下不停的走到酒香散发处，我环顾了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郁郁植被，被枝叶挡住的地方有一个可以的凸起形状，我走过去拨开枝丫枯叶，地面上有一个地方的泥土颜色明显与其他地方的不一样，一眼看去便知道是有人刻意埋了东西在里头。
　　这好奇心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我猜着大概是有美酒埋藏在此，便伸手扒开土粒，细细翻开查看，唯恐一不小心挖开时打翻，那可就糟蹋了，就连手上沾满泥污也不在意。
　　挖的越是深入，那酒香便越是浓醇，直到露出酒坛，酒味已是闻之欲醉，若是拿到市集上去卖，酒客恐怕要从京城长街排到边域荒土去了。
　　揭开封纸更是香气扑鼻，萦绕于鼻尖久久不散，只是其中蕴含一丝淡淡的腥气，但那腥味恰到好处，并不叫人恶心，反而更衬热酒味醇厚浓烈，我谗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过碍于矜持还是隐忍住了，这毕竟是人家埋在这里的酒，我擅自启开已算失礼，偷喝就更是不该了。
　　父亲身为百官之首，礼仪教养最是妥当，儿时偷喝的酒是自家的，所以可以肆无忌惮，而在外面可不敢随意放肆，既是不知酒的主人，那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为好。
　　我想着把酒放好再埋回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此好酒都够一睹，已是幸运之至，就不奢求更多了吧，我一边动作伶俐的埋酒，一边嗟叹惋惜不想太过贪心。
　　“你做什么？！”
　　就在我打算埋好后离开，身后却忽然来人喊了一声，吓得我双手一抖，直接把酒打翻了，晶莹的酒液悉数浸入了泥地，我连忙扶起，却也迟了一步，壶里残存的酒水也只剩下几滴了，可心疼死我了。
　　不过……这个声音听着那么熟悉，又有点不太熟悉。
　　我转头去瞧，只见愤怒的林述铁青着脸看我，那神情恨不得活生生吞了我似的，可我见她怒急失态的样子，却反而高兴起来，瞧瞧他那眼里蓄满的火，咬牙切齿的模样，啧啧啧，难得啊难得，看来这酒的主人应该是他了。
　　哈哈，翻的好，这酒一翻能让我看到这样一幕畅快景象倒也值了。
　　“哟哟哟，这不是林同窗吗？如此着急上火，是谁又惹您不快了。”我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明知故问。
　　他很生气，双拳紧紧攥住，牙关死死扣住，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样子，我看着却十分开怀，就仿佛看见千年不起波澜的古井因我掀起涟漪，那欣喜与成就感是寻常事都没法比的，要不是得端着架子，只怕要立刻捧腹大笑了。
　　“柳、深！”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两个字。
　　“何事？”按理说他身为一介贱民是没有资格直呼我名讳的，但由于我现在心情极好，也不与他计较那么多，开心的应道。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